55 魚蒙晉江獨發
54晉江獨發
?秋娘在梅園,總算熬過了最冷的時候。二月初剛開頭,她卻是收到一個意外的驚喜。那一日她還在梅園裏窩著,範府卻是特意讓人送來了兩個人,秋娘定睛一看,一愣,一喜,上前握著杜金寶的手,一時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將近一年不見,杜金寶長大了許多,隱約有點男子漢的氣概,便是衣著談吐都與往日不大相同了,瞧著斯斯文文的,讓人看在眼裏就舒服的緊。
見了秋娘,金寶顯然也十分激動,但仍是規規矩矩跟範府的家丁道了聲謝,又給了些賞銀。
那家丁收了賞銀,也是喜滋滋的,隻道平日聽說大少奶奶是個村婦,家中情況不好,如今看來怕是謠傳。
秋娘見金寶這般得體,拿眼睛好生看了他幾回,杜金寶摸了摸鼻子,笑道:“姐,你別笑話我,是我,金寶,沒錯!”
他這一開口,秋娘“噗哧”便是一笑,扭頭又去看金寶身邊的李然,李然也是笑意盈盈地望著她,揶揄地便作了揖,笑道:“秋娘,哦不,大少奶奶,您可安好?”
秋娘啐了他一口,忙喚人備下酒菜,又讓人去請了還在國子監的長安回來。
四人一別便是一年,這會見了麵,簡直是有說不完的話,當下喝起酒來,金寶便將這一年來的事兒細細說與秋娘聽。
自秋娘到了京城,往家裏寫了幾封信,家裏人得知長安竟是丞相的兒子,秋娘烏雞變鳳凰,都高興的不得了。原本金寶還想炫耀一番,可是杜老漢一力壓下來,說這門親事是高攀了,可是還是不能給長安夫妻二人添麻煩。
所以這事,倒是隻有杜家人知道,日子該怎麽過,倒還怎麽過。
隻是不曉得是不是秋娘嫁得好連帶著旺了家裏的風水,秋娘走前買的那些地後來收成都極好,杜老漢連著收租和賣糧食的錢賺了個盆滿缽滿。這還不算,入股李然舅舅,也就是曾老爺生意的那些錢,也翻了兩番,這些錢裏,杜老漢原本都托偶爾上京的曾老爺帶給了秋娘,可秋娘收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還是留給了杜老漢,杜老漢一琢磨,又將那些錢全數買了新地,再次租給了別人。
這利滾利,錢生錢的買賣一做,日子就這般紅火了起來。
杜金寶原本嫌自個兒家窮,凡事都不大上進和上心,這一下子突然覺得自個兒受了矚目,加之秋娘高嫁,他越發覺得自個兒得上進,不能讓旁人看低了秋娘的娘家人,於是拾掇拾掇,他也進了學堂,跟著他家金寶和銀寶一同從認字兒開始學。
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或許金寶這番的變化,便是因著讀書的緣故。可這還不是最讓人意外的收獲,最大的收獲在於杜銅寶。
“姐,夫子說,咱們家銅寶或許是個神童!”金寶想起先生誇耀杜銅寶的話便覺得興奮:“天才敏捷,詩具宿慧,興到成篇,脫口而出,自夢筆頭生花,後天才贍逸。”
銅寶,竟是成了長平鎮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秀才。
那些一直嘲笑杜老漢替人白養兒子的人恨得捶胸頓足,怎得這般好事就沒輪著他們家呢……
秋娘聽著這些,樂地合不攏嘴,闔掌直道他們這三寶都有出息。金寶又笑說,若梅十月的時候生了個兒子,他來之前,若梅似乎又有了,隻把若梅他男人笑得嘴都要歪了。
“若梅真是個好福氣的!”秋娘歎道,望了長安一眼,長安卻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秋娘這一個冬天都如此嗜睡,連李氏都以為她是有了,可到底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長安忙把話題轉走,道:“爹可還好。”
“爹和娘安好,讓你們兩放心呢。”金寶說著,一雙眼睛卻是看了看李然,見李然頗有些坐立難安,挑眉弄眼歪唇的著急模樣,他越是存了心思戲弄他,隻口不提李然的事兒,隻將安平村這一年來發生的趣事挑著好的說與秋娘聽,逗她開心。
秋娘一邊笑著看金寶,一邊卻是看著李然,將他的不安看在眼裏,心裏隻道金寶這皮猴不曉得又抓著李然什麽事兒呢,忙笑著問李然道:“然少爺是來京城赴考?”
“是……也不是……”李然好容易搶了話頭,這會卻是又結巴了,還未說上兩句話,卻是兩腿一軟直接喚秋娘道:“大姐……”
秋娘被嚇了一跳,你說李然跟她非親非故,叫她“大姐”已是十分難得,這會還行這麽大的禮是要做什麽,她忙往邊上一退,李然磕磕巴巴,又朝著長安喚了聲,“大……大姐夫……”
秋娘和長安麵麵相覷,待長安要扶起李然來,金寶卻是攔著長安,對秋娘笑道:“大姐你別攔著他,這可是若蘭親自交代的,讓他跪你一跪。”
李然見秋娘和長安全是錯愕,臊紅了臉將自個兒的事兒說了一遍。在秋娘走後沒多久,李然因著秋娘和長安的緣故,同杜老漢一家倒是多有走動,不知怎得,無意間竟跟若蘭成了歡喜冤家,每日裏兩人不拌上兩句嘴就全身不舒服,一來二去的,二人竟是看對了眼。
去年李然中了舉人之後,便有媒婆絡繹不絕地上門,可李然卻隻若蘭不娶,兩家大人都點了頭了,可若蘭堅持說,她是秋娘帶大的,長姐如母,她的婚事還是得秋娘點頭才肯。
李然趁著這次進京赴考,這才急急地趕了來。
“大姐……”李然又喚了一聲,秋娘瞧著他,突然有了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好是她也了解李然的為人,這會越看他越覺得好,爽快地“誒”了一聲,俯身將李然扶了起來。
李然起來便同長安擠眉弄眼,拿肘部捅了捅長安道:“咱兩這會可是連襟兄弟!”
長安瞧著李然那喜慶模樣,忍了半晌琢磨著要不要告訴他:這若蘭的性子最是像秋娘,隻怕將來禦夫之術上同秋娘也不遑多讓。這家裏的搓衣板,是不要要分他一塊,以備不時之需……
可轉念一想,往後難兄難弟多了一個,跪搓衣板都不寂寞,這事兒總是讓人分外高興的,長安攬著李然,又是灌了他幾杯酒,越發覺得自個兒笑得不懷好意。
這一頓飯,可謂是賓主盡歡,秋娘多喝了幾杯酒,臉色泛紅,提早便告退了,留著長安陪著金寶和李然盡興。
秋娘哪知道,他前腳剛走,三人卻是撤了酒席,直接殺到了書房,一關門,長安的臉卻是慢慢沉下來,對金寶道:“金寶,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這一個晚上,金寶可著勁兒逗樂秋娘,可卻總是坐立難安,幾番眼神往長安身上瞟,長安卻是感覺到了的。
“姐夫,咱們一年多不見,今晚我也想圖個喜慶,這事兒我原本想明天再同你說的……”金寶犯難道。
“無妨,你說。”長安擺了擺手。
金寶瞧了瞧屋外,忙關了門,壓低了聲音道:“姐夫,這事你可千萬別同我姐說。我爹……我爹讓人給打傷了!”
長安吃了一驚,忙起了身道:“如何會被人打傷?”
到了京城一年,長安一直都同杜家保持著書信往來,為的就是讓秋娘安心,前幾天,長安才收到杜家來的平安信,這會見了金寶他便覺得事有蹊蹺。
金寶歎了口氣道:“姐夫你還不知道我爹的強脾氣啊。他讓人打傷了之後嚴令禁止任何人透露給大姐,就是怕她放心不下,窮擔心。爹是腿骨折了,大夫說不太打緊,將養幾個月便能痊愈,可爹就是強脾氣,放不下那口氣……姐夫,爹這傷受地冤枉,不是迫不得已,我是決計不會親自來一趟京城麻煩你的。”
金寶這會說出來還有些忿忿不平,想起至今還躺在床上的爹,更是怒從心中來。
三個月前,安平村突然衝入了一夥家丁模樣的人,挨家挨戶的各家收地,說是條件十分喜人,可是那買地的價格卻是市價的一半都不夠。安平村的村民大體都是祖祖輩輩靠著種地過活的,地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哪裏肯低價賣?
其中,又是以杜家在安平擁有地最多,那夥人便纏上了杜老漢,原本還是好聲好氣地說,見杜老漢拒絕,便換了法子,每日裏在杜老漢的地裏作怪嚇人,破壞了莊稼還是小事,偶爾還嚇唬杜老漢家幫工的工人,幾個工人被威脅得都辭了工。
杜老漢硬是咬牙頂了下來,那夥人見他軟硬不吃,竟是在光天化日下,拿了麻布袋套了杜老漢,硬生生將他打折了腿,又將他丟在了懸崖邊上。
若是杜老漢醒來,不慎掙紮兩下,他便極有可能掉下懸崖。好在他命不該絕,替長安算過命的孫老道那日正好路過,將杜老漢救了回來。
杜金寶唯恐那幫人再來,趁著杜老漢昏迷,忙將他和幾個小的,連帶著若蘭都送到了李然家住著,等他回來,便發現他家的地竟是全被人糟蹋了,那個長得腦滿腸肥的長平鎮的蘇員外,笑咪咪地遞過了一疊的銀票稱,杜家的地,往後都歸他的。
長安蹙著眉頭,想起這蘇員外不就是當日和張秋花在他那茅草屋裏**的那個男人,不由地握拳一捶桌麵,冷笑道:“不過是個員外,生了狗膽了這是!”
“他哪裏有這個膽子,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李然沉著臉應道:“他是買了地借花獻佛罷了!”
“借花獻佛?”長安疑惑。
李然點了點頭,“若隻是這蘇員外作怪,我們修書一封與你,或許便能解決了他。可是偏生,他是買了地要送與一個人……”
“我管他送與何人!”長安恨恨道:“瞎了他的狗眼!”
李然頓了頓,躊躇了片刻,卻是迂回地答道:“那日杜老爹被打,我特意去了一趟長平鎮,想尋縣太老爺喊個冤屈。可人還沒走進縣衙,卻被我舅舅拉了回來。我舅舅告訴我,那個蘇員外如今攀上了一個奶媽子,那個奶媽子便是縣太爺大人見了也得畢恭畢敬地施禮讓路。蘇員外會來奪地,也不過是因為這個奶媽子婉轉地托蘇員外買莊子,買地時曾經說過,長平四周,唯獨安平的地最是富饒……長安,我隻怕這個奶媽子後頭的人,你我,都惹不起……”
長安的臉色變了幾變,終是低聲問道:“莫非是……”
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