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魚蒙晉江獨發

42晉江獨發

?秋娘的一顆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便是張博興也一下驚得站起來,蹙眉道:“怎得好端端的,太子會去了國子監。我就說,我應當陪長安去一趟的,姑父偏生不讓我去!”

“具體情形我也不大曉得。相公已經讓人去打聽消息了。”姚氏犯難道:“爹的身子不大好,母親做了主,隻說瞞著爹。”

入學第一天便惹出這樣的幺蛾子,若真是打了太子那便是大不敬的罪過,按律當斬!

“我去國子監問問情況。”張博興暗歎了一聲,忙起身離開。

到了黃昏的時候,張博興總算回來,從國子監祭酒徐文遠那知道了前因後果。

原來,今日長安到課堂時,堂上夫子言及“君子言誌不言利”,不知怎得,竟是說到“災荒中湧入京師的流民皆為暴民”,長安原本還安靜地聽著,直到後來看到身邊的舉子皆是點頭符合,甚至還有數人抱怨,流民已嚴重影響京師百姓的正常生活,長安終是忍不住,當堂便指出夫子論調中的多處錯誤。

堂上學子不下數十人,眼見著一個不知來曆的人當堂讓夫子下不來台麵,一人一言,竟是同長安當堂辯論起來。難得的是長安不慌不忙,引經據典,竟是將數十人都辯駁地無話可說,唯獨還有一人,同長安爭鋒相對。二人足足論辯了一個時辰有餘,至最後,竟是不分伯仲。偏生二人都是年輕氣盛,尤其是那人,言語間囂張霸氣,口沒動完,便從言語升級到了武力。

長安這些年練武,一向藏著掖著,難得對方先動手,上來一看便是行家裏手,他索性也放開了打,十幾個會合下去,長安一個肘擊直接將對方按倒在地,一屁股還坐在人家胸口,拍了拍人家的臉道直叫囂:“說,你服是不服?”

他抬了臉,便見到匆匆趕來的徐文元一臉詫異。

直到被關起來,長安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完了,他打了太子。

秋娘聽完,緩緩地鬆了一口氣,道;“沒事,長安很快便會回來了。”

不管張博興詫異的眼神,秋娘自顧自地陷入到回憶中。

“範子正國子監舌戰群儒”——秋娘前一世聽過無數次這個說書先生最愛的段子,或許過程大多為說書先生杜撰,可結果她卻是記得的。

這是範子正一生政治生涯的起點,也正是因為這場論戰,範子正在儒生中站穩了腳步。

至於打太子這段……秋娘一直以為是民間謠傳,哪個不要命的敢打皇帝的兒子啊?可此生這個不要命的,偏生就是她相公!

到了第二天,張博興又得了消息,說太子親自到了皇帝跟前替長安求了情,隻道是不知者不罪,他與長安隻是切磋武藝雲雲,過程如何不知,最後,長安總算是放出來了。

秋娘見著完好無損的長安可憐巴巴地站在她跟前,沉下的臉險些破了功,夜裏交公糧的時候,她狠狠一掐長安的胳膊,罵道:“呆子喲,你怎麽就這般沒有眼力見兒,連太子都敢打?”

長安“嘶”了一聲,撓了撓頭道:“我聽說國子監的位置都是根據地位高低排的。太子那日卻跟我一般坐在最後一排,我想著我好歹是丞相的兒子,便是打錯了,也沒人高過我去……哪知道,難得狐假虎威了一回,卻是撞上了太子,真是晦氣呀。”

秋娘看著他那副呆樣,半真半假的,隻道這呆子福星高照,仍是逼著他在“三從四德”外,又加了一條,“自個兒的安全要護‘得’”,長安的戒律,徹底變成了“三從五德”了。

同太子這般一鬧,長安的日子倒是忙碌了起來,還未科舉,便得了個“太子侍讀”的官,每日去國子監上課不說,還要陪著太子四處走動。

那會太子正奉皇上的命,編撰《大齊史略》,意在按朝代,時間順序等等,以帝王為中心敘述上古至大齊年間的史事,以史警示後人。太子原是想讓長安長長見識,開開眼界,沒想到他在當場又與編撰此書的幾個官員進行了深入探討,幾個官員引以為人才……到六月的時候,長安奉旨也加入到了《大齊史略》的編撰中。

長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索性趁熱打鐵,拚盡全身所學,著《範子正集》,收錄其詩歌

言事書不下百篇,內容或針砭時弊,或提出主張,上達國家大師,下至民情民聲,均有體現,《範子正集》一麵世,京城上下一片嘩然。

近來幾個月,京城無人不識“範子正”,人們對於這個從未露麵的右相長子表達了極大的興趣。

長安大大的長了臉,便是一直謊稱在家養病的範仲良都頻頻有人探望,聊起他這個騰空出世的長子。

長安平地起風雲,偏生在秋娘麵前卻毫無變化,恰如這一日,長安早早地回了來,捧著那本嶄新的《範子正集》,獻寶一般放到秋娘跟前,巴巴道:“秋娘秋娘,你看,這是我寫的!”

秋娘一看那書的封麵,自顧自地又開始做起手頭的繡活來,不在意地說了句,“嗯。”

長安一看秋娘這個態度,不對啊!好歹這是長臉麵的事情,秋娘怎麽能如此冷淡,又推了推道:“秋娘你看看,這書如今賣得很好的!”

秋娘停了手,又抬頭看了一眼,低聲道:“哎呀,知道了,你擋著我的光了。”

看著長安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她隻是暗自偷笑。長安的書一上市,她便買了十本藏著,別看她公公範仲良冷冷淡淡的,他更狠,直接買了一百本在手頭,凡是有人來看望他,他閑扯兩三句,總要扯到這書上來,再送上去。

長安如今可是範府最大的驕傲呢。可是她就不想看長安將尾巴翹起來,非得壓他一壓,省得他飄飄然。

看著長安一日日地有了名氣,秋娘自個兒卻也坐不住了。若是長安隻是個普通人,她杜秋娘配長安絕對是綽綽有餘,可是長安是範子正,將來名揚天下的範子正,她杜秋娘便不能隻是村婦杜秋娘。

要做個正經的淑女,禮儀上便不能有半分差池。秋娘尋思了好幾次,這範府裏,禮儀上能做到規範又好看的,除了姚氏還能有誰?她私下裏便跟姚氏提起過幾次,想讓姚氏教她。

沒想到姚氏竟是一口就應下了。

範家是大戶人家,李氏曾經跟姚氏提起過幾次,嫌棄秋娘出身低了些,長安如今前景一片光明,李氏便越發替長安不值,隻覺得秋娘配不上長安,私下裏便有替長安納妾的心。姚氏幾次想勸,都插不進嘴,可秋娘提了這個要求後,姚氏這麽跟李氏一說,李氏卻是閉了嘴。

若是身在女人的角度,誰能不羨慕長安和秋娘的婚姻?

範子正名揚京城,多少人輾轉在問範子正的親事,想成為他妾侍的人也大有人在,可長安一力讓人攔下來了,並且這事兒一點都沒讓秋娘知道,待秋娘卻比從前越發好了。

而杜秋娘呢?雖是穩坐正妻之位,不沾沾自喜,不耀武揚威,卻為了自家的男人,努力讓自己做得更好,更優秀。

兩人是真正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這般情誼,真正是難得。便是李氏都覺得,如果擅自做主往長安的房裏塞一個小妾,自個兒反倒會吃力不討好。

姚氏本是出身大家,自小便學習禮儀,吃了不少苦才學成,在教秋娘上也用了十分的心,待秋娘十分嚴格,光是一個“坐”,秋娘足足練了三天,中間吃了姚氏不少鞭子,秋娘硬是咬牙堅持下來。

長安看著秋娘身上的傷直心疼:“練這些勞什子的做什麽,看你辛苦的……”

“我喜歡。你看弟妹,走起路都跟畫兒一樣好看,我站她身邊就像個使喚丫鬟。同丫鬟站一塊,我就是最次的那個燒火的,我不開心!”秋娘咬著牙心想,要不是為了你範長安,我哪裏要受這個罪。

可到底她還是忍了下來了,一個月後的強密度訓練後,秋娘再在府裏行走時,同方入府時相比簡直是脫胎換骨,便是李氏看到她,都要誇讚一聲:這人啊,就是一點點雕刻出來的。

這一點點的改變,積累起來的效果確實驚人,便是長安都察覺了身邊的秋娘每日都在變化。

這一日,長安回了府,便見累乏的秋娘安靜地臥在貴妃榻上,就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卻透出說不出的慵懶隨意,她的唇邊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靜謐的美麗。遠遠看過去就是一副讓人不忍破壞的美人圖。

長安一時看得呆了,隻道這禮儀竟比男人的夫綱更能改變一個女人,早知道如此,他還不若早早便讓人教秋娘禮儀呢。你看她這般溫婉,你看她這般嫻靜,你看她這般脫俗……

他心裏想著,不由便放輕了腳步往秋娘走去,再回神時,手已經伸進了秋娘的衣服裏,秋娘眼睛一睜,一把抓住長安那隻不安分的手,低啞著聲音道:“範長安,我今兒可是累壞了,再這般亂動,當心我拿搓衣板伺候你。”

嘿,到底還是他的那個悍婦杜秋娘。可是秋娘願意為了他改變自己,願意為了他讓自己變得更好,長安便覺得心裏溫暖。他不管秋娘的威脅,俯身便吻住秋娘,呢喃道:“娘子,我想要你。”

到了八月的時候,長安順順當當地參加了一回鄉試。

考完之後,長安也不放在心上,隻安心等著出成績。一旁,卻是又投入到《大齊史略》的編撰工作中。可就在那之後,卻是發生了兩件長安都無法理解的事。

首先,便是科舉過後的第二天,距離京城益州極遠的建州發生地動,百姓死傷數百人。天災人禍,原本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情,可詭異的事情就在,左相在地動發生前一夜便已經上了折子給皇帝,稱建州將發生地動,第二日,地動發生的時間、地點、死亡人數竟與左相折上的數據絲毫無差。

這第二件事,卻是同此次科舉有關。

恰恰是這兩件事,讓秋娘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