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魚蒙晉江獨發
39晉江獨發
?秋娘一直以為長安在她上輩子後來的記憶裏早已經淡去了,沒有任何的痕跡。直到此事,她才知道自己錯了。不是長安不出名,而是後來出盡風頭的範長安換了名字,她全然意識到,那個就是他。
範子正——右相家大少爺,長安隻是他的小名。
秋娘望著眼前的範呆子,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張元寶口中的範子正同他聯係在一起。
大齊史上最年輕的丞相,才華橫溢,驚才絕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幾乎所有她能記住的好的詞都在範子正的身上。而範子正的事兒,卻也不僅僅而已……上一世,她最愛做的另外一件事兒,便是在街頭聽那個盲眼的說書人,說上一段範子正的事兒。
而此時回想起來,最精彩的莫過於……自她重生前,範子正已經納了三十八房的小妾,風流名聲遠傳大江南北。
秋娘再看眼前的範長安,明亮的眼睛裏純淨地隻能看到她的影子,臉上一片呆且委屈,唯恐自己當真生了他的氣棄他而去,這樣的範長安,真的能變成將來叱吒大齊的範子正?
這幾日,她在丞相府裏住著,身邊有姚氏這個大美人陪著,姚氏還時常告訴她這相府裏的事兒。她看著姚氏,再想想將來的範子正,越發覺得,她像是活在夢裏一般。可縱然大腿都掐清了,她還在這。
心裏不安了這麽些天,她卻隻能佯裝鎮定,見到了範長安,她如何能不爆發!
長安聽了半晌,看秋娘怒火中燒,眼裏卻是不安,他不由心一軟,嘟著嘴可憐巴巴地挽了她的袖子道:“我原是想告訴你的,可是還沒說你就被綁回來了。再說,我是丞相的兒子,你還是丞相的媳婦兒呢。我還是長安,你還是秋娘,咱們兩,還是夫妻。莫不是你嫌棄我是丞相的兒子,要休了我不成?”
“你想得美!”
秋娘啐了他一口,見他連日奔波,從前白皙的臉皸裂開了幾個口子,挽了他的手一看,他也不擅長騎馬,這會手被韁繩勒出了幾道大口子還流著血。再看他人,整一副山野村民的樣子,她不由心頭一軟嗎,拉了他的手放在臉旁道:“我修了好幾輩子的福氣才尋到一個你,我幹嘛要放棄?”
除非……上輩子另娶他人的範長安,這輩子最終要休了她。秋娘抬了眼,默默看長安。
長安又聽到她低聲說了一句“除非你嫌我配不上你,要休了我另娶”,不由又可憐巴巴地掏幹淨自己的錢袋子,哭訴道:“秋娘,我另娶不起。我的私房錢全被你沒收了……”
“……”秋娘險些被一口氣憋死,這會傷風悲秋的情緒全然沒了,抓著他的手直接咬了一口。
長安“嗷嗚”了一聲直跳腳,等秋娘鬆了口,他那水汪汪的眼睛黑白分明地望著她,委屈道:“不生氣咯?若是生氣,再來一口?”
嘿,這呆子,當她是狗麽!
秋娘白了他一眼,恰好丫鬟們送了熱水進來,她便忙活著給長安洗澡上藥,等收拾完了,將姚氏準備好的衣裳往長安身上一套,饒是秋娘眼睛都發亮了——是了,這風度翩翩佳公子便是長安。
可片刻後,長安的呆樣卻滅了她的遐想。
“呀,秋娘你看,這衣裳好看吧!所以說,咱們回相府還是有賺頭的!”
“……”
二人雖是小別勝新婚,可終歸長安的爹還昏迷不醒,長安又是長途奔波勞累,二人上了床,長安頭沾枕頭便睡著了。第二日,二人才交換了所知道的事情。
一來是範老太太。當年長安的娘托孤時一時氣憤,隻希望長安永遠遠離此地,便讓長安喚範老太太一聲祖母,可正經說來,範老太太卻隻是範家的一個乳母。長安不忍她回到範府再當下人,原本想著在城裏給她置辦置辦。秋娘卻說,範子鈺已經打點好了一切,範老太太就住距離範府不遠的牛頭巷裏,又有兩個小丫頭在旁伺候,若是要走動,也不過一刻鍾的路程。
長安這才安了心。隻說過幾天便去看她。
二來便是安平家裏的田地,長安在出來前,便料想或許要許久之後才能回去,所以將家中所有的房契地契都交給了杜老漢。原是想就這麽送給杜老漢了,可杜老漢不肯,隻說替女兒女婿打理這些。
秋娘聽長安的安排,隻怕短時間內是回不去安平了,不免有些思鄉。長安卻安慰道,等他們安定了,自可將杜家一家人都接到益都來。秋娘這才歡喜了,又托著長安寫了一封家書,讓人趕緊送回安平去。
範大少爺回府原本是範家的大事兒,可因著範丞相昏迷不醒,範府倒是一片淒風楚雨。
直到長安回府的第二日下午,範丞相的現任夫人也就是長安的後母李氏才出現,身邊陪著的是姚氏。
秋娘原是揣度李氏遲遲不來,是想給長安一個下馬威,誰知姚氏卻是率先開口,隻道李氏這幾日一直服侍在丞相左右未曾合眼,前日竟是病倒過去,直至今日方才醒來,第一時間便來看望長安。
李氏雖是半老徐娘,卻可見當日美貌,人也極為溫婉。隻是長安一直都淡淡的,從頭到尾都稱她為“範夫人”,李氏的一腔熱血換來了一片寒冰,索性冷了心思,倒是給秋娘送上了一對鳳血玉鐲,秋娘原是不收,可李氏卻堅稱這鳳血玉鐲原是有兩對,一對給了姚氏,一對卻是給長安的妻子留著的。
所謂婚姻,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當日長安和秋娘成親,父母均不在場,若是範家較真起來,秋娘還真成了與人苟合。這幾日秋娘一直在想,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範長安真是坑死她了。可如今李氏給她這對鐲子,反倒是範家媳婦兒的象征,她心裏一喜,見長安微微頷首,她方才收了下來。
中途姚氏借口要同秋娘逛園子熟悉環境,秋娘想著必定是李氏同長安有話說,會意地便走開了。
回來時,長安一個人站在窗邊發呆,秋娘望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又覺得難過,上前時,長安一個轉身便伏在她的身上,秋娘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覺他肩膀不時**。
秋娘這一輩子就看過長安哭過三次,一次便是此刻。她也不知道為何,心裏堵得難過,抱著他,最後反倒是自己嚎啕大哭,長安不知所措的望著她。
“你哭什麽!”
“你管我哭什麽!我就是難過麽!”秋娘嚎啕道。
“……”
呆子範長安永遠不知道,自從秋娘嫁給了他開始,他的所有喜怒哀樂都牽動著她,他一笑,她便覺得人生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他一難過,她便想替他哭出來,好教她分他一半的難過。
這會長安手足無措,又是拿袖子給她擦淚,又要哄她,累得出了一身的汗,自個兒的煩惱卻是忘了大半。
他方才道:“方才太醫來看過他,說他要死了,沒治了。”
“……”秋娘的嘴張了又合,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該說什麽呢?她要告訴長安,其實範丞相在這場刺殺中就已經死了,往後朝中便是左相一人的天下。
還是該說,別擔心,過不了多久,你範長安便能變身為範子正,一步步扶持著範家再次走向輝煌?
秋娘第一次察覺,自己知道未來的事情,或許也是件極大的負擔。
可或許……一切能改變呢?
想到自家老爹死裏逃生,想到了張秋花,再想到那次改變了時間軌跡的科舉舞弊案,秋娘眼前一亮,拿手便掐長安的胳膊,罵道:“哭什麽哭,咱爹還活著呢,咱們趕緊去看看呀!”
二人正說著,張博興匆匆忙忙地趕了來,喘了口粗氣道:“長安,你趕緊去看看,你爹快不行了。”
長安心裏已經,忙起身往範仲良的院子奔去。
一路上,長安一直在想,人生最痛,不過子欲養而親不待。若是他爹醒了,他一定要告訴他,其實娘一直都惦念著他。
長安的娘甚至給他留了封信,讓他成年之後一定要回到範府——當日他娘送他出府,一是生氣,而卻是想讓長安在沒有刺殺沒有紛爭的地方平安長大罷了。當年長年的娘能容許風流的範丞相娶了十幾房的小妾,如何不能忍得範子鈺母子倆。
他匆忙趕到時,小妾們已經跪了一地,鬧鬧騰騰的叫人頭疼,李氏站在院子裏,橫眉冷豎道:“都哭什麽,老爺還好好地活著呢。一個個都回自個兒的屋子裏去,別在這吵著老爺休息!”
長安繞開那些鶯鶯燕燕,進到屋子裏時,他爹靜靜躺在床上,被子上還有一灘犯黑的血。範子鈺坐在輪椅上,緊蹙著雙眉。
長安望著床上與他樣貌一般無二的人,此刻了無生氣地躺著,身邊的大夫卻都是垂首站著,不時搖頭。
範子鈺低聲道:“大哥,方才爹醒了一陣,吐了一口血又暈過去了……大夫說,爹隻怕是沒治了。”
姚氏在一旁又是低聲啜泣,長安聽得一陣煩躁,怒道:“就沒旁的法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