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壁畫美人

第2章 壁畫美人

“嗬。”一道微醺的男聲在夜色裏格外清晰,“紅鳶雖好,但是和郡主,有什麽可比的?”

安平侯眉眼帶笑,飲進歌姬奉上的酒,聲音低啞:“郡主再美不過是壁畫上的美人兒,哪裏有我家紅鳶鮮活?”

周圍的人大約都有些醉意,竟然有不少人附和起來。

江衍微怒的聲音打破席中的喧鬧:“安平侯,怎麽不等承遠來,就喝醉了?”

起先出聲的幾個人看去,都愣了一下,隻見夜色中一個墨發的少年冷著臉從成片的白梅林中穿過來,仿佛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撥開輕雲。那眉那眼,就像是天地生就,鍾靈毓秀。他穿著一身錦白的繞襟袍,中規中矩,卻仿佛更能勾勒出他細致的腰線。

他的步子不大不小,明明十分規矩,甚至還有些刻板,卻仿佛步步生蓮,美得幾乎讓人忘記呼吸。

“咕咚……”不知道是誰咽了一口口水,然而這種半點沒有王都公子風範的聲音,卻在此刻成了主旋律。

接二連三的口水吞咽聲傳來,江衍還不覺得,他身後的周寧已經快要氣瘋了,他家公子便是再落魄,也不是這些人可以隨意折辱的!

隻是他還沒出聲,上首的安平侯已經跳了起來,俊朗的臉上滿是笑意,“承遠來了?快,快坐下,上次東宮一別,為兄心中掛念許久,來來來……”

他一把將原本坐在他身邊的同伴拉開,空出一個座位來,而被拉開的那人看著江衍,臉漲得通紅,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手忙腳亂的跟著安平侯一起招呼江衍。

自從前年姐姐出嫁,江衍就甚少出宮,那時他不過十來歲,正當童稚,變化很大,也不怪安平侯沒有第一時間上來招呼他,這樣想著,江衍的氣好歹消了一些,不過他並沒有順著安平侯的意思坐下,而是道:“方才聽聞諸位兄長在論美人,承遠頗為好奇,這紅鳶是何人,能得諸位兄長如此讚譽?”

這時候,自然不能提自家姐姐,若那紅鳶不是好人家的女子,便是折辱了。

安平侯當即道:“那不過是個下賤伎人,怎麽能和承……郡主比?”

江衍眼角餘光掠過安平侯身邊衣著裸.露的歌姬,冷冷道:“那安平侯可否解釋一下,何為壁畫上的美人兒?”

安平侯頓住了,他心中暗暗叫苦,一個落魄公子,他自然不懼,但若是這落魄公子生了江衍這樣的麵貌,就是扇他幾耳光他也不在意,何止不在意,他願意極了!讓美人氣怒,簡直是天理難容,但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回答。

“隻可遠觀而不可近,近之而觸不得,就算觸之也隻得冰冷,何等傷心呐,這便是壁畫上的美人兒了,這正是安平侯對郡主的拳拳愛意啊!”方才那道醉醺醺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卻帶上了幾分戲謔。

江衍臉一黑,順著聲音看去,見是一個形容比安平侯還不堪的年輕男子,他抱著一個幾近半裸的歌姬,一隻手還按在那歌姬胸前,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墨發中抬起一張端正俊逸的臉來,唇角帶著說不出的笑意。

江衍厭惡的皺眉,尋了一個僻靜的座位,拂袖坐下。

安平侯見討不到好,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客氣了幾句,拉著同伴坐下,下令上新歌舞。

說是文士宴會,但到場的無不是官宦公子,這些人中江衍認識的也有不少,兩年的時間,變化也不怎麽大,看著倒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他卻沒有察覺,變化最大的那個其實是他自己。

歌舞開場,是最近王都中最流行的玄女飛天舞,江衍沒有看過,但一點感覺也沒有,他不喜歡歌舞,從小就是。他聽到別人心思的時候其實也很有限,隻有帶著十分強烈念頭的才會被他接收到,就像之前顧棲那句他好香,大概就是因為他對香味有著很強烈的印象,而這些被層層選拔來獻舞的歌姬,心裏的聲音大多都是想要一步登天,這願望十分強烈,你一言我一語,幾乎要炸破他的腦海。

每個人的處世態度不一樣,歌姬出身低,入眼所見卻都是繁華,不甘心的人很多,他並不鄙夷,但聽多了總是會煩的。

“怎麽樣,有人離席了嗎?”他悄悄的問。

周寧環顧四周,鬱悶的回答:“沒呢,一個都沒有。”

不是所有人都對歌舞宴會有興趣,很多人都隻是走個過場,若是平時,恐怕早就有人離席,然後江衍也能順理成章提出告辭,去看自家姐姐,隻是今日這宴席進行到中段,居然一個人都沒有走。

江衍有些不耐的瞥向席中,見安平侯比方才規矩了許多,除了那個抱著歌姬不放的醉鬼,眾人身邊都清空了,往來調笑也顯得正經又風趣。

他其實是很不滿意的,不過王都公子好漁色,高門女子也不遑多讓,婚後養麵首的不在少數,安平侯這樣,他倒是有理由可以給自家姐姐找上幾個懂事的麵首,再不濟等他外放,勸自家姐姐和離,和他一起去封地,何愁找不到良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江衍端著酒杯,在心中默默盤算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實在是個開明的好弟弟。

安平侯可不知江衍盤算著什麽可怕的事情,見他端著酒杯就不是不喝,連忙說道:“承遠怎麽了?可是喝不慣這酒?還是為兄招待不周?”

江衍悠悠的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周寧上前一步,說道:“安平侯真是貴人多忘事,太宗詔令,舉凡王室子孫,未及舞勺不得飲酒。”

安平侯訕訕的坐了回去。

江衍朝席上瞥了一眼,忽然道:“待會兒還有人來?”

安平侯立刻接話,“沒有,人早就到齊了,我還說呢,這回承遠你又是最後一個……”

江衍皺眉,不應該啊,他明明聽見了的。

【啊,傾國傾城也不過如此了吧,真舍不得走啊。】

【本公子白活這雙十年華,自詡風流,竟從未見過這般絕色……】

【美若天仙,當真是美若天仙,若這宴會開得長長久久該多好?】

這時又有一陣心聲在耳邊響起,江衍目光在席中轉了一圈,沒發覺有什麽傾城絕色,他心中疑惑,不免又想,也許是他身份尷尬,安平侯不願讓他見到私藏的美人,這才作罷。

他本來對美人就沒有什麽興趣,此時便道:“承遠並不飲酒,怕會打攪各位兄長興致,再者也許久沒有見過姐姐了,安平侯看……”

這時那道醉醺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承遠說的這是哪裏話,你在這兒,哥哥們的興致才高呢,你要是走了,這宴會還有什麽看頭?”

江衍臉黑了,要是再聽不出來這人在諷刺他,他就是傻子了,當即站起來冷聲道:“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見教?”

那人含笑去捉歌姬的手,不甚在意的回答,“在下上虞江嬰,和二公子殿下正是本家。”

上虞正是太宗龍興之地,這人又姓江,必然是皇親,江衍就是再怒也不好發作,深吸一口氣,他才緩緩說道:“原來是江兄。”

這話是磨著牙說的,一點也不掩飾,江嬰倒是愣了一下,笑出了聲。

江衍在江嬰這兒憋了一肚子火,回頭對著安平侯也沒了好聲氣,直接道:“安平侯,承遠能否退席了?”

安平侯無奈,也不好再逼,一路把人送到門口,才一步三回頭的回到席中。

“我說子許啊,夠藏著的,二公子這樣的容貌,郡主想必也是絕色美人,你還天天抱著這些庸脂俗粉?”一人和安平侯關係近,笑嘻嘻的開口。

安平侯努力回想起自家妻子的容貌來,過了很久,才奇怪的喃喃道:“郡主她,到底長什麽樣子來著?”

轉過幾條巷子,就到了安平侯府。

安平侯雖不堪,卻是安平侯府唯一的男丁,要不然也不會輕易尚主,連江衍這樣的王室嫡血都要給他幾分麵子,身為侯府主母,長宣郡主居住的地方自然美輪美奐。

江衍抬腳進了正院,立刻便有人上前奉茶,“公子安好,郡主正在梳妝,還望稍等片刻。”

見是自家姐姐的貼身丫鬟雲裳,江衍點了點頭,接過她端來的茶水,並不喝,放在一邊。

雲裳笑了笑,侍立在一旁。

知道這裏都是長宣郡主的人,周寧才皺了臉,對江衍抱怨道:“安平侯也太不把公子放在眼裏了,瞧他方才說的都是什麽話……”

江衍一點也不在意的說;“我也沒把他放在眼裏,扯平。”

這時內院裏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隻聽著就能猜想到主人家該有多開懷,“弟弟說的正是呢,他不把你放在眼裏,你也不把他放在眼裏,可不就是扯平了嗎?”

“姐姐。”聽到聲音江衍就知道來人是誰,頓了頓,起身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