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李微然帶笑的目光落在了小少女垂落陳遇白臂彎的烏黑長發上,又移至她清亮的黑眸之中,他的笑容更加溫和:“你方才那是在做什麽?為什麽從那麽高的樹上跳下來?”

“我在學騰雲駕霧!”小少女得意非常的說,“我師父教我的法子!”

李微然忍著笑看了麵色陰沉的陳遇白一眼。

國師大人覺得後悔又丟臉,一怒之下把手裏的人丟了出去。

身輕如燕的小少女蹦躂了兩下就站穩了,還百思不得其解的仰著臉問:“可是師父,為什麽我跳下來的時候往下掉、沒有飛起來?”

“……你爬的不夠高!”國師大人冷麵一本正經的糊弄她。

“可是這棵已經是府裏最高的樹了!”紀小離憂愁的說。

李微然饒有興趣的眼神礙眼極了,國師大人沉了臉打發她:“為師有客在,不許胡鬧,退下!”

他這樣嚴肅的擺師父的譜,紀小離十分給麵子,抖索精神大聲的應了聲“是!”,掉頭歡快的走了。

國師大人本想算了不管她,但還是沒能忍住,在她身後揚聲冷冷叮囑:“不許再爬樹,否則打斷你的腿!”

小少女原本歡騰不已的背影瑟縮了一下,撒腿跑的更快,一溜煙的沒影了。

陳遇白收回目光,恰巧對上李微然那雙溫柔笑目。

“國師大人不僅保養得當,而且□□有方,高徒真是……活潑可愛呢。”李微然笑容裏某種幸災樂禍的意味,與方才陳遇白提起秦桑時一模一樣,“在下這就告辭了——不耽誤國師大人教導高徒騰雲駕霧。”

“滾。”國師大人耐心用盡,送了他一個字當臨別禮。

年輕的武林盟主大笑而去。

不許爬樹了,紀小離隻能在園子裏轉悠著玩兒。

她扯扯芍藥精的花冠,困惑不已的問她:“漣漪漣漪!我剛才從樹上跳下來啦!可是沒有騰雲駕霧……但是也沒有摔死,你說這算是成仙了呢還是沒成呢?”

芍藥精真想噴這蠢貨一臉花蕊,但昨日險些應劫喪命,她後怕的很,敷衍道:“我怎麽知道……”

“你不知道?唉,也是,你還沒成妖,離修仙遠得很。”

芍藥精大怒:“你以為你就離成仙很近嗎?!你這個……”

紀小離皺了眉,扯扯她葉子:“你說什麽?”

芍藥精忍氣吞聲,柔聲哄她:“沒什麽……我是說,你就行行好,修仙之事你自己去問國師大人吧!我這還有幾十年就能成妖了,你放過我吧!你已經害的我姐妹曆劫,離我遠點吧!”

她竟如此的不講情義又嫌棄自己,紀小離很傷心,扭頭去別處尋找溫暖了。

可是這園子裏一個開口說話的都沒有,倒是奇花異草遍布,通通都是煉丹的好材料,她扯花惹草的玩了半天,興致勃勃的蹲在一棵丹樹前。

丹樹的汁液辛辣,是煉霹靂彈的好物,這顆看上去是古樹,想必汁液老辣,更為合適。紀小離從腰間解下釘錘,一揚手一錘子就釘了進去。

一聲慘叫,劃破了園子上空安靜的風聲:“啊!疼啊!”

“謔!”紀小離被嚇的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會說話的啊!你嚇了我一跳!”

“快□□!你砍了我十年的修為!要死了!”丹樹精顧不得不得開口的誓約,慘叫連連。

紀小離連忙向它道歉,用力往外一拔卻隻把釘錘的手柄拔了出來。

她用力過猛,人往後摔出去滾在一片鉚草上。那鉚草精剛成精不久,這幾日聽聞十裏雪瓊林與百年綠蘿的悲慘命運,已是日夜提心吊膽,這時被這禍首少女一滾,立刻哭出了聲。

慘叫聲與哭聲回蕩在整個園子裏,精魅們都竊竊私語,芍藥精在旁拚命的煽風點火:“我說什麽來著?!她就是我們的劫數!劫數啊!”

一園子都熱鬧起來,附和咒罵,紀小離眼看自己要被群毆,害怕了,爬起來握緊釘錘的手柄衝著他們,結結巴巴的嚇唬他們:“你們……再胡說!我去叫我師父來!把你們通通砍了!”

國師大人威名赫赫,精魅們竟然真的被嚇傻了,集體安靜,一聲都不敢再吭。

狗仗人勢的小家夥得意極了。

低低冷冷的男聲就在她得意萬分時響起:“紀小離,誰準你砍我的樹?”

小離嚇了一跳,沒想到那群精魅怕的根本不是她,是她家師父真的來了!

“我……我沒砍啊……我隻是想鑿一塊下來煉丹……師父!”她連忙搖著手誠懇解釋。

陳遇白目光冷冷,抿著薄唇不悅的看著她。

紀小離心虛的跑去拔丹樹身上的釘錘,插太深了拔不出來,她一隻腳蹬在樹幹上,兩隻手往外拔,丹樹精疼的低低嗚咽,卻不敢在國師大人麵前哼出哪怕一聲來。

她那副齜牙咧嘴的樣子實在有傷大雅,陳遇白看不下去,一拂袖把她輕拂到了一旁地上,他袖中手掌一翻,那□□丹樹的釘錘輕輕巧巧的到了他的手上。

紀小離眼睛一亮,崇拜的諂媚著“師父好棒”,歡天喜地的爬起來拿她的釘錘。

陳遇白垂著眸,釘錘遞出去時在她手掌上劃了一道。

他下手極有分寸,傷口淺淺一道,隻出了一線的血痕便已止住。

他收回手,衣袖垂下的涼涼的黑色絲綢滑過那傷口。

紀小離未覺的疼,隻是手上忽一涼,她下意識的縮回手,一看頓時大叫一聲。

鮮血雖未及湧出便已止住,那絲似蘭似麝的奇香卻已飄散園中,一幹精魅嗅到了那血液的芬芳,嘩然**,陳遇白雖聽不到卻也察覺到園中氣息湧動、非比尋常。

他將目光壓的更冷了一分,揚眉環視一周,震懾的那些湧動的氣息冷了好幾分。

目光落回麵前的少女臉上,少女正哭喪著臉瞪著他,等他解釋這殘暴行為。

他便冷冷對她說:“這府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插了它一刀,就要還我一刀。”

“……”紀小離捂著傷口流下了淚水,抗議不公:“那早些日子師父還把十裏雪瓊樹都拔了呢!她們也都是成了精魅的!師父怎麽不給她們償命?!”

“誰害死她們誰償命。”陳遇白理所當然的淡淡說,“你沒來之前,她們可都長的好好的。”

紀小離流著眼淚呆在那裏。

然後國師大人雲淡風輕的一揚袖,那把釘錘落到了她腳邊,半截紮進土裏——償命吧,就用這個,開、始、償、命、吧!

紀小離“蹬蹬”後退兩步,彎腰拔起那釘錘,飛快的將手柄安好,插回腰間皮囊袋中,流著眼淚拔腿就跑。

真是嬌氣。

時隔好久,都已經回到觀星樓中,陳遇白想起方才她跑走時跌跌撞撞的驚慌樣子,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明明隻是一道血線而已,也值得對他大呼小叫,平日裏說的那樣動聽、師父長師父短,看來都是假意奉承。

小天端茶進來,見國師大人很不悅的沉著臉,大氣不敢出的上了茶。

陳遇白沒發覺自己表現的很不高興,如常的飲了口清茶,他起身示意童子為他更衣。

小天自然而然的從榻上拿起那件衣裳,服侍國師大人換上。

“咦?”童子看著國師大人身上的新衣,歪著頭疑惑不已:“大人終於準繡娘換花樣子了麽?大人穿這身可真好……啊!”

生生吞下那個“看”字,小童子差點沒噎死。

一樣的黑色冰綢,原本每一日的都是金線繡著祥雲圖案,連每一朵雲朵的位置都不曾變化。可今日這件卻繡的是一種新奇花樣子:衣袖與衣擺處,金線栩栩如生的繡出了枝蔓花葉,那花眼生的很,不知道是什麽名堂,花朵小小的葉子細細長長,令人一眼望去就生憐惜之心。

這繡工實在精致,看著像是活物一般,令冰冷的黑色冰綢竟看起來深沉可依。

小天嘖嘖稱奇,國師大人卻黑了臉。

這是那個嬌氣丫頭之前捧來的那件,他沒碰便一直擱在榻上,童子不知,以為是繡娘送來的新衣。

隻是此時他心中有事,等不及計較這個了。

“衣服放下,你出去吧。”他冷冷吩咐。

童子笑眯眯的出去了。

閉緊了門窗,一室安靜,陳遇白端起那盞清茶,揚手潑在剛換下的那身衣裳衣袖處。

那沾染的血跡雖隻有一絲,但清茶香味微苦,騰起的那縷甜蜜異香便確鑿無疑。

當今千密使據說幼年時曾回過傳說中的千密聖地,以至於血液芬芳勝於族人數倍,可解這世上許多奇毒。當年老國師病弱,皇帝派來千密使救治,陳遇白曾接觸過這種異血。

可千密使割破手指後的小半盞鮮血,竟不如他這衣袖蹭到的一絲血跡來得芬芳濃鬱。

所以,若那千密使果真是因為回過聖地而身負奇血,那麽李微然要他找的那個孕於聖地生於聖地的真正千密聖女,他已找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舉手問個問題:嬌氣小少女,你給你師父做衣服,尺寸是怎麽量的這麽準確的?

PS:一號到五號請假,六號晚上開始恢複更新,1、3、5落下三次更新會補上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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