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逢。

第二十八章 重逢 (君心如故 蒼天何負?)1萬2大更

後半夜,一場大雨降臨,洗刷了地上的血跡,北宮晟披著披風靜靜的站在走廊,負手望著深邃的雨簾。

雨悴聲聲打芭蕉,心寒憐憐如天泣。

青芙瞧了瞧,緩緩走到北宮晟身側,望著雨簾淡淡道:“小姐喜歡你很久了,從你第一次出現在將軍府開始。她身體微寒,不能受涼,從你將她抱回屋子的那刻起,她就喜歡你了。”

北宮晟聞言微怔。

青蘿淡笑著趴在走廊的扶手上繼續道:“小姐什麽都不缺,也什麽都沒有。她是納蘭家嫡女,老爺沒有兒子,從小便將她當兒子養。町”

“她討厭虛偽,討厭男權,從小到大,她受過無數白眼,她那麽努力隻是想證明女人不比男人差,可惜世事總是將她一步步推入絕境。”

“哪個女孩子在這個年齡會沒嫁人?她在等,她想等一個真正懂她的人出現,世人都說她是被退婚十七次的笑話,可實際上,每一次的婚都是她先退掉的。”

“寧缺毋濫吧,她寧願一輩子一個人,也不想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她要的不多,隻有尊重,信任,平等。她要的是一種完全的心安。謨”

青芙頓了頓,朝北宮晟燦然一笑。“結果你出現了,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她就是止不住的喜歡上了你。”

“你對她的霸道,對她的認真,對她的溫柔,最重要,你對她的尊重,在迅速瓦解著她十八年的偽裝,不得不說,葉雲五年沒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

雨聲急促,一院蕭瑟。

青芙伸出手,玩著房簷落下的水珠,見北宮晟依舊不說話,便繼續絮絮叨叨道:“我猜,如果不是這件事的話,隻要你能跟小姐認真的表白心跡,哪怕是流浪,她應該天涯海角都願意隨你去的。”

“你看她平時挺凶的,其實她特心軟,小時候二小姐跟小姐感情特別好,因為小姐救了我,我天天粘著小姐,二小姐生氣便將我一把推倒了水裏,結果我差點淹死。小姐為了那件事狠狠打了二小姐。”

“二小姐氣哭也跳到了水裏,重傷寒腦炎,差點沒命,昏迷了整整八天。小姐就不眠不休的守了她八天。”

“二小姐醒來的時候不知道趙姨娘給說了些什麽,小姐去了一次,就再也沒去過了。”

“哎,說了這麽多,連個話都不回。”青芙拍拍手中的水,欲轉身離開。

“你偽裝也蠻久的。”北宮晟終於有了反應,黑眸一閃,淡笑的看向青芙。

青芙一怔,隨即會然,清亮的大眼中滿是聰慧的精光,笑道:“小姐這麽聰明的女人,身邊怎麽會有笨蛋?隻不過她承受的太多了,青蘿已經順著她的心意做的太多,我若不唱唱反調,逗逗她。我怕她有天忘了她還是個會笑會鬧的小女人,我怕她在這個洪流中漸漸迷失方向。”

“我……怕她心中除了責任與付出,再無自我。她愛納蘭家,愛南通這個幾十萬頃的土地,愛這裏的風,這裏的雨。納蘭家這五年的風光,南通這五年的安寧,全是小姐暗中操作,從邊防的安寧到市貿的繁華,都是她在一點點做。她的使命是守候。”

守候嗎?北宮晟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深邃的目光凝望著雨中的虛無。

見晟王爺神色淡薄,青芙得意的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拐了話題。“還真以為我每次都是好運氣啊?其實我瞞的挺好的,小姐從未發現過,神仙哥哥你是第一個發現的喲。”

北宮晟抿嘴淡笑,假意微皺眉頭道:“為什麽給我起這麽難聽的稱號?”

“哪有難聽!”青芙不滿抗議,撮撮小手笑道:“因為你就是神仙哥哥啊,拯救我家小姐的神仙。”

北宮晟以手握拳低低淡笑,胸中的濁氣吐出來些。

低咳的聲音讓青芙眼眸轉了轉,笑道:“我進去看看青蘿醒了沒,你自己呆著吧。”

北宮晟微微頷首。

青芙轉身推開遠處的一道亮著燭火的閣門,進門前轉頭又吼一句:“早點生個小小姐,小姐太不聽話了,我要從小小姐開始重新教育。”

北宮晟唇角開出兩璿梨渦,點點頭。

待她進去後,他重新望向雨簾,袖袍中一張字條被他攥出薄汗,緊緊的揉捏在手心。

歲月不欺,還君之聘。

君心如故,蒼天何負?

濕涼的冷氣竄進他的肺中,他壓住胸膛咳嗽幾聲,將身上的披風一扔,步入雨中,折過一截竹篾,赫赫的劍聲傳來,帶著無數被打飛的水花,在雨簾中盡情釋放著他的悔恨。

他從沒悔過,可這一刻,他好後悔。後悔歲月的捉弄,後悔時間的速跑。

他不怪江風,是他自己沒做好,如果做的更好些,沒有榮升的地位,沒有那突如其來的孩子,她會等他的。

他沒有騙她,可現實就是如此,他隱隱猜到了那日不是幻聽,可能她當時就墜倒在他的身邊,而他卻沒有發現,任由她傷心離開。

稀世的劍法淩淩耍出,那是那天他教她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麽精妙絕倫,可再也耍不出當日悠然的心境,輕悅的劍鋒。

月白的身影被淋的浸透,本就虛空的身體經過這幾日的廝殺本就不剩多少心力,此刻更覺得虛無縹緲,而這一動,身上的血跡漸漸溢出,在月白色的衣衫上開出一朵朵妖冶的花。

傷口很多,血花也很多,蕭赫的殺手團隊整整十四波,追了他七天,他要來南通,隻能選最近路走,明知道前方有新的殺手等著他,可他別無他法,隻能一沿著這條路一無所顧的走下去。

有好幾次,他都心力不支,想到她,他隻能隨意包紮繼續上路。

鳴翠山的時候,皇兄跟他的暗衛基本上都重傷無法再繼續前進,那一波殺手有三十人,那一刻,他以為他此生要葬生南北交接的那座青山,那一刻,他人生再次感到了絕望,是繼夢中母親拋棄渾身是血的他轉身離開的那種絕望。

後來是江淮帶人及時趕到,救下了命懸一線的他。

閣內,江淮拍了拍江風的肩膀,輕歎一口氣。

“你跟了他二十年,也該知道他想要什麽的。”

江風眼角淚痕未幹,緊攥了攥拳頭又無力鬆開,轉身離開。“我去看看青蘿。”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救好青蘿,那個倔強的,該死的,找死的女人,否則,青蘿死在王爺麵前,隻怕納蘭小姐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王爺吧。

而他又怎能原諒自己?她淡笑。“主仆倆都一個德行。”

那抹淡笑的輕嗔讓他晃神。

“王爺!”江淮突然大吼,急忙衝出去。

江風詫異回頭,瞬間怔愣。

院落中,那個從未允許自己倒下的男人,晃了晃身子墜入雨中,將地上的水灘濺起大片淩落的水花,再也沒有起來。

一院雨聲瀟瀟,與清風纏綿,低低嗚咽。

另一側的某一處,納蘭芮雪站在屋簷下,抬頭看著雨簾,想起第一次與他雨中相見,他滿眼的冷冽,他們打鬥,交手,她差點拿了他的命。

他卻將她橫抱進屋內,細心的給她褪去衣衫,那一天,她的生命中突然走進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一個看光她身子的男人,一個不願她著涼的男人。

也許從那一刻起,就有什麽不一樣了。

他或許有很多女人,可他隻是她唯一的男人。

第二次雨中相見,他與她爹鬥得難分難舍,在大雨磅礴的瞬間,他無視到來的危險,將她抱至屋簷下,他滿眼溫柔,她震撼。

也是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愛上了這個願意嗬護她,不讓她受半分風雨的男人。

今夜雨又下了,可他又在哪裏?

她一步步走入雨中,任由雨打濕她的麵容,眼角清冷緩緩滑過。

隻有在雨中,她才能肆無忌憚的流出憋了幾天的眼淚,與冷冽的雨雜糅飛過,袖劍飛出,她如雨蝶飛舞在這個淋濕的夜。

急促的水花伴隨著靈動的身影將雨簾打入千萬道橫流,天空傾倒,風雨肆虐,她全身濕透,這才看到她消瘦到幾乎隻剩骨架的身體。

削尖的下巴更顯得眼睛大的深邃,輕顫的睫毛滾動著雨珠,她的招式越舞越快,猶如疾馳的旋風,這一刻,她不想再去想其他。

以前她害怕寒冷,這一次,她終於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最冷的不是凜冽的風雨,而是那漫天的雪,冰冷到心裏的——雪。

隻隨心而欲的舞著袖劍,驚世的劍法讓閣內一人眼眸怔大。

這該是怎樣的武功?有山崩海嘯的殺氣,有行雲流水的劍光,有毀天滅地的魄力,有揉化世界的綿柔。比北宮劍術更姽嫿,比納蘭疾風刺更淩烈。

所謂陰陽調和,是以無極吧,此劍術天下絕無僅有,此人更是以不可多得能與北宮晟一較高下之人。

一個時辰後,納蘭芮雪換了幹燥的衣衫平靜的坐在南世君對麵對弈,麵對著南世君探究的目光,冷冷道。“皇上可答應了?”

南世君落下一子,金冠玉帶下,老謀深算的眼眸肆無忌憚的打量著麵前的人,許久,才淡笑道:“穆皇子這條件,朕不太滿意。”

“哦?如何不滿意?”伴隨著說話,假喉結滾動,雨夜昏黃的燭光下,很好的隱瞞著她女人的身份。一子落下,精準的破了南世君西邊的合圍。

南世君眸色中閃過經讚,唇角浮笑:“像穆皇子這樣的當代英傑,若給納蘭家做了陪葬豈不可惜?你也是謀天下之人,何不與我聯盟,吞了北昌這塊硬骨。”

納蘭芮雪冷眸一抬,迸出幾縷陰寒的鷙光,末了,冰冷道:“你可以不同意,但我的條件隻有這些,兵權給你,女人給我,你似乎賺不少。”

南世君撫須一笑,低垂的眸色精光劃過。“恕我直問,後日北宮晟可是會點名納蘭芮雪?”

“他點不點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想要什麽。”

雨聲越來越大,呼嘯的風將燭火晃了晃,南世君緊盯著麵前這張帶著麵具的容顏,清冷的目光沒有半分漣漪。

這種鎮定與從容,渾然天成的冷冽氣勢,讓人無暇移目。他開始好奇這樣一張平淡無奇的麵容下真實隱藏的容顏該是怎樣?

見南世君緊盯著她麵容看,她毫不懼色的半抬厲眸,冷聲道:“不要關心太多你不該知道的內容,小心眼睛~。”

悠悠蕩蕩的聲音飽含著淡淡的殺氣,南世君愕然,對方言辭中取他金目的狂妄讓他有些怔愣。

綜觀棋局,他落下一子,全局合圍的戰術要很快要侵吞掉對方所有的掙紮,唇角勾起冷笑。“穆皇子果然非同凡人。隻是恕我不明白,一個女人真值得你與北宮晟爭奪?”

納蘭芮雪冷眼淡掃戰局,從容落子,反向侵圍。末了淡吐:“說少了,你忘了算上你寶貝兒子。”

南楓?南世君愕然,楓兒不是隻是聽他的命令收拾納蘭家嗎?怎麽會真想要納蘭芮雪?

若真是這樣,納蘭芮雪有什麽特殊的?值得三國男人競相追逐?

不就是他們南通的一個笑話嗎?

幽暗的燭火中,南世君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人,漸漸眼底劃過會然的精光,末了,淡笑道:“行,朕便答應了你的提議,不過……。”他沒往下說,意圖卻不言而喻。

手中落下一子,繼而道:“看樣子,寡人贏了?”

“放心,大婚之日,自會有人送到你手中。”納蘭芮雪毫不介意的將手中棋子往棋盒一扔,拍拍手道:“輸了,但願下一次能贏。”

“還有下次嗎?”

“說不準呢?”她冷冽一瞟,轉眸望向窗外的雨簾,眼神飄忽不定。“或許下次對弈便是你找我了。”

“那朕等著那一天。”

“告辭。”她起身,抱拳躹禮,轉身離開。

昏黃的燭光將她的身影拉的很長,南世君慵懶的靠在太妃枕上,狹長的眸子半眯,目光幽幽的讓人猜不到意圖。

屋外雨聲瀝瀝,下的南通一片浸濕。

第二日的天空依然如捅了簍子般,陰雨連綿,幾欲斷魂。

納蘭芮雪撐著傘回將軍府時,門口佇立著兩匹幽黑精鍵的汗血寶馬,她抬眸冷看一眼,默不作聲朝內走去。

江風與漠北也正朝外走來,薛樺跟在身後,看麵色即是逐客模樣。

突然,江風被漠北捅了捅胳膊。

兩人皆向來人看去,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男人,可讓漠北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

納蘭芮雪錯身時淡淡的瞟了兩人一眼,輕輕回眸,默不作聲的上前對薛樺作揖道:“薛管家,許掌櫃讓我來見納蘭老將軍,敢問將軍可在家?”

薛樺上下打量了下來人,精明的眸光中閃過一道暗流,點點頭:“在,進來吧。”

兩人朝裏內走去,江風回眸看了一眼,拽拽怔愣的漠北。“走吧,不是。”

“不是嗎?”漠北疑惑,為什麽那種清冷好像在哪裏見過?

“身形不像,太瘦了。”

漠北點點頭,兩人上馬朝山莊奔去。

山莊的閣內,江淮與青芙在床邊擔憂的看著從昨夜倒下後就高燒不斷深陷昏迷的王爺,心似乎被什麽揪得生疼生疼的。

對於摧毀小姐心防的孩子,青芙也不能說什麽,晟王爺二十六了,有孩子也是正常的事情,小姐雖然不喜,但也不是那種不分是非之人,她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在聽到青蘿說出小主子後,那種急速暗淡的神情。

見晟王爺仍在昏迷中,青芙胳膊兌了兌身邊的江淮,淡淡道:“都這樣了,明天還能去嗎?反正小姐也不會出現,不如還是取消了吧。”

江淮淡瞟青芙一眼,搖頭道:“我不是江風。”

言下之意,他不會替王爺擅作主張。“如果明天王爺醒不來,我便代他去。”

青芙癟癟嘴,突然眼前一亮,一把抓住江淮的手往撤。“走,陪我回趟將軍府。”

江淮眼眸詫異的瞟了眼青芙緊抓他的手,頓了一瞬,點頭道:“好。”

將軍府內,薛樺詫異的看著身邊行走的人,環顧四周後,小聲問道:“小姐怎麽這副裝扮?”

納蘭芮雪冷銳的眸色一抬,淡淡道:“不要跟任何人說我來過,我看下父親就走。”

薛樺詫異,還是微微頷首。“好。”

想了想又道:“你這幾日院子時常有人出沒,昨天夜裏,神秘人也來了次。”

“知道了。”她淡語,沒有任何波瀾。

兩人默不作聲的往納蘭興德所住的院落走去,雨聲瀝瀝,薛樺擔憂的瞟了身邊人兩眼,這……消瘦的也太快了,如果不是太熟悉她的眼神,他也差點沒認出來。

夫人當年走的時候,托付琢玉樓七十二死士,誓死保護小姐。

如今小姐這番模樣,倒讓他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

太冷了,也不畏寒了,以前小姐看到下雨都是避而遠之,懶得出門的,如今麵對如此磅礴的大雨,眉色幽淡,毫不介意那些零星的飄雨吹到她身上。

靜靜的,似乎天地孑然一人。

以前是孤傲,現在是似幽靈般的孤冷,眼神中沒有半分色彩,似乎整個人除了呼吸與行動,看不出這是個活著的人。

兩人行至院門前,納蘭芮雪將麵容上的人皮麵具一摘,揣進懷中,正準備朝內走去,便聽到裏麵哭泣的聲音傳出。

“老爺!為什麽啊?為什麽選妃名字隻報納蘭芮雪一人?如秋有婚約就算了,迎春跟初夏為什麽不能去?”惠氏的聲音尖烈。

話音剛落完,方氏怯怯的聲音也傳出:“大小姐不也有婚約嗎?有婚約的能去,沒婚約的不能去?”

她心頭一震,爹……竟真的希望她嫁給北宮晟嗎?難道那日真的是試探?想起爹那憤怒的一巴掌落下時,那個將她一把護在懷中的男人。

想到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敢跟他爹叫板的男人。

想到那個對著爹說,她是他的女人的男人。

清淡的眸光中有沁出一絲溫熱,抬頭望天,終沒落下。

迎春淡淡的抽泣響起:“娘,別說了,爹至始至終心中隻有雪兒,我們都不是他女兒。”

初夏慍怒。“三姐你胡說什麽,爹對你怎麽樣你最清楚,你又不是嫁不出去,爹既然安排了,就照爹說的做唄。”

方氏急忙哽咽道:“夏兒,你!”

納蘭初夏厲吼,雖然十三,但言辭的銳利不容小覷。“長姐已經失蹤幾天了,你們此刻不關心她去哪了,關心明天誰能嫁給晟王爺?到底是不是一家人?名利就那麽重要嗎?誰愛嫁誰嫁!反正別算我!”

怒氣的一把推開閣門,頓時,空氣凝滯,閣內的人一片驚吸氣。

納蘭芮雪淡望著詫異看著她的初夏,幾天了,唇角終於勾起一絲淡淡的弧度。

初夏看著麵前急速消瘦的長姐,清亮的眼眸中滿是不置信,怔了怔神,撐起油紙傘朝外走去,擦身而過的時候低聲道:“老地方等你。”

納蘭芮雪淡淡點頭,緩緩走進閣內,將油紙傘合攏放在牆角,走到一側的太師椅中坐下。

除了跪在屋子正中的惠氏母女及怔愣的方氏,趙姨娘與納蘭如秋此刻安靜的坐在另一側。

如秋見她進來後,美瞳中滑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淡淡的半合上眼簾,似乎一切都事不關己,幽淡的找不到往日美豔的光芒。

屋外風雨交加,一陣驚雷滾滾而來,嚇得惠氏母女不自覺縮了縮腦袋。

納蘭興德鷹目擔憂的看著雪兒,這多半個月起初沒見著她,但家裏誰也沒在意,畢竟她向來來去無蹤。

可這幾日她院落頻頻進人終於讓人意識到了不對勁,今日晟王爺的人又登門造訪,所有人才意識到,原來雪兒已經失蹤了這麽多天,而沒有一個人發覺。

他的女兒竟如此孤獨,一直扮演著被人遺忘的身份。

瞧著她眼底的寞落與清冷,他心中一揪,雖然隱隱猜到出了什麽事,可這樣的結果還是不能接受。

是他錯了嗎?他不該給她看宗卷的……,明知道她是個將納蘭家生死榮辱都抗在肩上的人,就算知道了起因,又能怎樣?祖訓難違,他自己都做不到,更何況女兒。

許久,陰暗的屋內誰也沒開口說話,納蘭芮雪淡瞟了一眼怔望著她的納蘭迎春,唇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爹,報迎春的名字吧。”

什麽!眾人皆驚愕,連如秋都抬眸朝她望去。

“報吧,他會娶迎春的。”見眾人皆怔,她繼續淡淡開口,聲音幽若,含著一絲肯定的微歎。

納蘭興德怔愣。“雪兒……。”

“行了,都下去吧,我有事跟爹說。”她輕輕擺了擺手,瘦的隻剩骨架的芊芊皓腕讓人看著心疼,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如秋率先起身。

“走吧,人家親親父女要談心,我們這些礙眼的走吧。”含著冷笑,如秋微閉了閉眼,頓了一瞬朝外走去。

閣內稀稀拉拉散去後,納蘭興德看著她,往日淩厲的聲音隻剩下半分沙啞:“雪兒,納蘭家到我這一輩,斷了即是天意,有些責任你可以不用……。”

“爹不用說了,隻要我一天叫納蘭芮雪,我便是納蘭家的人。”她淡淡一笑,望向爹兩鬢的斑白,眼角濕潤,轉身跪下。

俯身叩首道:“原諒此生女兒不孝。”

“不嫁就不嫁,為父養你十八年,即能養你八十年。”納蘭興德扶起她,抱在懷中,咯人的觸感讓他做父親的辛酸。“我納蘭氏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納蘭氏的姑娘個個都不遜於男子,不要為任何一個男人傷心,就算天下都拋棄你了,你還有家,還有爹。”

“爹……。”她哽咽,埋在爹肩頭低泣。

門外,一個女子靜靜的透過紗窗望著裏內,眼角滑淚,轉身離去。

告別父親後,納蘭芮雪一擦眼角餘淚,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院落空空蕩蕩,她暗淡的掃了一眼,推開浮灰的門閣,屋內被收拾過了,床上的東西也不見了,唇角勾起苦笑。

想必他已見著了吧,走到床邊,手在床下一摸,不一會兒,原本鋪著木板的地麵裂開一道縫隙,漸漸擴成供一人出入的暗道。

她步步緩入,待人完全沒入後,地板又漸漸合攏,不留痕跡。

“我跟你說,夫人當年給小姐留了好多靈丹妙藥,說不準能救神仙哥哥一命。”不一會兒,青芙走進閣內,邊走邊跟江淮叨叨。

順道打開的地道的暗門,先走了進去,江淮瞟了眼地上浮灰上的腳印,眼底劃過一絲光芒,緊跟入內。

裏內是個地窖,比較潮濕,但很大,可以說納蘭芮雪的院落整個地下都是地窖,裏麵隔間不多,每一間都蹲著書架,博櫃,無數的書籍與瓶瓶罐罐陳列其中。

宛如一個藥典世家的藏樓,淡淡彌漫的藥香味與紙墨的清香雜糅在一起,極是壯觀。

江淮眼眸四瞟,見青芙走到一個隔間內,對著一大堆色彩斑斕的小瓶子尋找什麽,不由蹙了眉頭:“你這麽做,不怕你家小姐生氣?”

這丫頭也真大膽,敢擅自動主子的東西。

“我不是青蘿。”青芙回頭,燦然一笑。

讓江淮想起他先前說他不是江風,不由好笑,無奈的搖搖頭,這丫頭!

青芙邊找邊絮絮道:“神仙哥哥都成這樣了,小姐生氣也是明天的事,先救人要緊啦。小姐再生氣,再傷心也不會想看到神仙哥哥就這麽死了。”

“哎!你別愣著,幫我找找有沒有凝魄還魂丹。我記得以前就擺在這個隔間的。”青芙翻了一遍,發現似乎藥少了幾味,毫不客氣的推了江淮一下吩咐道。

“凝魄還魂丹?”江淮詫異,這不是天下洪門莊從不外傳的丹藥嗎?他聽王爺提起過,洪門莊是藥典世家,居在世外之處,無人能找到洪門莊的入口,洪門莊練的是天下最續魂的丹藥,做的是天下最斷腸的毒藥。

但不管是哪種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世間稀物,洪門莊的人都有怪脾氣,練藥不用藥,用藥皆是毒藥。

而凝魄還魂丹據說是世間可以起死回生,解百毒,通經脈的神藥。

納蘭小姐怎麽會有這種藥?

瞟了眼其餘的罐子,倒沒什麽特別之處,或許是青芙記錯了吧?

江淮也隨著她翻了幾遍,沒見到什麽世間絕味的丹藥,不過的確找到了幾味寧心參補的藥丸。

青芙不滿的撇撇嘴:“也不知道小姐將藥弄哪裏去了,如此看來,隻能先給神仙哥哥用著了,等找到小姐再問問吧。”

好奇怪,最好的幾味藥都不見了。

江淮點點頭,道:“隻能先救急了,我去寫封信留下,但願納蘭小姐見著我們私自拿藥不會生氣。”

“寫信?不用吧。又不是什麽名貴的藥。”青芙不置可否,打開機關,朝上走去。

江淮跟在身後淡笑:“江風的虧還沒吃夠?一封信沒送到讓你家小姐這麽傷心,再讓她知道你私自拿藥,背叛她,她不傷心死?”

“小姐才沒你想的那麽懦弱,再說了!神仙哥哥說了,親者,明其目,尊其義,承其諾,肱羽之力,非善行不可為也。我這是善行,善行你懂嗎?”青芙大大咧咧的爬上去,又將江淮拽上去。

地道門重新合上,最深處的暗影裏,她淡淡的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掃向被青芙翻得亂七八糟的櫃子,微微抬起手。

手中的青釉瓷瓶上雕刻著小小的五個字“凝魄還魂丹。”

素手緊攥了攥,緩緩放下。

夜裏,青芙與江淮將其餘的人全部支開,守在青蘿的房間,透過窗格朝外淡瞟。

“你說,小姐會來嗎?”青芙等了好久,卻遲遲不見任何響動,有些著急。

江淮轉眸,眼光深邃的瞟了眼身側這個看著傻乎乎,但是心裏無比透明的丫頭,唇角浮起淡笑:“不知道。”

開始他以為她隻是隨意叨叨,不想她隻是裝作不知道,跟他很有默契的一問一答。

他推斷,當時納蘭小姐應該就在那裏,如果他們去找她,她會轉身離開,而她的武功,隻怕沒人能追的上。

所以他隻能跟青芙演戲,他開始有些好奇,納蘭小姐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青蘿決絕,青芙聰慧。她們都如此衷心著這個女人,這個謎一般,弄的他家王爺傾心相守,心碎黯然的女人。

可隨著愈演愈深的雨瀝瀝而下,依舊沒見到半個身影。

等待的兩人越來越絕望,神色漸漸暗淡下來。

北宮晟所睡的房間內,沒有燃燈,納蘭芮雪靜靜的站在他的床邊,看著安靜沉睡的他,久久默然不語。

她知道那兩人在做戲,可還是不由自主的跟著他們到了這裏。

此刻看著他如此沒有生命的靜趟在床上,身側的桌子上,一大堆藥與滲著血的繃帶都說明著他此刻在經受著什麽。

他眉色很淡,俊魅的麵容沒有半分血色,如同枯槁一般。

頓了些許,她終於還是從腰間掏出細瓶,倒出一顆凝魄還魂丹含在自己唇中,走上前微抬起他的下巴,四唇相偎,緩緩渡入。

他似乎沒有一絲力氣,幾乎不用拗,便輕鬆探進他的唇內,她的舌尖卷著他靜默的舌將藥丸細細融化成藥汁,一點點流進喉嚨。

時間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

唇齒間那柔軟的觸感讓她腦海中過電般閃過很多畫麵,每一麵都讓她如此的怔神。

待藥汁全部流入後,她慢慢退出,末了,頓了一瞬,對著那抹沒有血色的紅唇淺淺一啄,淡瞟一眼他一直攥在手心的字條,一步步退後,決絕的轉身離開。

合上窗扉,她消失在飄雨的夜。

有些傷,不是悔恨可以彌補的,有些痛,不是錯過就能掩埋的。

不想再傷,所以絕情。

不想再痛,所以離開。

她寧願一個人,也不想再去愛上誰。

一個人,挺好的。

第二天清晨,天終於轉晴,江淮等人看著麵色雖然好轉,但是依然還在昏迷中的王爺,微歎口氣,開始拿出人皮麵具裝扮。

不一會兒,一行人離開。

青芙望著地上一灘久久未幹的水灘,又瞟了眼另一側的窗格,眼神漸漸暗淡。

如果開始覺得是因為誤會所以小姐傷心,此刻她才真正感到絕望,也才明白為什麽神仙哥哥會那麽沉默,會笑的那麽清淡。

不是因為身體的虛弱,不是因為傷口的發炎,而是內心的驟涼。

他太了解小姐,他知道,就算解開誤會,小姐也不會回來了。

那種絕望才是讓他轟然倒塌的根源。

小姐是哀默大於心死。

神仙哥哥是心死大於哀默。

青芙緩緩淚流。

小姐,你終於還是放棄了嗎?

今日的南通張燈結彩,下了兩天一夜的雨洗刷掉一切陰霾,將天空洗出碧碧的淺藍,一道彩虹斜掛天際,百花盛開,靈雀齊鳴。

南通人在今日都簇到京城城門附近觀看。

想見見這位號稱天下第一俊美,文韜武略,百戰無敗的戰神王爺是何等風姿。

人山人海的百姓前,南通伏虎營士兵虎頭銀甲整齊的封鎖住,給前方皇族留下寬闊的地方。

南世君金冠玉帶,明黃龍袍。

南楓銀蟒白袍,銀冠玉簪。

蘇墨青衫隱隱,麵帶銀色麒麟頭麵具。

數名皇子紅袍吉服,身後文武百官位列兩側,都屏氣凝神。

辰時剛到,遠處轟鳴整列的聲音便漸漸傳進。

遠處百人青甲粼粼騎著汗血寶馬的士兵開道後,迎來五人一身白袍的少將,胸前繁瑣精繡的青龍圖案,肩與護腕都墜著銀色的龍形護甲。

五人皆是八尺身姿,修長精鍵,而周身渾然天成的氣勢讓人無暇移目。

雖然樣貌不同,但無一例外的麵容冷酷,腰脊筆直,一瞧都是身經百戰的鐵骨漢子,完全不同於南通這邊世家子弟。

五人馭馬而行的姿勢狂妄,淩霸,又步調一致。與前方青甲士兵所騎戰馬形成呼應之勢,整齊的馬蹄聲似乎要將大地踩踏。

鐵甲所發出的“噌噌”之聲也有規律的齊聲作響。

整個隊伍,除了整齊,還是整齊,沒人左顧右盼,都是一臉冷毅的望著前方。

南通這邊一片嘩然,從未見過如此氣勢磅礴的隊伍,縱然隻有百餘人,可似乎瞧得萬人方陣,這便是享譽天下的青龍部一角?

一片驚歎與嘩然都無聲闡述著一個消息,北宮晟這個神話一般的男人,他擁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引人注目,令人折服。

少將身後,一金冠男子騎著白馬雍容而行,迎著陽光,他俊美的麵容引起了人群更大的喧嘩與躁動。

天!這是不是凡人?太雋美,太冷峻,太妖孽。完美的玉顏上透出的氣質更讓人不敢喘氣,似乎天地間誰在他麵前喧嘩一聲都是一種褻瀆。

他馭馬到跟前時,原本南通焦躁的人群瞬間安靜,都屏氣凝神的望著麵前不似凡人般的容顏。

一直以為南通楓王爺已經是世間罕見的俊美麵容,此刻一對比北宮晟攝政王,猶如月亮遇到了太陽。完全被其光芒所掩蓋。

南楓慍怒的掃了眼四周那驚詫震撼的目光,攥了攥拳頭。

“北宮晟”身後也跟著百餘名青龍部的士兵,前後氣勢驚天,徹底行至京門前的時候,五位少將與他一起翻身躍馬,穩穩落地。

南世君眸色深邃的打量了下麵前世人傳的神乎其神的男子,眼底掠過一絲驚訝,似乎除了長相出眾,部隊良整,雖然看起來英姿勃勃,但瞧起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見“北宮晟”走至他麵前,他抱拳淡笑道:“攝政王一路勞頓。”

“北宮晟”正準備回答。

人群中一片驚呼,遠處一個如風徹般的人影直奔京門而來,虛影?還是鬼魂?人的輕功能好到這樣?形如疾風,奔若狂河。

南世君等人皆瞠目,刺客?還是?

“北宮晟”與五少將回眸,眼神都露出一種欣喜。

下一瞬間,那人影輕點著青龍部士兵的肩幾躍,一個飛旋後輕盈落地,穩穩落在場地中央。

眾人一片嘩然,怎麽有兩個攝政王?

一個六龍金冠,身著降紅色飛龍袍,腰纏金縷帶。典型的王侯裝扮,貴氣十足。

一個一身素白,薄薄兩件的單衫,從上到下除了腰間一枚做活扣的羊脂白玉的玉佩扣,無一絲裝飾,而他負手而立的瞬間,所有人才覺得這才是北宮晟,沒有為什麽。

即便他隻是負手背後隨意一站,麵容也沒有強裝威嚴,可眾人就覺得,這樣的男子才是那個享譽天下的攝政王北宮晟!

那種渾然天成的淩霸的氣勢,即便是眼神淡瞟,也透露出的是一種王者般的自信,猶如高傲的雄獅,讓人必須仰望。

事實也與眾人預想的一樣,金冠的“北宮晟”大手一揮,扯掉了人皮麵具,同其餘五少將一起“唰唰!”兩下,整齊的單膝跪地,抱拳躹禮道:“王爺。”

北宮晟微微頷首,擺了擺手,六少將起身,而他墨色的瞳仁毫無保留的朝蘇墨瞟去。

眾人隨著他的視線望向蘇墨,而下一瞬間又是一陣驚呼,從百官身後漸漸又踱步出來一個蘇墨,走到南世君身邊的“蘇墨”身邊輕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行了,下去吧。”

南世君身邊的“蘇墨”轉頭,亦抱拳躹禮,一扯麵具轉身離去。

原來是納蘭府的管家薛樺所飾。

這雙雙大變活人讓人瞠目結舌。

納蘭芮雪一身素白衣衫,靜靜的負手而立,麵容上的銀色麒麟麵具在陽光下反射出滲人的光芒,單薄的身軀讓人一瞧都覺得她是否下一瞬間會被風吹走,但偏偏她透露出的清冷又讓人覺得是如此的膽寒。

好似一座終年不化的雪山,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仿佛若有人敢小瞧此人,下一瞬間,等待的就是冰冷不留情麵的肅殺。

北宮晟透過麵具準確無誤的對上那雙清冷的眼眸。

時間靜止,隻剩下兩人默默的對望。

良久,納蘭芮雪淡淡開口道:“攝政王,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北宮晟唇角抿出一絲傾世的淡笑。“蘇校尉,勞煩掛心,本王無恙,你可安好?”

“還不錯。”她雲淡風輕的抬眸一笑。

天地凝華,唯有兩人對望的目光靜止在這一刻,春風卷起兩人的白衫,交匯成一道解不開的輕語。

我還好,你呢?

我也好,勿念……。

命運的齒輪開始運轉,天地間的一切都從今日開始不同。

是他和她,人生轉折的起點,也是這片洪荒土地新紀元的開啟。

後來有人問過他們,是否就是那一眼,才有了後來的千古帝後的傳奇。

北宮晟淡笑:“冥冥中自由天意。”

納蘭芮雪淡笑:“人生便是這樣,沒有死,哪來的生?所以命不薄待,終得相守。”

★不當後媽,不狗血。艾瑪,預知後事如何,請看明日章節!切看晟晟如何再度撬開雪兒的心門吧。故事從今天起,就真正開始了。

以前的寵,那是小寵,作者讓你們在後麵見見什麽叫大寵,嘿嘿。

相愛不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