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落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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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羅將臉扭向一邊,五腑內髒火辣辣地疼著,那裏麵似有一團火在燃燒著,灼痛了內髒,灼痛了腸胃,那是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痛。“我什麽也不想吃,好痛,好痛……”她低低地沉吟著,蕭眾望原不是她的父親,卻被她喚了兩年的“爹爹”,一腳下來,險些要了她的小命。

蔡氏和朱氏的眼圈紅腫著,定是在她昏迷後哭過一場,雲羅的嘴裏還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朱氏輕聲道:“雲兒是個好孩子,如今曉得護著你,也不枉你如此疼她一場。”

蔡氏的眼淚不由得又滑落下來,“明兒勞你跑一趟棲霞觀,看泥菩薩在不在?”她站起身來,與柳奶娘使了個眼色,“這幾日小心服侍著,待雲兒睡熟了,把她移到廂房去,你和杏子也都搬到她屋裏住下吧。”

蔡氏給雲羅掖好被子,看雲羅昏昏沉沉地睡去。

柳奶娘忍不住輕歎一聲,“多好的小姐就這樣被毀了,往後都得和這心口疼的毛病相伴……”神色裏不無遺憾,這話是來瞧病的郎中說的,郎中檢查罷雲羅的傷後,甚是遺憾地道:“已傷心脈,就算好了也要落下痼疾。”

任是蔡氏與柳奶娘說了一大堆的好話,杏林醫館的石郎中隻得搖頭輕歎:“這回能保住命便是大幸了,往後一個月別讓她下地行走,就臥床靜養吧,做些清淡的吃食,煲雞湯、魚湯、骨頭湯和補心肺的給她。”

憶起石郎中的話,蔡氏就覺得心疼,要不是為了替她解危,雲羅不會說那藥包是她的,上房那麽多的婆子、丫頭,竟沒一個敢出來頂罪的,隻有雲羅出來認罪,替她擋去了一劫。

兩年下來,蔡氏已經把雲羅當成自己的女兒,是真正的初雲,是她的嫡長女。

蔡氏讓朱氏雲棲霞觀,就是想將對雲羅的傷害減到最輕。

*

八月二十二,雲羅移到了拱璧樓,與她一起過去的,還有柳奶娘母子,又有一個會做食的廚房婆子。

雲羅因受了內傷,隻得整日躺在床上靜養,好在有杏子陪著她玩,初雨幾乎每日都過來。元甲兄弟心疼雲羅,從私塾先生那兒帶了書回來給她看,這多少也給雲羅一份慰藉。

冬姨娘薑疏影和三公子沒了,蕭眾望堅持給三公子取了元炳的名字,在冬姨娘的墓碑上刻下了“蕭門眾望愛妻薑氏之墓”的字樣,算是兌踐自己的承諾,甚至還做主將元炳的名字寫到了府中的家祠上。

蔡氏有近六個月的身孕,越發顯得肚子尖挺,每日會在繡桔的攙扶下來拱璧樓探望雲羅,或喂雲羅吃藥,或喂她喝湯,正喂著,隻見一個小廝在拱璧樓外徘徊。

柳奶娘道:“大太太,我來喂二小姐吧。”

蔡氏一臉憂色,“石郎中不是說休養一月就會好,這都快三月了,雲兒還叫心口疼。”

柳奶娘舒了口氣,“上回郎中說,許是京城不及江南和暖潮濕的緣故,奴婢瞧著,不如送二小姐回江南將養。”

蔡氏沒有接話,在繡桔攙扶下出了拱璧樓。

小廝隨蔡氏到了後花園的涼亭裏,畢恭畢敬地道:“稟大太太,這些日子,奴才一直都盯著春、夏二位姨娘,今晨的時候,春姨娘與夏姨娘在屋裏低聲說話,奴才聽見春姨娘斥問夏姨娘……”

小廝是九月初時,蔡氏和朱氏新買的一批下人,買的是一家五口,一對中年夫妻,又帶了兩兒一女,夫妻二人留在了蔡氏名下的客棧裏做管事,另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做了拱璧樓的服侍丫頭,又有一個小廝做了門丁。

蔡氏定要找出那個背後算計她的人,細細地打聽了關於“覆子散”的事,聽說這東西是宮裏的禁藥,先帝時,便有嬪妃身中此毒母子皆亡,民間自來不多,但一些豪門府邸,妻妾爭鬥,也是有人用過的。她將自己新買的下人分散到幾位姨娘的院子,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小廝今晨竟意外地聽到春姨娘與夏姨娘在春蘭苑裏發生了口角爭執。

春姨娘問:“覆子散是不是你藏在上房花廳的?”

夏姨娘心頭一沉,這事兒都過去兩個多月了,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認。“不是我。”

“不是你?”春姨娘似在反問,又似在證實,“我試過秋姨娘,定不是她幹的,那事發生後,大太太便找過她敘話。答應了她,讓她先服藥調理好身子,再過一年就允她生下庶出子女。”

說是調理身子的藥,可秋姨娘和春姨娘都知道,其實那是讓她們喝的避孕湯。

蔡氏這兩月想了很多,考量再三,與其背裏給姨娘們下紅花茶,倒不如把話挑明了,隻要她育下長子,她可以讓姨娘們生下自己的兒女。

夏姨娘冷哼一聲,“任你信是不信,不是我就不是我。”

春姨娘道:“二小姐是多可愛的孩子,天真無邪,為了保住大太太居然說那藥是她的,她一個孩子哪裏知道什麽覆子散,大將軍當時是很生氣,可這些日子下來,早就後悔傷了二小姐。聽郎中說,二小姐的傷就算好了,也要落下內傷心疾,我們倆是二小姐的先生,你怎麽忍心……”

夏姨娘訥訥地盯著春姨娘,“你真傻,蔡氏會讓你生庶出子女,除非她生了兒子。”

“各家豪門內宅,主母沒生下兒子,怎會允侍妾生庶子?你難道不懂?你害冬姨娘,算計大太太,還害得二小姐小小年紀就落下心疾。”

“我也沒想到二小姐要給蔡氏頂罪,更沒想到大將軍會在氣急之下踹她一腳。要怪,就怪這孩子自己傻!”

那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這一生都染上了痼疾,想到此處,春姨娘就一陣心痛,這兩年大將軍府的日子很枯燥、單調,好在有大小姐、二小姐常來,而今雲羅傷重病倒了,春蘭苑似冷清了許多,初雨因為要念書,也不再去春、秋二人的院子裏,春姨娘去瞧過雲羅幾回,看著以前活潑亂跳,嬉笑討人的孩子隻能躺在床上,就連人也清瘦了不少,臉色更是蒼白無血,便想抱著雲羅哭上一場。

蔡氏聽罷小廝所說,問:“她們在屋裏,確實這麽說的?”

夏姨娘後麵沒再否認,看來覆子散的事確實是夏姨娘幹的。

蔡氏不會對蕭眾望動情半分,那是一個沒心的男人,或者說他的真心隻給了薑疏影。她要做的隻是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