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風波倒v

46風波倒V

給天津總兵的旨意是允許學子們下船登岸,同時令學子們在家中閉門讀書,等待朝廷詔令,甚至指明了所讀內容——四書五經以及朱子理學。

其實康熙最初是不想讓這些人上岸的,把他們送到周圍小國或者澳門把頭發蓄起來再說,畢竟頂著那樣的發型,不說滿人怎麽想,就是漢人都是不樂意的,陰陽怪氣,不倫不類的,簡直數典忘祖!但這樣一是有點欲蓋彌彰,二是會傷了這些學子以及那些尚未歸國的學子們的心,幹脆折中一下,按照佟國維的方法,準許上岸,但禁足,不許隨意走動。等他能夠再次頒布詔令想必他也已經回宮了,那些人的頭發也能長一長了,到時再接個假發什麽的掩飾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隻是,他這邊的算盤倒是打得挺好,可天津港那是什麽地方?北方的海路貨物集散中心啊,而船上的那幾個又不是安分的,整日在甲板上晃晃悠悠,還美曰其名曬太陽,甚至還時常衝船下守備的士兵吆五喝六,讓他們準時供給物資,除了不能自由下船,那叫一個悠閑。加之他們這艘船造型奇怪,體型巨大,十分惹眼。

所以,這艘船簡直成了天津港的一道獨特的風景。船上人的模樣也沒有差的,更多了幾分知識分子的風流體態,真真堪稱美少/青年,那幾日來來往往的幾艘商船所談的除了他們再沒其他。

就連準備從東北回宮的胤褆胤礽都把大部隊甩在了後麵,跟著前來傳召的快馬用了不到十天就趕回來了,隻為趁學子們下船回家讀書之前見見所謂的新發式是什麽樣子的。為了這個目的,他們甚至隻回宮報了平安,就帶著往常用慣的侍從,偷偷溜去了天津港。

——這一路上他們也從自己的諳達那裏了解了辮子頭對於愛新覺羅家族當皇帝的重要性,明白除了這次怕是再沒機會看到了。

至於後妃們的鸞駕,他們這倆小的又能有什麽用?沒得拖慢速度。

“果然,其實我們應該收點什麽觀賞費之類的吧?”張謙看著船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默然長歎。

“用川兄好想法,不過可惜有些晚了。”鄧榮祖接話,“沒看到那個傳令小兵麽?十有□是要我們登岸的。”

“啊,登岸也好。混蛋歐羅巴人,我一定收購江南的茶葉要去賺他們的銀子!你知不知道那一厘的破龍井茶

梗子他們竟然收了我二十兩銀子誒~氣死我了!”

鄧榮祖默……這件事你已經講了五年了,真是個摳門的小氣鬼。

“我要努力參加水師,就算從小兵做起也可以!英吉利那群欺軟怕硬的勢利鬼,還真以為自己是海上霸主呢!”

——貌似這位的心眼也不大。

“咦?奇怪,那裏……好像有人在偷窺我們。”另一位青年湊了過來,眼睛緊緊地盯著岸上的某棟酒樓。

“我說富察家的,你太敏感了吧?”張謙不屑地撇撇嘴,“你是不是在普魯士呆多了啊?”

鄧榮祖的表情突然也變得正經起來,“也許……不是敏感呢?”

在離天津港不遠的一棟酒樓裏,從二樓包廂的窗戶伸出一隻細長的管子。

酒樓二樓包廂裏,胤礽穿著常服靠在窗邊,用望遠鏡遙望著遠處的船隻,有些喪氣地喃喃道:“啊~~~好像果然還是他們那樣的發式比較好吧?”

胤褆點點頭,順便伸手扯著胤礽的發辮纏在手指上玩,“確實,這樣的長辮子,打起仗來好麻煩!”

胤礽:……

“我說的是美觀上,哥哥。”胤礽一把把自己的發辮拽過來,用望遠鏡的長柄敲了敲胤褆的腦袋,“不是指使用上!”

胤褆不在意地順手接過望遠鏡,剛要搭到窗台上,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拉住了他。

“咦?龍牙?”怎麽了?

“主子您大概已經被船上的人發現了。”龍牙遙望著海麵上那隻顯眼的船隻,若有所思。

“啊,竟然有人發現了我們?這還真是有趣。”胤褆用望遠鏡敲了敲掌心,想了想,依舊搭起望遠鏡,

看向船上,當看到船上的情景時,緩緩勾起唇,笑得意味深長。

胤礽雖然也是笑著的,但那笑容比之胤褆似乎多了幾分什麽東

西——這個龍牙……哥哥的侍女,似乎也不簡單呢。

“哈。”看著望遠鏡的人突然發出一陣歡笑,弄得胤礽莫名其妙,一邊伸手奪過望遠鏡,一邊隨口問著:“哥哥怎麽了麽?”為什麽笑?

“那群人果然很有趣。”胤褆由著胤礽把望遠鏡拿走,心下卻在想著,那人竟然能夠準確地找到這個方向,最重要的是,竟然衝著他笑了——這是什麽意思?是人本身沒有警戒性還是發覺他們沒有惡意?把手交握枕在腦後,悠悠道:“嗯,一定是後者!我大清果然人才濟濟,哈哈。”

當天晚上,這艘承載了無數人的注目禮的西式帆船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駛離了天津港。至於船上的人,也趁著夜色下了船,由官府派來的衙役護送著前往通州驛站——關於他們之後的安置,所有人都帶著期望,帶著茫然。

其實吧,不管哪個年代,正常人總是有正常的審美觀的。雖然說,傳統又固執的長者抱持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思想,對於這種剪發的自殘行為總歸是不讚同的,但是年輕人——盡管一開始也覺得剪發不好,畢竟這種金錢鼠尾留久了就成了正統,成了常態,成了規矩,但是隨著時間過去——他們越瞅越覺得比自己腦袋上頂著的那根老鼠尾巴好看多啦!就連在碼頭上做工的小娘兒們都會在私底下抱怨兩句自家漢子的發型比不上船上的小哥兒們俊俏,而且碼頭上大多數都是做苦工的,有辮子其實非常不方便——比如扛重物時,經常會壓到辮子,然後疼個半死——要不是法令所限,他們也想把發型改了。

而這種觀念的轉變,在天下書齋的《廷言》小報裏表現得最為明顯——最初的時候,以幾位理學大儒開頭,各種批判他們的這種發式。

連續好幾天,《廷言》裏的內容集合起來基本就是四書和朱子理學的完美結合版。

但是對於這種專門噴口水罵人還不帶髒字的小報,大家還是挺愛看的,畢竟那個時候文人從小養成的習慣,就是隨便寫句話他也得給弄個對稱押韻,又適合茶館說書先生說書。所以不管是說是看還是聽,都被惹得時而義憤填膺,時而捧腹大笑。於是“罵人體”迅速風靡京城,甚至迅猛地向外圍擴展,小報銷量猛增。

隻不過,也沒過幾天,《廷言》小報銷量驟減,原因是前一天的小板竟然跟前兩天的某一期小報雷同了!小報審核還是頗為嚴格的,所以斷然不會出現文章整體雷同,隻不過,那張小報裏的幾乎每一句話以前都出現過了。

小報的掌櫃的立刻開始找人谘詢怎麽回事,後來哭笑不得地發現,四書五經裏所有能諷刺惡罵那群學生的內容都被寫過一次了,再怎麽寫都寫不出花兒來了。正當掌櫃的為第二天的小報內容發愁時,一篇立意截然不同的文章送到了他的手裏。不過待他看完,又有了幾分猶疑——這篇文章實在太與眾不同,他實在怕犯了忌諱。

“掌櫃的擔心什麽,署上‘清夏大學’的名頭不就好了?”

掌櫃的點頭,那倒是的,誰不知道清夏大學的大儒們本就是一群馴不熟的野性子,皇上對他們的寬容也是有目共睹的。退一萬步講,就算被牽連了,他橫豎在這世上沒了牽掛,大不了就是一死,他這條命本就是撿的。

最後拍板定案——送去印刷。

第二天《廷言》小報不到晌午就搶空了。

因為今日的內容與以往截然不同,尤其是擺在正麵的那一篇——不再是往常的“罵人體”,而變成了“婉約體”——因為這篇文章雖然表麵看起來與之前的也並無不同,但細細一讀,卻發覺這字裏行間的味道不太對——貌似每句話都在是在為新發式說好話誒~

而且讀者們也順著思路想了想,然後果斷發覺“新發式”比自個兒頭上的鼠尾好看了不止一個檔次,甚至驀然生出“就算是和尚也比自己好看啊”這種想法。

有了前一次關於清夏大學的爭論,這一次,大家紛紛拿起筆頭,開始抒寫自己對於頭發的看法。

再加上清夏大學坐鎮的幾位大儒裏其實也有不少是反朱子理學的,有了他們的支持,他們的動力就更足了。

所以等康熙帶人從東北回來時,關於發式的爭論已經蔓延到了南方,就算是想要遏製,此時也是來不及了。所以康熙很憤怒,很煩躁。

把留守京城的二品以上官員挨個罵了一遍,其中明珠和索額圖更是首當其衝的炮灰。

明珠和索額圖很委屈:還不是萬歲爺您偏愛清夏大學偏愛的太過了,誰敢管啊!

明珠:再說,那可是我們家容若的一片心血,就準您偏心嫡子,還不準奴才偏心自家兒子?!

索額圖:太子爺說想看讀書人吵架,天天當那《廷言》小報是擂台戲呢,奴才敢逆著這小祖宗麽?

不過,關於留學生新發式的問題要怎麽解決倒是需要好好考慮一番。

對於這件事,一直很低調的佟國綱率先表達了態度:“奴才以為,保留這新發式也未為不可。”

“怎麽說?”

——因為我家那混小子鄂倫岱看留學生的新發式好看,自作主張把辮子給絞了,如今才剛長出一層絨毛似的短發……甚至,他不僅把自己的辮子絞了,還把他兩個弟弟的一塊兒給絞了,老天,我做了什麽孽要有這麽個逆子啊啊啊!

佟國綱在心裏吐血三升,麵上卻是一貫的拘謹的恭敬的麵無表情:“奴才是這樣想的……”

其實這個辮子,不管朝廷如何美化,在漢民的心裏它總是夷人的打扮,就算自己迫於淫威不得不剃發留辮,可打心眼裏是看不起的。隻是出於政治統治方麵的需要,朝廷就算明知會引發抵觸也還是以強硬的手段將這種發式強製推廣了下去。

但是,畢竟金錢鼠尾是為遊牧方便而產生的,如今他們已然占據了中原最好的土地,金錢鼠尾自然不太適合也並不方便。如果沒有新發式的出現也不會有人動那個心思,既然有了,何不放寬新發式的限製呢?如此一來,既沒有違反先皇從民族習慣上壓製漢民族的目的,也能緩解幾分民族矛盾,何樂而不為呢?更何況,海外四夷也沒有紮辮子的習俗——在他們看來,大概女子才會紮辮子——雖然天朝泱泱大國不在乎夷人的看法,可被誤認為女子,他們的男兒心還是很受傷的。

佟國綱說完後,心下還是有些忐忑,等著一旁的同僚的反對抨擊——畢竟滿人對頭發也是極為看重的,他這番言論實在大逆不道。可想想自家兒子們慘不忍睹的腦袋……佟大人的心在淌血。

沒想到明珠立刻搶了沙發:“奴才附議。”

——那批留學生有好幾個被容若招進了清夏大學,他對新發式的態度就很明顯了。反正是要和索額圖同台打擂的,拉個國舅爺當隊友還是挺保險的。

——所以說,每個阿瑪都要擔負起為混蛋兒子擦屁股的重任啊!

地板被滿禦史迅速占領:“奴才反對,金錢鼠尾是我滿人之根,又是先帝欽點的旨意,豈可隨意更改?”

搶到地下室的宗人府宗人令打蛇隨棍上:“奴才認為此言甚是!祖宗家法不可變,望萬歲爺三思!”

狗屁的祖宗家法!康熙在心裏暗暗啐了一口。不說這道旨意是後來被先帝削爵的前睿親王多爾袞所頒布的到現在還值不值得遵從,單就出主意的就不是個滿人,而是個卑鄙無恥賣主求榮諂上惑主最後被“斬首市曹,暴屍通衢”的大奸臣孫之獬。更何況,當年入關之前太宗皇帝也不是沒下過剃發令,隻不過因為抵製太大才作廢,而孫之獬舊令再提也不過是為了賣國求榮——天知道漢民把他罵成什麽樣子!

明珠默默退了半步,斜眼瞅了瞅一旁的索額圖,個老混蛋,裝什麽啞巴呢?!繼續支持啊!

沒想到索額圖進了一步,“奴才覺得佟大人所言甚是!不管是從實用還是美觀方麵,新發式都比金錢鼠尾略勝一籌,又與漢人推崇的峨冠博帶有異,不失為一個好政策。”

全場靜了數秒——

——咦咦咦,索大人您不是應該跟明大人死杠到底麽?

——說好的索明擂台呢?

就連康熙都愣了半晌,而後笑了起來,“難得朕的兩位肱骨大臣也有不謀而合的時候,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英雄所見略同啊?對於此事,朕已經有主意了,你們都退下吧!”

幾位大臣也都是隨侍康熙很久的了,聽到這話也知道這事就到此為止了,於是齊聲跪安。

出了乾清宮,幾位大臣三兩結伴,紛紛離去,隻不過明珠在經過索額圖身邊時腳步頓了一下,低語道:“索大人,您莫不是今早吃錯藥了?”

話畢,也不等對方回應就快步離開了。

留下的索額圖欲哭無淚,顏控的太子爺你傷不起!

之後對於留學生擅自剪辮留新發式的處罰就不了了之了。不過從某種程度上說,康熙的這個舉動本身就表達了對於新發式的支持。再加上他刻意壓下了禦史對於此事批駁奏折的舉動,讓朝臣們對於皇上的想法有了幾分確定。等到那個跟內閣侍讀馬齊大人沾親帶故也姓富察的留學生,雖然頂著一頭新發式卻依舊得了賞識進了禁衛軍,他們就更明白皇上的心思了。

沒過多久,康熙就下了正式的旨意,反正就是先是天授皇權之類的一大串,然後為了表示對漢民族的體恤,廢除剃發令。而後又例舉了峨冠博帶的種種不方便,稱之為“陋習”,趁機要求推廣新發式。當然,金錢鼠尾是滿族的驕傲,不會強逼著剪掉。

後來,除了一些老家夥依舊堅持拖著長辮,對於年輕人剪辮的行為到不怎麽阻止了。當然,實際上滿人剪辮的並不多。倒是漢人,尤其是沿海的漢人,幾乎都把辮子絞了。

雖然新發式引起的風波算是解決了,但在這場風波中推波助瀾的《廷言》引起了康熙的注意。雖然《廷言》的大膽言論來自清夏大學,但看在容若的麵子上他並不想大動——何況據說清夏大學的大儒們之間關於文化思想的掐架十分厲害,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做什麽,他暫時沒必要動手——那麽,就隻能從《廷言》下手了。

天下書齋?還真敢說呢!

既然敢說,那就應該有勇氣承受朕的怒火吧?

隻是沒等康熙對天下書齋下手,就被一則來自南方的消息嚇了一跳——寧波福建附近的農民高舉朱三太子的大旗,準備造反了!

謹以這兩位,表達對近代史上的民族英雄們表達崇高的敬意!

後麵出現的一些略關鍵的人物我也會以我記得的後世的,尤其是近代史上的人物為原型,如果大家有推薦的不可缺少的民族英雄,歡迎提建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