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叛道倒v

35叛道倒V

“聽萬歲爺說,冬郎去了歐羅巴?那裏風俗事務與大清處處不同,可還住得慣?何時回來的?”

——此時幾人已經在鍾粹宮坐下,端月錦屏奉上茶水自覺退下後,欒輝這才笑著開口。

“勞煩娘娘掛懷,奴才也是這幾日剛回來。在歐羅巴雖說習慣不同,倒還尚可。奴才也是聽聞京師地動,實在憂心阿瑪額娘,這便回來了,也不過三五日。”

“這兒也沒什麽外人,冬郎就不要見外了,你我姐弟相稱便可。”欒輝似笑非笑。

納蘭容若不自在地一手握拳掩在唇邊咳了一下,再笑起來卻是真誠許多,語氣還略帶撒嬌的味道:“容容,你不知道,歐羅巴那地兒就不是人住的,天天吃生的東西,沒看到冬郎都瘦了~~”

——納蘭容若和納蘭容華年齡隻相差個把月,容華略大一點,因此,姐弟感情相當好。

當然,感情好的一種表現就是沒大沒小——納蘭容若從來不叫容華姐姐,反倒從小容容、容容叫個沒完。

“……”欒輝沉默了一會,在腦海裏搜索關於納蘭容若的記憶,恍若經年,點點頭,“確實瘦了不少。但是,這次見麵,感覺冬郎你其他地方似乎也變了不少。”

——欒輝這不是在奉承或者是別的什麽,他是真的覺得眼前這個納蘭容若與以前那個一比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以前的納蘭偏向文弱書生,書卷氣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憂鬱氣質,而現在的納蘭,明顯明朗許多,有一種蓬勃向上的進取之氣,整個人仿若重獲新生一般。

納蘭容若怔了怔,斂眉笑道,“容容不也一樣?”

欒輝倒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他們兩個自然是不一樣的,納蘭容華的變化是因為本來就是變了個人,而容若的變化,欒輝直覺對方並非穿越之類的,而應該類似於那種出了一趟遠門,曆經磨練回來之後,從內而外的一種升華。

“那冬郎還要再去歐羅巴麽?”

“不了。”納蘭容若輕輕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茶微抿一口,又是稱讚又是抱怨地道,“好茶!歐羅巴簡直連像樣的茶都沒有!”

“不回去也可以?”欒輝有些愕然,當初好像是計劃四年來的吧?

“沒有關係啦,畢竟歐羅巴還有我許多的同僚,相比之下,大清也許更需要我。”納蘭容若搖搖頭,而後突然露出一個分外委屈的表情,“真的不是因為嫌棄那裏的食物哦~”

“哈,我看就是吧?”欒輝被逗笑了,戲謔道。這個時代西餐還沒有盛行,那種食物看起來確實是夾生的。

納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端起杯子品了品茶香,在歐羅巴也不是沒有茶葉,隻不過貴得讓納蘭這個貴公子都接受不了,歸國不得不說確實有這一部分的原因,不過,說到底,還是因為……

“容容還記得十年前你問過我的問題麽?”

“嗯?”欒輝一愣,心中不解。

“我記得那時容容問我將來要做什麽,那時的我……我雖然說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事實上,我心裏其實是很迷茫的,隻是直覺上不太喜歡阿瑪虛與委蛇的那一套……後來做了兩年官,更是愈發討厭!”納蘭容若歎了口氣,卻是依舊笑得溫柔,隻是那溫柔中藏匿著幾分張揚幾分得意,“冬郎現在,大概已經找到自己的方向了。”

“冬郎……”欒輝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口中還喃喃著納蘭容若的乳名。

“主子?”睡在外間的端月比守夜的小丫頭還警覺,欒輝一醒她就披了一件外杉跑了進來,神色擔憂。

“我沒事……咳,幫我倒杯水。”

端月轉頭瞪了才醒來還有些懵懂的守夜丫頭,“還不快去給主子倒水?!”

“是是!”小丫頭忙不迭地點頭,倒了杯水。

“給我吧!”錦屏也醒了過來,把水杯接了過來,遞給惠妃。

欒輝喝了水,這才平複下心情,看著兩個心腹宮女緊張兮兮的樣子不由地笑了起來,“好了,隻不過魘著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可是……”端月還是有些擔心,她雖然睡在外間,可也隱隱聽到主子驚醒時喊的是大少爺的名字,“要不奴婢在一旁守著主子吧!”

——惠妃入宮時間長,端月錦屏又是一直跟著的,早就綁在一起了,兩人對納蘭家也視作本家主子,所以對容若一直以少爺相稱。

“哪裏用得著這個。你們還是回去休息吧,年關將近,萬一你們倆出了什麽問題,咱這鍾粹宮是別想過年了。”

——這倒是實話。欒輝根本就是個甩手掌櫃,除了四處溜達著蹂躪蹂躪各宮剛出生的小包子就啥也不管,鍾粹宮的事都是這兩位首席大宮女負責的。

端月這才不得不應下,臨走時也不忘好一頓敲打守夜的小丫頭,把個小姑娘嚇得戰戰兢兢,一個勁兒地點頭應是,估計這後半夜是甭想睡了。

待周圍安靜下來,欒輝才緩緩睜開眼,皺了皺眉,剛剛夢裏的感覺很不好,總有一種納蘭容若要出事的預感——大概是神經過敏了吧?

沒過多久,康熙十八年的新年剛過,尚還未出正月呢,被稱作大清或者說滿洲第一才子,同時也被認為年輕一代最有前途的、武英殿大學士納蘭明珠的長子、剛從歐羅巴學習回來的納蘭容若再一次成為話題——他婉拒了皇上敕封二等侍衛的旨意,甚至在之後辭去了三等侍衛的職務,成了普通百姓一枚。

要知道,這可不是什麽小事啊。首先其一,明珠現在可以算是權傾朝野熾手可熱了,畢竟當初皇上囑意削藩時,除了明珠可真沒幾個人看好,可現如今基本可以說南方的局勢已定,三藩勢在必得,光靠著這份先機就不知能得皇上多少青眼,有這樣一個好父親,還愁將來在仕途上的發展麽?其二,納蘭容若這三等侍衛是怎麽來的?這麽個職位,說實話,在滿八旗的世族大家並不少見,可問題是大多數人都是靠著祖上蔭蔽,人家納蘭容若那可是進士出身,有真材實料的!別說滿八旗了,就是漢人窮其一生都不見的能考個進士。這樣的人,不走仕途簡直是白瞎了得天獨厚的條件了!

好吧好吧,雖然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是納蘭容若依舊一意孤行地選擇辭官。

康熙將納蘭的辭官折壓了三天,最後才“麵色不虞”地應允了。

就在朝廷官吏世家大族密切關注著納蘭容若時,他又極其高調地宣布要開辦大清第一所西洋式大學——清夏大學。

這時很多人就有看熱鬧的心情了。畢竟天朝人看不起西夷是習慣,突然弄出一個標榜西式的大學,肯定不容易被人接受——好吧,年輕人還是很容易接受的,畢竟新鮮事物麽,但是隻有年輕人,沒有德高望重的大儒坐鎮也是不成的。看看那幾所有名的書院,哪所不是至少有一個當代大儒講書?

納蘭容若自然也曉得這一點,大學在京城西郊動土的時候,他親自拜訪了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等在前明就頗具盛名的大儒,誠懇地委托其駐院講學。

沒有一次成功這是預料之內的,納蘭容若也並未放棄,畢竟大儒們的矜持自傲他也是了解的。隻是沒想到三顧茅廬他也做了,程門立雪他也不遑多讓,可這幾位大儒都立場堅定——拒不出山。

最後,實在是被容若感動的萬斯同為他指點了一二——滿人開辦的書院(讀書人表示,容若辦的就是個書院,至於什麽大學的,他們讀過的四書五經裏頭倒是有《大學》o(╯□╰)o……)先生他們是不會進的。

容若聞言一下子愣住了,沉默了半天,才咬牙道:“這大學必定不是由滿人主辦!”

容若將自己反鎖在屋子裏整整三天,第三天晚上出了房間,很是堅定地對明珠說:“阿瑪,我要脫離旗籍。”

這不啻於一個驚天巨雷,明珠夫人據說當場昏了過去——本來兒子從歐羅巴回來當母親的著實高興了一陣,聽說兒子再不走了更是高興,隻是沒想到,兒子接下來三番五次給她驚嚇。辭官就不說了,兒子不高興做官那就不做了,反正身為旗民啥也不幹也餓不死,況且不是還有兒子他阿瑪麽?要辦勞什子大學也沒問題,納蘭家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可兒子不該這麽折騰自己啊,三番五次下江南,還把自己關在屋裏三天不出來,明珠夫人擔心地是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出來了,卻是要跟家族脫離關係,這一點哪對父母也接受不了啊!

明珠反應也不小,要不是兒子大了,估計要直接抽上了,即使如此,還是氣了個夠嗆,連第二天的大朝會都稱病未去——搞得他的好基友索額圖童鞋是各種不自在。

後來明珠甚至說整個納喇家傾其全族之力也沒能打消容若的這種想法。明珠夫人最後病急亂投醫,往宮裏遞了牌子,想要惠妃幫著勸勸,畢竟容華容若姐弟當初感情極好不是?

若是真的容華的話,興許還真能勸了,至於勸不勸成則兩說,隻是欒輝卻是注定要令她失望了。

欒輝深處內宮,沒表示在意的事情約可沁也不會招人厭煩地捅到他跟前。何況約可沁畢竟還小,對於這件事,並沒覺得有什麽。盡管張廷玉就“大學”的籌備提示過她將消息遞給惠妃,但畢竟是自家便宜舅舅出了醜,約可沁不想讓惠妃憂心,遂攔了下來。但實際上,身為穿越人士的欒輝得到消息卻大吃一驚,心裏暗自猜測,難道自己這蝴蝶翅膀的威力這麽巨大?還是說這個世界不隻自己一隻蝴蝶?

——不是欒輝你的蝴蝶翅膀太大,隻是康熙朝聰敏又有遠見的人才實在挺多。

不管欒輝的其他想法,總之他對納蘭出籍的想法是極其讚成的——朝廷不可能永遠養著旗民,尤其是旗民人數與日俱增,如果不想用變更祖宗家法這樣簡單粗暴的辦法,那就隻能選擇鼓勵旗民出籍。可這頭一個吃螃蟹的人可不那麽好當的,而且要想真正起到帶頭作用的,也最好是上三旗的顯赫家族出身,沒想到這納蘭容若倒是全占齊了——正黃旗葉赫那拉氏。哦,還有這大學,教育一直都是一個國家興亡不可忽視的因素,並且欒輝在前世時一直遺憾中國沒有一所傳承兩三百年甚至四五百年的教育機構——好吧,太學那個根本不能算純正的教育機構吧?更何況隨著清王朝的覆滅,它也消失了。

怪不得納蘭容若說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這樣看來,果然不假。而且不管成功失敗,這都是裏程碑式的一步。不過照容若目前的決心,這件事的成功可能性還是極高的。

欒輝遂假意安撫了明珠夫人幾句,然後分別給明珠和容若各寫了一封信,暗中委托明夫人交給明珠——畢竟後宮妃子不得結交大臣。

事情似乎是暫時平息下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明珠這幾日心事重重,眉頭總是擰著的;而容若素來溫文儒雅的性子,此次卻是難得的固執起來,任誰勸都勸不動。

最後,是以明珠的妥協讓步為結果告終的,不過卻要求僅僅容若自己脫離旗籍,已有的子嗣仍然在旗,並且鄭重聲明容若不得脫離納蘭家。

最後一條看起來是作為父親作為長輩對於後人的關切,但真正心思縝密的人卻曉得,這已經不是妥協,而是互惠互利的平衡——納蘭家族將傾盡全力為容若提供便利,為他的事業保駕護航,而容若,則必須做出一番事業,作為納蘭家除了仕途的最後的退路。

當然,這番談判都是在私底下進行的,表麵上這水還是挺清澈的——納喇氏最有前途的新一代先是辭官,後來有搗鼓勞什子大學,如今竟然狠狠打了老祖宗一個嘴巴子——出旗籍!

八旗實在有不少整日無所事事的紈絝,見到鎮日被父兄當成榜樣各種誇獎的對象鬧出了這麽大動靜,皆是幸災樂禍起來。

隻不過這種幸災樂禍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對於這件事情,他們的父兄有誌一同地保持了沉默,並且偶爾露出的隻言半語無不是對於納蘭容若的欽佩和讚同。

——因為他們明白,依靠武力能夠打下天下,卻不能依靠武力守住天下。治理天下終歸需要漢人的文化。他們再看不起漢人,再強調滿人的血統高貴,卻也不得不深深折服在漢人淵博的學識之下。兩年前皇帝開的鴻儒博詞科一是為了安撫漢民,另一方麵不也是為了招攬賢才麽?至於那些堅辭不就的,他們除了在心底罵兩句酸腐也實在是無可奈何。但是真正酸的到底是誰,他們心裏倍兒清楚。而納蘭容若的舉動,若是一開始還看不清不理解的話,那現在他們差不多也該明白了。這番行動之後,不能說所有的博學大儒都能被納蘭收歸旗下,想必也是不少的。這樣的成就……也就是納蘭容若這般氣量的人才能獲得——畢竟旗籍這東西不是衣裳,說脫就脫說穿就穿的,它所代表的地位等級利益,並不容易讓人心甘情願放棄。

而在之後,江南士林發生了一陣不小的動蕩。

江南士人們就納蘭容若的清夏大學展開了激烈地辯論。一方認為納蘭容若出旗以及三顧茅廬程門立雪的舉動,足以彰顯其誠意,清夏大學與朝廷毫無幹係,於其講學並不礙於“夷夏之防”的堅持,納蘭容若承諾的良好自由的治學環境更是頗具吸引力——畢竟文字獄什麽的,就是他們這些專門玩筆頭的人也扛不住啊;另一方麵則認為,納蘭容若曾為天子近臣,此番行為居心叵測,難保不是又一次鴻儒博詞科,隻是為了更好拿捏他們這些讀書人,就近監控。這番爭論愈演愈烈,由一開始的小範圍爭辯,迅速蔓延了整個江南。最後形成了師徒二人——以萬斯同為代表的堅持第一種看法的年輕一代與以黃宗曦為代表堅持第二種看法的年長一代——對峙的局麵。

咳,順便說句題外的,在這場爭辯的過程中,一份名為《廷言》的小報悄悄走紅,詳細記錄了各家的論點論據,每一期都被讀書人一搶而空。為了跟的上讀書人所需求的數量,《廷言》懸賞改良印刷術,賞金優厚,一時間,工人階層也沸騰了起來。

話回正題,這場爭辯延續了兩個多月,直到清夏大學一期工程即將完工,才略微冷了下來。爭論涉及的內容極廣,從金元對漢民族的壓迫與如今滿清的對比,到盛唐皇室的鮮卑血統,再到漢高祖的草莽出身,甚至到後來,不知道哪位神人居然扒出明太祖可能是高句麗人的線索。

隻不過等到清夏大學在三月二十二日正式開始使用的時候,顧炎武卻頭一個宣告了接受常駐清夏大學講學的請求。而後,陸陸續續地,幾位大儒的出山無疑是對容若最大的支持。

自此,橫亙在滿漢之間數十年的堅冰似乎出現了幾分消融,這被後世的史學家稱為夷夏的第一次破冰,而納蘭容若更是被認為是民間破冰第一人。

後來,納蘭容若請來著有《存治編》的直隸博野人習齋先生(顏元,字習齋)總理清夏大學的設計工作,將大學分為六齋:文事齋(課禮、樂、書、數、天文、地理等科);武備齋(課黃帝、太公及孫、吳五子兵法,並攻守、營陣、陸水諸戰法,射禦、技擊等科);經史齋(課《十三經》、曆代史、誥製、章奏、詩文等科);藝能齋(課水學、火學、工學、象數等科);理學齋(課靜坐、編著、程、朱、陸、王之學);帖括齋(課八股舉業)【1】。後兩齋慢慢取締或與其他齋並合,又將部分大齋拆分,形成新齋,同時慢慢引入西洋文化,清夏大學漸趨現代化。

此舉開中國教育“實學”的先河——後世史評家認為,原本已走向末路的中國封建社會能夠轉型成功,實在是與教育的改革分不開的。

作者有話要說:【1】的資料來源於顏元的百度百科

既然納蘭容若厭惡官場,那咱就給他另一種活法

作者真的是親媽喲~~

所以,不要大意地收藏吧~~~

經常看到什麽清北大學,實在不想繼續隨大流,隻好選擇清夏大學。黃宗羲等人不是強調夷夏之防麽,那咱偏就讓夷夏相融

話說,我怎麽突然有種總算進入正題的趕腳呢?

那之前的算是在幹什麽啊熱身麽摔!

趕得有點急,周末再捉蟲o>_

——我會說我現在在準備中秋番外麽,可·能有肉……(請不要認真期待!從來沒有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