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

第九章 (2)

陳效把東西都交到林薇手上,然後問:“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你沒什麽別的要告訴我?”林薇張口結舌,心想,就這樣要她開工了?她還什麽都不懂!

“這活兒不難,隻要記住一句話就行了。”他輕聲笑了笑。

“什麽話?”她又問。

“在這裏,出了這扇門,就沒有朋友了。”他回答。

話說得很直白,林薇不是傻子,不可能聽不懂,陳效這是把她當成心腹了,要她為他守著秘密。但從另一方麵來說,其中的意思也是很隱晦的,他並非沒有其他心腹,別的林薇不知道,但至少還有一個王俊,同樣的話,他大概對不少人都說過,他們中的每一個守著他的一部分秘密,所有人同時叛變的可能性總比一個人倒戈要低得多,這樣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那是一種挺奇怪的感覺,她居然很願意這樣做,也不知是不是條賊船,隻是憑著一點衝動和第六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上去了。

從那一天開始,林薇就算是正式跟著陳效混了。

除了陳效給她的那些背景資料和簡短的介紹之外,自始至終都沒人來跟她交接工作。人事聘用合同上寫的辦公時間是上午九點到下午六點,但她從來就沒這麽爽爽氣氣的上班下班過。陳效的工作時間是不一定的,有時候,她一早來公司,他已經坐在辦公室裏了。有時候,又一整天都不會出現,等下了班別人都走了,他倒來上班了,一直工作到深夜。

林薇盡量避免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到得早,她就更早,兩個人就跟比賽似的,但一天兩天的也就分出了勝負,她會早一步進公司,把他一天需要的一切都準備好,等他來了在確認一天的日程安排。午休也是沒有準點的,她常常要等到食堂快結束了才得空去吃飯,餐線上隻剩一些溫吞吞的剩菜,別人都是來買咖啡或者水果的,隻有她還饑腸轆轆,跟個惡鬼似的讓打飯的阿姨把盆子底下的那些菜都倒給她。等到了晚上,陳效要是留下來加班,她也一向奉陪到底。倒不是陳效提出要她這樣做,而是因為她作為他的秘書要負責他的全部日程安排,哪怕正常時間下班,也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找到她頭上來,公司配了手機給她,二十四小時待機,跑都跑不了的。

這樣做不到兩周,她就出了名,公司上下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她的了。原因是複雜的,其一還是因為她的職位,老板的秘書總是惹眼的。其二是因為陳效曾對她有過曖昧的舉動,從前在Ash見過她的那些人就算不記得她的,也想起她來了。最後一條則是因為她的工作表現,旁人大約都覺得難以置信,她這樣一個花瓶,竟然就熬下來了。

不久之後的一天,她去食堂吃飯,遇到湯曉英。那時已經快一點半了,食堂就快收攤,

湯曉英是下來買咖啡的,看見她就說:“林薇,你出名了知不知道?”

林薇聽得一愣,她早知道自已出的什麽名,但也隻有湯曉英這樣心無城府的小姑娘才會當麵對她說出來。

兩個人站在一起排隊,湯曉英告訴林薇,CEO秘書這樣一個職銜並不高的位子,人事部花了極大的功夫去找人,但她前麵幾任的秘書都是因為工作時間太長,吃飯有上頓沒下頓,長的做幾個月,最短的不到兩個禮拜就辭職辭職不幹了,難得有一個願意吃苦,可勁兒使不對方向,陳效不滿意,也隻能無奈走人。難得碰上她,對這樣的工作強度和時間跨度都沒什麽意見,老板也沒發什麽聲音。

林薇不知道怎麽回答,她也不是不覺得辛苦,短短一個月不到,她常常覺得睡得不夠,胃也開始變壞,但感覺上卻沒有絲毫的勉強。

她手上做的事情很雜,不像從前實習的時候那樣有係統性,一個項目就是一個項目,包括那些背景資料前世今生原原本本的都有人告訴她,要做什麽,也都會給她交待清楚。現如今真正經她手的都是一些很簡單的事情,諸如行程,會議安排,費用報銷,她完全可以隻做這些,其他都不放在心上,但她卻做不到,總覺得陳效要她做的不止是這一點,但到底是什麽,他不曾說,隻能由她自己去找。

而她竟對這一切樂此不疲,這樣的感覺,幾年前,她在淮安藥廠流水線上打工的時候也曾有過。她自嘲的想,大概是她這個人命賤,隻有這種非人道的剝削能夠激發出她腦子裏自我保護的本能,讓她不再回憶往事,進而遺忘一些東西,像是酷跑,不顧一切的前進前進,似乎什麽都觸手可及。

她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她之所以不介意是因為她跟其他二十幾歲出來工作的女孩子不一樣,她是個光棍兒,一個人吃飽就全家不餓了,回去也就閑著,所以才會樂意在公司呆著。她也是這麽跟湯曉英說的,可直到話都說出來了,她才覺得不對,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男朋友,也就是毛雲晨,毛老師,不能算是真正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兒。

說起毛老師,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一開始,毛老師對她的工作還算支持,不管這種支持是流於表麵,還是發自內心的,至少在她臨時說要加班,推掉一次兩次約會的時候,他除了表示失望,並沒多說什麽。可隨著時間推移,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毛老師的反應也就不一樣了。

那段時間,陳效開很多的會,見盡量多的人。盡管他沒說,林薇也有種預感,他又要有什麽大動作了。

具體要做什麽,林薇並不知道,隻有些粗略的猜想。華善堂在中國大陸的員工號稱超過三千人,撇去研發中心研究人員和一線工廠的工人不說,管理和銷售網絡的人事結構十分冗餘,單單東部地區的管理團隊就有差不多二十個經理頭銜以上的人,其中還有不少是香港派遣過來的,除了薪水比別人高之外,還拿著房屋補貼,用著公司的車子,就連子女的念國際學校不菲的學費也可以報銷。

林薇曾在財務報表裏看到過這些數字,對於一家大型跨國企業來說,這點錢大約不算什麽,每年都有,所有人都已經習以為常。但華善堂仍舊處在非常時期,這錢就不能這麽花了。作為一家以製藥和化工為主業的企業,研發費用是不可能克扣的,生產成本即使要減也有限,至於廣告和市場推廣,陳效正在推一個新的保健品係列,肯定不會動,剩下能動的也隻有人了。

那一陣,陳效開始帶著林薇去開會,她名義上是旁聽,其實跟打雜差不多,端茶倒水,放PPT,操作視頻會議係統,都是她的事情,會上時常有各地工廠或者銷售網絡的人接進來,信息量很大,會議記錄也要她來記,一連幾個鍾頭,繃緊了神經。可偏偏有時候會到一半,她的電話震起來,拿出來看卻隻是一句話,毛老師發來的短信,問她在幹嗎?麵對這樣的問題,她除了無語沒有其他感覺,回信也不方便,隻能把手機往兜裏一揣,繼續速記。有時候,會結束的晚,過了下班時間,電話又震,她不看都知道是問她下班沒有?要不要他來接?

但凡這種場合,林薇總是坐在陳效邊上的,他肯定也聽得到手機震動的聲音,她莫名就覺得他露出一點笑來,不易察覺,可確實是有的,但抬頭看他,又好像是自己的錯覺,他從頭到尾都沒轉過頭看過她,臉上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終於等到散會下班,林薇回電給毛老師,還沒接通,就預見到會是一場別別扭扭的對話。

兩聲嘟嘟聲響過,電話很快接起來,毛老師這樣對她道:“你最近好像很忙。”

林薇又是啞口無言,隻是覺得累,眼前的情勢甚至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沒良心的男人,而毛雲晨才是女人。但兩個人終究還是講和了,她讓毛老師過來接她,怕他停車不方便,早早下了樓,坐在大樓外麵的石階上等著。

那時已是五月,天氣漸漸熱起來,即使是早晚也有種初夏的感覺,濕暖的夜風自臉上拂過,愈發讓她覺得困倦。她忍不住閉上眼睛,才一閃神的功夫就覺得有人走近,睜眼一看就是陳效,脫了西裝,在她身邊坐下來,隨手把領帶也解了。她還是不想講話,他也不語,奇怪的是並不覺得尷尬,她又閉上眼睛,那樣清晰的感覺到月光灑下來,淡薄的雲在高樓間穿行。

過了一會兒,他碰了碰她的胳膊,對她說:“你男朋友來了。”

她睜開眼睛,果然就看到毛老師的車子沿著車道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