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鍾以晴現在的職業是空姐,在飛機上並不適合和簡喬南多聊,兩人互相留了聯係方式,約定後麵有空再聚聚。
簡喬南原以為這隻是社‘交’場合的一種客套話,結果在傍晚時分,他真的接到了鍾以晴的電話。她約他一起吃晚飯。
簡喬南用了點時間才找到鍾以晴的家。這裏應該是一個很老的小區,她家的那幢樓裏連電梯都沒有,簡喬南一口氣爬到六樓,還真的有點累得慌。
鍾以晴來給他開的‘門’。
她已經脫掉了那身職業套裝,換上簡單的白‘色’襯衣和一條洗得略微有點發白的牛仔‘褲’,袖子卷到臂彎處,頭發隨意的在腦後盤了個髻,還有一點‘亂’發散在額前,她的鼻端上甚至還微微有點汗。
“不好意思,應該下去接你的,不過我在做飯……”她揚了下一隻手中的鍋鏟。
她和以前那個青‘春’明媚,朝氣蓬勃,偶爾又有點小‘女’生‘性’子的鍾以晴完全不一樣,明明是一身的人間煙火氣,卻讓簡喬南有種驚‘豔’的感覺。
有人在她身後問“以晴,是誰啊?”
鍾以晴回過頭,笑著答道,“是我白天跟你說過的那個以前的同學。”轉頭又告訴簡喬南,“這是我媽”,然後將他讓了進來。
屋子裏的擺設簡單,但收拾的很幹淨,鍾以晴給他倒了水,又將洗過的水果放到他麵前,好像是解釋一般,“不好意思,應該請你在處麵吃的,不過我媽‘腿’不太方便,眼睛也不太好……”
簡喬南白天已經稍微打聽了一下她家的情況,鍾父入獄後沒多久就在監獄中自殺了。樹倒猢猻散,他這一倒台,想必留下的這對母‘女’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畢竟以前那麽喜歡過這個人,他一直記著的還是她背著畫板去寫生,或是坐在鋼琴前安靜彈奏的樣子,沒想到現在卻是這樣一種景況。簡喬南心中略微有點發酸,微笑著打斷她的話,“沒關係的。外麵什麽時候沒機會,難得能吃到你親手煮的東西……不過沒想到啊,你竟然會做這些。”
鍾以晴的臉‘色’微變,手在身上的圍裙上擦了一把,笑道,“那你先坐會兒,我去做飯了。”
簡喬南看到她變臉‘色’,也自知失言,忙跟著站起來,“我來幫你吧。”
兩人一起做了頓飯,菜‘色’很簡單,都是一些家常菜,最奢侈的應該就是一條清蒸魚和一盤清蒸排骨。
吃飯時簡喬南留意到鍾以晴一直很細心的在照顧她母親,和以前那個瘋瘋傻傻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樣,其間她還一聲不吭地幫他剔掉魚‘肉’裏的刺。
“以前你都是這樣幫我的……算是謝謝你以前的照顧。”她衝他笑了笑,“我記得你不喜歡太重的口味,這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簡喬南心中莫名的動了動,那些一直被時光隱藏的東西好像在這一瞬間跳到他到的麵前。
飯後出‘門’時,天已經黑透了,外麵正下著不小的雨。兩人各自撐著一把傘並肩向前走著。
雨滴落到傘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不遠處的燈光穿過雨幕照了過來,在兩人身下留下一片‘陰’影。
“你回去吧……這麽晚了,又下著雨。”簡喬南說。
“沒事,把你送到‘門’口我就回去。”她微笑著說,頓了一下,似感歎一般,“我最喜歡下雨了,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她忽然停了下來,簡喬南卻明白她想說什麽。
他第一次‘吻’她時,就是在一個雨天裏。當時他‘激’動的整顆心都要跳出來,後麵回到家,一晚上都‘激’動得睡不著。
“以晴。”他往她身邊靠近了一點,“你如果有需要的話,盡管向我開口。”他看得出她過得並不好。
鍾以晴將傘拿高了一點,兩人終於可以看清楚對方。
“不用。”她的笑容很恬靜,“我應付的來……爸爸的事……已經沒事了,我就是有點擔心我媽的身體。”
“我可以幫她聯係醫生。”簡喬南急切的說。
鍾以晴到這時,終於‘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謝謝你。”她沉默了下來,垂下了眼皮,手緊緊地握在傘柄上,因為太用力,可以看到骨節高高突起,她的手腕也完全沒有記憶中那種圓潤的感覺。
“你結婚了對吧?”她抬起頭微笑著看著他,“還沒說恭喜呢。還有,恭喜你快做爸爸了。”
分開這麽多年,他其實都沒太留意過她的消息,沒想到他的事她卻都知道。
“你竟然都知道了。”氣氛有點沉重,他有意將語氣放輕快一點。
鍾以晴隻是淡淡的笑了笑。
她的笑容裏有太多的東西,讓他有點受不住。
“那你呢?”簡喬南問,“有男朋友了吧?”
他們兩個同歲,二十七歲對於‘女’人來說,已經不是一個十分年輕的歲數了。
“沒有。”她將目光偏向遠處,輕聲歎息,“有些東西,我忘不掉……也不想忘。”
她說的很輕,可是每一個字都那麽清晰,一下一下敲打著簡喬南的耳膜,讓他腦中嗡嗡一片。
他伸手握住她握傘柄的手,“我說真的,你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我。”
鍾以情在短暫的驚訝過後,眼神逐漸變得幽深中夾著一點說不清的痛苦,“我這些年一直在想……假如那時候我爸爸沒有升職……我們家就不會‘弄’成現在這種樣子……假如他沒有升職……我們可能就不會……這些年我其實有偷偷去看過你……隻是你身邊一直都有人。”她低下頭,手輕微地抖著,一開口,連聲音都打著顫,“你什麽都忘了……隻有我還一直記著。”
黑暗中,即使看不清神‘色’,也能聽得出她話中的寂寥。
簡喬腦腦中一熱。
“誰說我不記得?”他緊了緊握著她手的手,“以前的事,我都記……清清楚楚。”
那青‘春’年少時最純真的感情,即使被時光‘蒙’上了一層塵埃,可是隻要輕輕擦拭,卻依舊曆曆在目,恍若昨日。
他在見到她的那刻起就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
鍾以情笑了起來,隻是笑裏卻夾雜著無以言明的痛楚。她拍了拍他的手,“你快回去吧,這麽晚了。對了,給你太太報平安了吧,她有了身孕,你別讓她太擔心。”
簡喬南這時也察覺到自己的莽撞,他現在已經不是單身,對另一個‘女’人說這樣的話,好像是不太合適。他輕輕鬆開她的手,“那我走了。”
兩人沉默著走到了小區的‘門’口,那裏簡喬南的司機已經在不遠處等著。
“回去吧。”她衝他擺了擺手,“回去早點睡。”
“你也是。”
鍾以晴微笑著點頭,先一步轉過身往裏走,可是等到簡喬南上了車,幾乎是無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她竟然還站在原地,正看著他離開的方向。
她的身後是濃重的黑夜,路燈昏黃,雨傘下,她的身影看起來格外的孤單和淒涼。
簡喬南這一夜做了好多的夢。夢中他們都那麽年輕,無憂無慮。她去寫生,他就幫她背著畫板,給她當模特;她在彈琴,他就貼在她後背搗‘亂’;他們去郊遊,天下忽然下起好大的雨,兩個人牽著手跑到一個破舊的亭子裏躲雨,他看到雨水從她的發梢上滴下來,她整個人就像沾了‘露’水的‘花’骨朵。就是那一次,他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簡喬南從夢中醒來,心口還絲絲縷縷地痛著,他睜著眼睛躺在那裏,再難入睡。
第二天在和對方公司商談合作事項時,簡喬南一直心不在焉,以致於不得不借口身體不舒服暫時中止商談。
回到酒店裏,在猶豫了很久後,他還是沒忍住偷偷地去了一趟鍾以晴家。
當時已經是傍晚,他還在車上,遠遠地看到鍾以晴攙扶著鍾母在小區另一邊一條馬路上散步。天氣已經好轉,夕陽把那母‘女’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可能是有風吹過,他看到兩人停了下來,鍾以晴微笑著幫幫鍾母攏了攏頭發。
簡喬南覺得有什麽東西一下撞到心上,撞得心中一動。
第三天簡喬南再去時,卻沒有看到那對母‘女’。他這時才想到今天鍾以晴不休假,現在說不定正在飛機上。
簡喬南莫名的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心中空落落地難受著。半夜時,他從夢中醒來,忽然決定,在他離開前,一定要再去看一次她們。
不過他沒有想到,這一次見麵,卻是鍾以晴主動打電話給他的--因為鍾母病倒了。
鍾母一向身體不太好,鍾以晴傍晚時分去買菜,等回到家時才發現鍾母暈倒在地上。
鍾以晴她嚇壞了,慌‘亂’中首先想到的就是給他打電話。
簡喬南在電話中安慰已經嚇得在哭的她,讓她立即打急救電話,他馬上就會趕過來。
等到把鍾母送去醫院,給她做檢查時,簡喬南問她怎麽這個時候還去買菜,他是覺得如果她沒離開,鍾母就算發病,也不會沒有人在身邊。
鍾以晴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小聲地說了句“這個時候便宜一點”。
簡喬南心中一酸,默默地握住她發抖的手。
鍾母很快就檢查好了,所幸沒什麽大礙,她是身體一向不太好,有輕微的心髒病,而且營養不良。在聽到醫生說出“營養不良”四個字時,鍾以晴難堪地別過臉去。
鍾母不用住院,簡喬南將她們送回家,安頓好鍾母後,兩人退到客廳裏。
鍾以晴又一次向他道了謝,然後將一杯水雙手遞到他的麵前,“你喝點水吧。”
簡喬南雙手捂住她的手,低聲道,“你有什麽需要就告訴我,我能幫的,一定會幫你。”
鍾以晴默默地將手‘抽’了出來,低著頭小聲道,“我能應付的,你不用擔心。”
她那種倔強的姿態讓他頓生憐惜之感,可是更多的卻是憤怒。
“你能應付什麽?”他重重地將水杯頓到桌子上,“是不是一定要等到你媽哪一天死在這裏,你才肯放下你的自尊。”
鍾以晴被他的動作嚇得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明明有淚,卻倔強的不肯掉下來。
簡喬南又痛又氣,伸手將她攬到懷裏,低低地道:“讓我幫你,好不好?”
鍾以晴無聲的點了點頭,有什麽東西沾到他脖子上,濕而燙。
好不容易等她情緒穩定下來,簡喬南才提出告辭。鍾以晴看起來‘挺’不好意思的,紅著眼睛又向他道了遍謝,“真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簡喬南假裝生氣地敲了下她的頭,“讓你胡說!”
鍾以晴抿起嘴笑了,衝他做了個鬼臉--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那些隱藏在心底的往事被這個笑容一下子喚醒,一件接一件,紛至遝來,勢不可擋,撞得簡喬南心口疼。
他強按下將她再攬入懷中的衝動,走到‘門’邊,手剛放到‘門’把手上,忽然聽到她在後麵叫了一聲,“喬南。”
他回過頭,就看到她像撲火的飛蛾一般重重撞過來,從背後緊緊摟住他的腰。
“不要走!”她帶著哭音,“喬南……求求你……不要走!”
簡喬南腦中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一下子斷了。
他用力轉過身,一把將她抵到‘門’後,低下頭,重重‘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