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暈車

第14章 暈車

喬崎蹙眉:“你什麽意思?”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席川莫名一笑,竟然讓人背後生生冒出一絲涼意。他說:“你認為凶手的最終旅途,也就是最初的起點,這個想法的確很對。第一,死者家裏的所有財產都被拿走,凶手在做著他認為應該做的後續工作;第二,死者生前被性侵過,他在訴求;第三,凶手最初並不想殺她,就連用繩子勒她的時候,都斂了幾分力道;第四,他有正常的經濟來源,但並不保證他就能養活自己的某些需求,比如毒*品;第五,他在死者身上找某個人的影子。總結起來,陳德正,男,三十九歲,是一個良心未泯但極端矛盾的人。”

喬崎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席川繼續說:“他可以為電視上的感人節目而哭泣,也可以在殺人時享受噬血快*感,因為這種殺人犯,通常都有童年或者青少年時期的陰影。死者身上的刀傷,有很大一部分集中在腹部,知道為什麽嗎?”

“他在想象殺害母親時的場景。”喬崎答道。

席川看向她,眼底寫滿契合的驕傲:“沒錯。”他收斂起嘴角的弧度,繼續下去,“那晚,他向死者要錢被拒,隨後和其有了爭執,碰巧遇到鄧哲清醒,三人起了衝突。我想你們都知道,鄧哲一直扮演的角色便是凶手的替身。而我在驗屍的過程中,發現死者經常被虐打;如果有動靜也隻能被鄰居視為一個精神錯亂的病人在毆打自己的女友這種悲情三流劇情,誰會去管?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一個被激怒的罪犯和一個被驚醒的精神病患者‘失手’殺了被害者,當然後者也難逃一死。”

“這是一場毫無預兆的屠殺。”漫天繁星的城市,冰冷而虛偽。

在席川這麽多年的解剖生涯中,遇到過各種各樣奇怪的屍體。有被奸*殺的,被碎屍的,被毒害的,甚至活生生被人用刀一片一片將肉割下來,最後骨頭□□在外,被蛆蟲覆蓋。那些邪惡的殺人方式,讓他能感覺到他們在殺人時的矛盾和快*感。那不是一時衝動,那是一種日積月累的罪惡。它們纏繞在內心深處,得不到訴求的出口,最終隻能依靠血腥來得到慰藉。

邢毅看向他:“犯人是臨時起意。以前所殺的女性也和田萍有著相同的年齡和特征,到底是怎樣的童年陰影,讓他這麽仇恨自己的母親?”

席川扯開嘴角,將外套穿上,動作慢條斯理地扣好衣扣,“那個時候他正處於青少年時期,至於他的母親對他做了什麽,我想你們可以從他在屍體上的所作所為來判斷。”

喬崎打斷他:“你還沒說出最重要的一點。凶手的確是要回h市,他的最終目標在那裏,你不可否認。”

“對。”席川並不否認,但下一秒,他就俯下身,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如果,有一群人將他的計劃擾亂了呢?”

他的瞳孔是如此幹淨,就算常年浸淫在血腥的屍體裏,也沒有半點渾濁。

喬崎啞聲道:“你是說……”

“喬警官曠了兩年,對這座城市的現狀絲毫不過問。你當然不會知道這裏的毒販子會在哪天有什麽樣的行動。”他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對喬崎說。

喬崎微愣:“你……”

“我有最好的情報網。你可以把它們當成一群熟悉倫敦大街小巷地形的小乞丐,這樣的比喻最可愛。”

作為一個把懲戒罪犯放在心裏、奉為宗旨的刑警,喬崎自從辦案以來,一直認為自己身上擔負的重任,往往都是以人命來鋪墊的。

她回頭看了眼端端正正坐在後座的席川,這才首次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是個怎樣的存在。

喬崎的嗅覺還算敏銳,所以當她看著他不算太好的臉色時,心裏稍稍有些低落。

剛上車的時候,她堅持坐在了副駕駛,而席川則一個人坐在了後麵。邢毅剛上車時,還細心地替她係好安全帶。而這一切都被後麵的男人看在眼裏。當他麵無表情地交叉將雙手合在額頭上,明明是在沉思的模樣,眼裏射出的情緒卻還是灼人無比時,整個車廂都是一片低氣壓。

一路上,喬崎的腦袋都是昏沉的。她不理解為什麽席川會生氣,她甚至想替自己喊冤,他們認識的天數甚至比不得她周圍的任何一個熟人,為什麽看見他沮喪或者陰沉的神色,她會有一些異樣的想法?喬崎自己也不會相信任何關於愛情的言論,換一個說法,她根本不會對自己的另一半有遐想,所以當邢毅一次次對自己示好時,她選擇無視或者逃避。

她自認為在感情上,本身是個無比遲鈍和油鹽不進的角色。作為一個從小生活在不健全家庭裏,母親又當了第三者去破壞另一個家庭的人,她理解這種在心理學上被普遍拿出來說的後期影響。她也並不會去否認。

隻是……為什麽她會在意眼前這個男人的所想?難道是因為他是個難得的天才?她嫉妒,或者是刻意去關注?

真是前所未有的頭疼。她揉了揉額角,呼吸因為車廂的狹小而感到有些困難。

夜色撩人,華燈初上。早春,夜晚的溫度還是有些冷。邢毅體貼地為她關好車窗,一邊又忙著聯係緝毒隊那邊的人。

“去華翔村。”席川終於開口,嗓音在夜晚顯得更加清冷。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一個在夜晚活動的生物。喬崎這樣想。

邢毅問:“以前為什麽要隱藏自己的鋒芒?你有這麽好情報網,幹脆調去情報科。”

席川的聲音毫無色彩可言:“不去。”直截了當的拒絕,絲毫餘地都沒有。

“你當初既然能留在fbi,為什麽還選擇回到g市?”邢毅淡淡一笑,並沒有因為他的拒絕而拉下臉。

首次聽到這話,喬崎倒沒多大的震驚,這種人不留給更大的海洋才是浪費吧。

“如果我說,我是為了你旁邊這個女人呢?”他輕哼。車廂裏又是一陣沉默。

邢毅淡笑,扯開話題:“老爺子最近身體怎麽樣?”

席川:“據我所知,非常好。”

“那就好。”

一時無話。

喬崎一直看著窗外,倒也沒怎麽參與到兩個男人表麵互相關心問候,實則暗中較量的對話中來。

“最多還有兩個小時。”席川冷不丁地開口。其餘兩人都心照不宣。後麵跟著幾輛警車,是去負責進行逮捕工作的。

喬崎問:“既然知道事實,為什麽上公交車之前,沒告知任何人?”

席川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語調慵懶:“我不會離開,我說過我會協助你調查,所以接下來我采取的行動就是跟蹤。相信以你的實力,很快就能查出端倪。如果我說出來,你會生我的氣,對嗎?”

這點的確不可否認。哪怕他把真相都看清了,也需要她自己來把握。

“之後我說了出來,是因為……”他沉吟一番,側過頭來看著她的後腦勺,淡色的唇一張一合,“我在挑釁。”

邢毅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三個人之間無形的氣氛,總是顯得有些緊張。

席川看著她的一些小動作,笑得更加意味深長。好像……沒那麽生氣了。

華翔村位於g市和h市路程大約三分之二的地方。

從國道下去,就是一條水泥公路。這裏常年被大貨車所碾,路麵已經有些不平。有的地方甚至塌了下去。

喬崎無意識地回頭,見某人的臉色在昏黃車燈的照射下顯得比平日更加蒼白,但還是一臉煞有介事的表情。精神高度集中,臉色平靜,隻是嘴唇的蒼白掩蓋不住那分不適。喬崎組織了一下言語,轉過頭問他:“暈車嗎?”

席川淡淡掃過她一眼,沒說話。

“你還是別說話了。”她不知從哪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席川不情不願地接過,深吸一口氣,道:“邢副隊,我需要你在這裏停一下車。”

邢毅看了眼前方黑漆漆的路麵,將車停在了路邊。

席川動作不緊不慢地下了車,在著地那一瞬間,頓時有些招架不住。前麵是一片玉米地,他打量了一番周圍的形勢,低著頭快步走向前去。

喬崎看了眼外麵的天色,二話不說拿了手電下車,“我去看看他。”

留下邢毅,一臉的無奈和頹然。

一下車,空氣就好了不少。席川還沒走遠,高大的身影隱在夜色中,有股說不出的神秘。

喬崎不了解他在夜晚的視力,隻好打開手電叫住他。

而前麵的男人突然在那一刻停了下來,他緩緩轉身,夜晚中的眼睛,竟然像隻貓般敏銳。喬崎渾身一震,見他朝自己招手,腳步竟然不停使喚地挪了過去。

清風拂過,玉米地的香氣喚起了某種童年的記憶。剛一走過去,就被他拉了緊緊抱在懷裏。

鋪天蓋地的檸檬氣息傳來,沒有任何雜質的味道,甚至聞不到平日裏的消毒水氣息,掩蓋了周圍的一切味道。他的胸膛緊緊貼著她的耳廓,有節奏地一下一下敲打著,像是臨刑前的死亡鍾聲。她渾身一震,止不住地發抖。

“別怕。”他摸了摸她的頭發,“那幫人就在玉米地的盡頭,願意和我一起去嗎?現在,把手電關了。”

誘人低沉的嗓音,與黑夜的深沉相得益彰。他循著她的手,關掉手電。

喬崎抬頭看他:“你剛才是裝的?”

“不是。”席川一副無辜的樣子,“我是真的有點暈車。尤其是在不平的路上。好吧,讓你發現我的一個弱點了。不過沒什麽,我優點多的是。”

“走吧。”她看著他漂亮的眼睛,道。

席川放開她,挑起一抹笑容:“樂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