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懲戒
74、懲戒
夏目一出淺櫻之裏,就馬不停蹄的殺向平安京。
他很在意那個由他賜名的白狐之子,這幾日心裏也隱隱有不安定的預感。
希望是他想多了,不管怎麽說,晴明的父親可是在陰陽寮舉足輕重的安倍益材,應該不會虧待這個靈力強盛的孩子……吧……
事實證明他想錯了,他又低估了人類的冷漠程度。
日夜不眠風塵仆仆的趕到平安京,天上正下著小雪,鉛色的陰雲四合,涼風刺骨,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跪在門前,月白單衣,瑟瑟發抖。
櫻色的唇抿著,繼承自白狐的秀雅容貌蒙著一層薄紅,時而有幾聲嗆咳,被他生生壓抑著。
過往的家仆神情冷漠,有一些聚在一起指指點點,夏目聽著那些夾雜著惡意的言辭,覺得心髒都疼了起來。
什麽“母不潔”,什麽“野種”,跪在冰天雪地裏的少年默默承受著這些言語,沉默無言。
有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正紅狩衣,墨色高冠,中年人身上有久居上位的氣度,家仆紛紛跪倒在地,口稱家主。他就是白狐葛葉的戀人,風頭正勁的陰陽師安倍益材。
夏目麵無表情的看著,抬起手,一縷雷光在符紙上遊走,柔軟的毛皮鬥篷從手臂上滑下。
他在等,如果這個擁有父親身份的人所作所為讓他失望,他會毫不猶豫的下重手。
“晴明,你真是讓我失望!”上來就是劈頭蓋臉的斥責,安倍益材將少年僅剩的一點尊嚴當著許多人的麵踩進了雪地裏,“勾結外人,暗害兄弟,安倍家留你不得!”
“果然是長在鄉野,無人教導,竟有這樣一副狠毒的心腸!同你的母親一樣!”
少年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猛地抬起頭,被這刻薄的言辭激怒,“跟我母親有什麽關係!”
“你母親就是這樣教你的嗎?頂撞父親?!”安倍益材沒料道晴明會反駁,一時下不了台,惱羞成怒的一甩袖,“把他趕出去!從此不再是我安倍家的子弟!”
路旁一輛低調青布馬車的車簾一動,馬車裏眉眼間盡是瀟灑意味的年輕公子似乎想要下車為晴明辯解一二,卻被一旁的老仆按住了。
“大人,安倍家的家事我們不好插手。”
“但是晴明他……”
他的話沒能說完,看向馬車外的眼睛瞬間睜大!
雪亮的電光劈斷了安倍家門前的飛簷,粉碎的瓦片劈頭蓋臉的砸在安倍益材身上,他一聲痛呼向後退去,天空中又一聲驚雷炸響,驚得他當即坐倒在地,正紅狩衣浸透了雪水,顯得狼狽不堪。
更令年輕公子深深震動的是不知何時出現在對麵屋頂的孩子,淺亞麻色的短發,紅白相間的狐狸麵具斜斜扣在頭頂,那雙漂亮的金杏色眼瞳比這場大雪還冷。
天地間有一瞬的寂靜。
純白沒有一絲雜色的鬥篷飄揚起來,年幼的孩子落在晴明身前,輕盈的像一片雪。
“晴明,起來。”他說著,解下身上萬金難換的鬥篷披在少年身上。他的體溫透過鬥篷蔓延到少年身上,暖的不可思議,安倍晴明看著那雙金杏色的眼瞳,腦海中電光火石劃過了什麽。
“……師父?”
“嗯,是我,抱歉回來晚了。”夏目微笑,順手把那烏亮的長發撥到鬥篷外,扶住他的手臂讓他站起來。
“晴明,你無須向任何人下跪,”夏目轉向安倍益材,眼裏的微笑淡去,隻剩一片冷淡的審視,“我把太陽送給你,讓它映照你的名字,試問如此尊貴的你,除了那幾位亙古存在的神明,誰受的起你的一跪?!”
明明口出這種狂言,這孩子淡漠的神情卻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他生來就該享有這種居高臨下資格,微笑時陽光普照星月皎潔,含怒時這世界就該傾向地獄萬劫不複,他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存在,這尊貴淩駕於世俗皇權之上。
安倍益材冷汗涔涔,他看著對方相當具有代表性的裝束,想起了那個幾十年前的傳說中的人物。
不,不可能的!幾十年前這人就是孩童的模樣,難道真能長生不老不成?!
“你……你……”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汗水布滿脊背,冷風一吹,涼意頓起。他想要擺出家主的樣子,色厲內荏也好,總不能在這時候落了氣勢,但是……
手腳都是軟的,針對他的威壓一點點壓下來,他似乎聽到自己的骨頭發出了崩潰的脆響。
“我?問我嗎?”夏目歪了歪頭,看著安倍益材,麵無表情,“啊,我似乎忘記了自我介紹,但是也無所謂的吧,隻是一些上躥下跳的小輩而已,也許上一代家主可以跟我攀談一二,他在嗎?還是說已經不在了?這世界變得真快。”
“另外,安倍家主,”他直直的俯視著坐倒在地的安倍益材,“晴明是我的弟子,說話之前請好好考慮一下,我自問不是什麽壞脾氣的人,但是晴明的為人處世和靈術修為皆是由我教導,家主有什麽不滿,盡可與我當麵鬥法一較高下!”
夏目覺得說的已經有些重了,他不喜歡口舌之爭,也不會隨便傷人,可晴明這樣子一定吃了很多苦頭,護短之心發作,仗著活了幾百年的長輩身份敲打一番,希望以後能相安無事。
果然人類好麻煩……
說起來,晴明原來姓安倍啊……安倍晴明……等等!
溫暖的室內,夏目輸送靈力的手一頓,沉睡的秀雅少年不滿地哼了一聲,側了側臉緊貼著他的掌心,夏目回過神,掌心的金光又一次亮了起來。
日本第一陰陽師也好,晴明也好,不論是怎樣的身份,都是他的弟子。這一次離開淺櫻之裏,一是為了葛葉的囑托,二來他對晴明也有回護之意,希望看著他走向自己人生的輝煌。
這樣就足夠了,他會陪著晴明,一直到生命的終焉。
彈指滅了燈火,夏目抽回被握住的手,下了床,不忘給晴明拉拉被子。
他還不到休息的時候,還要進皇宮一趟,參見年幼的鳥羽天皇和有故交的白河法皇。身為除妖師的歲月現在在記憶裏還很清晰,權貴追捧窮奢極欲,他握有驚人的人脈,現在得通過天皇一點點拾回來。
至於他不在的這一年裏發生的事情,包括葛葉的下落,等晴明醒了再說吧,他好像很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帶學生果然是勞心勞力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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