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藥妻淡櫻

第34章 小藥妻淡櫻

薑璿與範好核在外頭等了許久,直到暮色四合時,薑璿才見到阿殷從屋裏頭走出來。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安穩下來。她疾步上前,低低地喊了聲“姐姐”。

阿殷朝她晃了晃手裏的邀請帖。

“難題破了。”

薑璿高興地道:“我就曉得世間沒有可以難得到姐姐的事情。”

範好核也高興地道:“姑娘有怪才,果真破了方伯的難題,不用幾天,外頭又會再次曉得姑娘的名聲了,來找姑娘雕核的人一定會更多。”

“也多得你幫忙打聽,實在勞煩小郎了。”

範好核連忙擺手,道:“能為姑娘辦事,是我的福氣。”

薑璿此時有些好奇,問:“姐姐,方伯的難題是什麽?最後姐姐複原了什麽?”她等待的時候,範好核與她說了許多方伯的事情,現在心裏頭跟貓抓似的,好奇極了。

阿殷笑道:“我們離開這裏再說吧,不好再叨擾方伯。”

說著,三人便隨著寶子往外走去,剛到門口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殷姑娘,留步。”

郎君的聲音悅耳動聽,別樣的吸引人。

薑璿更快地扭頭,瞧見來者錦袍玉帶,端的是玉樹臨風。阿殷比薑璿慢了點,含笑道:“不知少東家有何指教?”

上官仕信取出一個香囊。

“殷姑娘方才走得急,落了東西。”

“啊,是我疏忽大意了。”她接過香囊,盈盈一拜:“多謝少東家。”

上官仕信溫和一笑:“舉手之勞而已。”

天色漸黑,核雕鎮上來往的行人也少了,不少攤檔提前打烊,比起白天的熱鬧,此時的街道顯得格外冷清。宅邸的門一開,阿殷與寶子告了別,帶著薑璿與範好核往鎮外走去。

勞累了一整個白天,阿殷有些疲倦,一路上也不多言。

快走到鎮口時,身後忽有人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角,一回頭,卻是扭扭捏捏的阿璿,她問:“怎麽了?”

“剛……剛剛的郎君,姐姐稱他是少東家,可是綏州那位爺?”

阿殷回道:“是呢,就是上官家的上官仕信。”

範好核也是頭一回見到本人,不由驚訝地道:“果真跟傳言說的一樣,是個俊郎君,難怪綏州如此多閨閣姑娘傾心於他。”說到最後,範好核不好意思了,拍了下嘴,道:“兩位姑娘,我隻是一時嘴快。”

在兩個姑娘麵前說這些,實在不像話。

阿殷不在意,笑了笑,說:“無妨。”頓了下,她左右張望,見夜色下冷冷清清的,並無路人經過時,取出今日從方伯那兒所得的邀請帖,道:“這些時日真多謝小郎了,此乃小小心意,還盼你收下。”

範好核一看,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使不得使不得,這……這太貴重了,收了豈不是折煞了小人?”

阿殷道:“小郎嚴重了,若無小郎的相助,阿殷也無今日。這是你應得的。小郎不必與我客氣,不瞞小郎,我昨日已得一張請帖,如今手裏有兩張,多出一張不用也是白費了。小郎收好,至於小郎想如何用都隨你的心意。”見他還不肯收,阿殷又道:“趁現在周圍沒人,小郎趕緊收下,不然等有人了,怕是會招惹麻煩。”

範好核這才萬分感激地收下。

心中說不高興是假的,可如今這邀請帖已經喊出一百兩銀子的價格,捧在掌心裏隻覺有千斤重。先前有些猶豫的念頭,此刻清晰了起來。他忽然對阿殷行了個大禮:“小人有一不情之請。”

阿殷道:“你先起來再說。”

範好核起身,道:“姑娘贈小人邀請帖,小人喜不自勝,感激涕零。小人先前已有這樣的念頭,但怕唐突了姑娘一直不敢言。今日恕小人鬥膽,欲毛遂自薦,跟隨姑娘,供姑娘差使。”

阿殷沒想到範好核會這麽說,不過她確實缺了個身邊跑腿的,先前也喚了人牙子找了幾個仆役,可不是不夠機靈,就是心機太多,她正愁著要去哪兒找一個合心合意的。現在範好核送上門來,她自是欣喜的。他幫了她許多,為人也可靠,之前也問過他的家世,閔州還有五旬老父,一直靠小買賣為生,可以說是家世清白,不會累贅。

她問:“你真的願意?”

“是。”斬釘截鐵。

阿殷道:“好,我以後必定不辜負你這一番美意。”

“小人願為姑娘肝腦塗地!”

上了馬車後,薑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落在阿殷眼底,她心中有一絲了然。姐妹情誼多年,妹妹想什麽,當姐姐的看一眼也能揣摩出七八分來。

她握過薑璿的手,問:“妹妹年有十七,又生得貌美如花,便跟小時候祖父給我們講話本時的才子佳人那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翩翩君子,玉樹臨風又溫文儒雅,叫多少閨閣佳人芳心暗許……”

薑璿紅了張臉。

“姐姐!”

“阿璿別害羞,上官家的郎君細心體貼,又生得潘安似的模樣,佳人芳心暗許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話音未落,薑璿捏緊了阿殷的手,問:“姐姐也這麽覺得?”

阿殷說:“今日接觸下來,確實是個與眾不同的郎君,氣度勝恭城郎君一大截,且對核雕那份真心,也是少有。”

見她讚不絕口的,薑璿的臉紅撲撲的,卻不是因為害羞而紅,是興奮而紅。

“當真?”

“騙你作甚!”

薑璿眼睛似有璀璨星光:“姐姐心悅他?”

阿殷一愣,怕她誤會,連忙道:“不是心悅,隻是愛好相投,頗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心悅談不上,妹妹喜歡的郎君,我又怎會奪你所好?郎君再好,也不及我與妹妹之間的情誼好。”

薑璿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不不,姐姐誤會了!我沒心悅上官家的郎君!我隻是覺得上官家郎君那麽好,姐姐對他也讚不絕口,是……是個姐姐可以托付終身的好人家。姐姐以前吃了那麽多苦,值得上官家那樣的郎君,比謝家小郎好上千百倍。”她捏緊了阿殷的手,“姐姐不要誤會,我真沒喜歡上官家的郎君,我如今看外頭的郎君,心裏頭想的都是能不能配得上姐姐。姐姐好了,我心裏頭才高興舒服。”

阿殷聞言,心中愈發憐惜自己的妹妹。

她道:“阿璿,你別總想著姐姐,也要顧著自己。緣分這回事,來了便來了,不來也沒什麽。不說我心裏對上官家的郎君是什麽想法,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綏州上官家可是比恭城謝家還要厲害的人家,那般家大業大,我這樣的身份,又怎能融得下我?如此便很好了,有著共同的喜好,還有一致的想法,當夫妻還會吵架呢,當知音是惺惺相惜。”

況且,她被穆陽候輕薄了那麽多回,清白早就沒了,哪裏敢奢望嫁人呢?

薑璿堅持道:“姐姐別灰心,等我們掙更多的銀子後,招婿入府,誰也不敢嫌棄姐姐!”見阿殷麵色惆悵,她又絞盡腦汁地說值得高興的事情,末了還提起範好核。

“姐姐之前不是一直愁著找不到合心意的人差使麽?現在有了範小郎,總算了卻姐姐的一樁心事。範小郎人真好,沒有心機城府,是個老實人,我們在核雕鎮遇上他,也是我們的運氣。”

阿殷正色道:“阿璿,以後家裏人會越來越多,範小郎,虎眼,虎拳,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人,是可以相信的。範小郎是個聰明人,懂得審時度勢,心裏有他自己的打算。他願意追隨我,絕非隻看在我的份上。早前的穆陽候,如今的上官少東家,兩個都是大人物。不然範小郎早在我開口尋人時毛遂自薦了,他等到今日無非是認為我身後有兩座靠山。”

“啊……”薑璿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

阿殷又道:“不過這也無可非議,是情理之中的想法。我與你說,隻是想讓你知道範小郎可以信,但他絕非你想象中的純樸憨厚的範小郎。”

鬥核大會漸近,阿殷不再出門,也沒接買賣,專心鑽研核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有預感此回鬥核大會必定人才濟濟。先前還隻是洛原一手舉辦,如今添了上官家,前來鬥核的人說不定都是勁敵。

而與此同時,洛府的正門大開,洛原一家恭恭敬敬地將上官仕信送了出來。

因著鬥核大會將近的緣故,洛原得了李太守的允許,能在恭城留到鬥核大會結束。畢竟鬥核大會在恭城舉辦,人在恭城,有事情也方便處理。

目送上官家的馬車離去後,洛原才鬆了口氣,轉身回府。

洛父說:“兒啊,連上官家都如此注重這場大會,你定要好生操辦,切莫落人口實。”

洛原道:“父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操辦。”

“我聽說你給了殷氏請帖,你這樣做是對的,嬌嬌畢竟被我們寵壞了,做事從不思前想後,我時常擔心會給你惹來麻煩。你能不顧你妹妹的阻止,給殷氏請帖,可見你這一兩年在永平有所成長。得饒人處且饒人,嬌嬌她……”

洛原不可置否地打斷:“父親,我懂得如何做,你放心。”

馬車裏。

“少東家,洛家的手段真是上不得台麵,斂財一套一套的。我要是禦史,肯定把他抓起來抄家。一張邀請帖居然敢賣一百五十兩,簡直是瘋了。”江滿數落著洛原,道出了一二三四五個洛原的不是,活脫脫青天大老爺附身,不把洛原送上虎頭斬誓不罷休的模樣。

上官仕信道:“不是他親自經手,別人抓不住他的小辮子。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斂他的財,我找我的才,互不相幹。”

“哎,少東家你心裏就隻有核雕。依我看,這回鬥核大會有洛原這樣的附骨之疽,哪會有什麽好人才?少東家抱這麽大的希望,怕是最後要失望而歸了。”

“此言差矣。”他微微一笑,把玩著玉佩下的核雕。

江滿望去,“咦”了聲,隻道:“少東家,你又換核雕了,讓我瞧瞧……”上官仕信的五指合攏,江滿訕訕地道:“是是是,我不看便是,你的核雕我又不是沒看過,今個兒還寶貝起來了。”

上官仕信打發他。

“我有些渴了,找家茶肆坐坐。”

江滿應聲。

待江滿下了馬車,上官仕信方展開五指,裏頭正是一個荷塘月色核雕。先前看的時候他隻覺刀功深厚,後來看久了,真真是愛不釋手,每一刀都如此細膩,不偏不倚的,將荷塘月色的醉人恰敲地勾勒出來。

那個丫頭也不過雙十的年紀,能有這番功夫,著實叫人驚歎。

江滿很快回來,道:“少東家,鬥核大會將近,綏州的核雕技者都湧入恭城,茶肆找不著個空位,不若去前邊的天陵客棧吧?客棧一樓也有茶喝。”

上官仕信道:“走吧。”

一主一仆到天陵客棧後,上官仕信剛喚小二上了一壺茶,茶還沒倒進茶杯裏,小二又匆匆過來,說道:“這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這裏要清場了。”

江滿一聽,眉頭揚起:“清什麽場!”

要知道在綏州裏,連李太守見到他們上官家的馬車都要讓開的。他們上官家可是得了當今聖上的允許,莫說李太守,連見到皇帝都不用跪拜的!

往常隻有他們清場的份,哪有被清走的理?

小二也著急,道:“客官,您還是趕緊離開吧。今日是我們招呼不周,明日你再來,茶水全免。”

江滿道:“你先說,是哪位要清場?不說清楚,免我一輩子茶水都不走。”

小二隻好道:“是永平的那位穆陽候。”

聽到這個名字,江滿一愣,隨即想起這位侯爺的惡劣事跡,飲血鞭可是赫赫有名的。此時,上官仕信開了口:“江滿,你莫要難為他。”他溫和地對小二道:“你也不必著急,永平的貴人排場大,清場也要時間,待我喝完半杯茶便離開。”

小二頓覺春風細雨撲麵而來,再見眼前的郎君衣袍華貴,連忙道:“多謝郎君體諒。”

江滿嘀咕:“少東家,即便是穆陽候來了,我們也用不著避他。我們上官家陪□□皇帝征戰天下時,沈家還不知在哪個破落戶裏呢。”

一個彈指落在江滿額頭上,上官仕信微沉著臉。

“不得胡說。”

江滿也知自己說錯話了,斂了神色,道:“小人知錯。”

上官仕信與江滿離開時,天陵客棧已經空無一人。

兩人踏出門後,沒走幾步,穆陽候的馬車便到了。果真如上官仕信所言,排場大得很,玄甲衛開道,奢華寬大的馬車緩緩而來。

上官仕信不欲多留,轉身避開時,卻有一位白麵郎君前來。

“上官家的郎君有禮了,我奉侯爺之命,請少東家上樓一聚。”

茶香嫋嫋,小童跪坐在屏風前烹茶。

上官仕信一進雅間便見到慵懶而坐的穆陽候,手中把玩著一個核雕,因隔得遠,並看不太清楚是什麽核雕。他略微施了一禮,道:“不知侯爺駕臨,是仕信失禮了。”

“少東家客氣了。五年前少東家離開永平離得倉促,本侯也不曾來得及招待。今日再見少東家,正好補償。”

上官仕信不喜愛與朝廷打交道,但對沈長堂手裏的核雕卻十分感興趣。他說了幾句場麵話,方抬起這個話頭,道:“仕信不知侯爺也玩核雕。”

“哦?少東家感興趣?”把玩的動作微頓,沈長堂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上官仕信玉佩下的核雕,聲音同樣是漫不經心的:“險些忘了,少東家出身自核雕世家,自該感興趣。本侯的核雕乃偶然得之,比不上少東家的手藝。”

上官仕信道:“侯爺過獎了,我瞧侯爺手中的核雕趣意盎然,”他不著痕跡地探身,沈長堂招招手,小童捧了核雕送到上官仕信身前,他一瞅,讚歎道:“寥寥幾筆便將酗兒的神態勾勒出來,活靈活現的,這刀功倒有些像……”

“哦?像什麽?”

上官仕信本想說阿殷的名字,但再仔細一瞧,也隻有酗兒眼睛的刀功像是阿殷的,其餘倒是不像,雖稱不上敗筆,但配上這一雙活靈活現的猴眼,著實浪費了。

他道:“隻是一時看錯了。”

小童將核雕捧回,沈長堂不再把玩,道:“少東家玉佩下的核雕有幾分閑情逸致。”

上官仕信道:“此乃荷塘月色核雕。”

他取下來,遞給小童。小童又獻給沈長堂。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核雕上的兩尾小魚,不知是不是上官仕信的錯覺,他總覺得穆陽候唇角有一抹若有若無的冷意。

“少東家的刀功果然了得。”

上官仕信道:“此核雕乃他人所贈,並非仕信所雕。”

“他人?”

“是仕信的一位知音。”

六月初一終於來了。

核雕技者的盛會!

飛黃騰達的機會就在眼前!

那一天,得到邀請帖的一眾核雕技者都很是激動,大多都提前了時間到達大會場地。此回的場地是洛原千挑萬選才篩選出來的,不在室內,而在恭城郊外的一片空地上。

洛原早已遣了人清空雜草亂石,並在空地周圍搭上了棚子,飾以華蓋。

而空地上,整整齊齊地擺了一百張高足桌案,和配套的木凳,桌案上各擺了一模一樣的木盒子,裏麵都是雕核的器具。戌時剛過,場地上便已人山人海,除了參賽的核雕技者之外,還有沒得到請帖來觀賽的,亦有閑人來看熱鬧的。

鬥核大會正式開始的時間是辰時。

阿殷睡到戌時才起的,倒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殷修文叫起的。殷修文先前是不同意阿殷參加的,覺得姑娘家家拋頭露麵被人指指點點的成何體統,可一曉得女兒極有奪魁的可能性,他比誰都要積極。

當然,殷修文是不願承認自己是為了奪魁後的五十兩銀子。

近來,殷修文覺得不太對勁。

家裏仆役添了,馬車也置辦了,阿殷也說準備換間大屋子,日子顯然改善了,可殷修文發現自己的權威不及以前了。往日裏他一怒,家中女人哪個不是戰戰兢兢的,如今他一怒,連秦氏都愛理不理的。以前他一怒,秦氏定是軟聲軟語地哄著。現在秦氏哄沒幾句,他還沒感受到一家之主的威嚴時,秦氏一個甩頭,跑女兒屋裏去了。他惱得不行,跟著過去,杵在門口的虎眼眼睛瞪得堪比銅牛,上臂繃得衣裳似乎快要裂開了。

他慫了,隻好去二房那兒發泄,豈料二姨娘更是囂張,說沒幾句便提起她的私房錢。他理虧在先,倒是不好和二姨娘吵。隻好去三姨娘的溫柔鄉裏,然而三姨娘不在屋裏,一問才知道在灶房裏給大姑娘做點心,等了小半個時辰,殷修文自己去灶房催促,三姨娘忙得連正眼都不給他一個,說是在給大姑娘熬湯。

殷修文氣得髭須都要豎起來!心想女兒有了銀子,可錢卻沒到自己手裏,每次都恰敲花到其他地方,偏偏理由還讓他啞口無言。

這一回,他定要看著女兒奪魁,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倒要看她想找什麽借口!

於是戌時還未到,殷修文便已經起身,匆匆忙忙的,洗漱都不曾,直接去喊阿殷起床。可惜杵在門口的虎眼與虎拳牛高馬大的,又不聽他的話,他硬生生地憋到戌時才開口。

阿殷不慌不忙地盥洗。

梳妝時,殷修文瞧著女兒如花似玉的臉蛋,讓薑璿給她梳個簡單的發髻,還吩咐連胭脂水粉都別抹了。殷修文自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以前盼著女兒嫁出去好掙別人的彩禮,如今女兒可是會下金蛋的母雞,嫁了人豈不是便宜夫家了?

阿殷哪會不知殷修文的心思,抬眼平靜地看著他。

殷修文冷不丁的心中虛得很,女兒能掙銀子後,連氣勢都變了。看多幾眼,小腿肚兒都想發抖。殷修文已經吩咐過了,索性轉身離去。

薑璿現在完全不聽殷修文的吩咐,問:“姐姐今日想如何打扮?那麽多人參加鬥核大會,說不定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呢?”言下之意便是想讓阿殷使勁地打扮。

阿殷被逗笑,隻道:“我是去鬥核的,不是找如意郎君的。我自己來便好。”最後阿殷穿了方便雕核的窄袖立領襖衣襖裙,素麵朝天地坐上馬車往恭城郊外駛去。

會場上熱鬧之極。

身為主辦方的洛原也提前到了,在一眾奉迎聲中來到了棚子裏,他身旁還跟了謝縣令的一家。謝少懷與新婦洛嬌自是也在的。不過兩人昨天夜裏又吵了架,眼下兩人夫唱婦隨的模樣,但洛嬌逮著空了便給謝少懷冷眼。

入座後,有隨從過來道:“稟功曹,上官家的少東家也到了。”

“上官家”三字一出,登時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擱在平時裏,看一眼少東家比登天還難呢。都說少東家生得貌賽潘安,卻一直見不著,現在有機會了,叫眾人怎能不激動。

洛原道:“本官去迎接。”

洛原起了身,其餘人哪敢坐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把上官仕信恭迎了進來。

棚子裏的坐席是規矩的,幸好洛原早已預留了位置。他在永平時已經聽說過上官家的傳說,對這位毫無官職加身的少東家不敢掉以輕心,恭恭敬敬地送上了坐席。

待上官仕信坐下後,洛原笑著道:“少東家來早了,離鬥核大會開始的時間還有兩盞茶的功夫。”

“無妨,來得早正好能一睹核雕技者的情況。”說話間,他的視線已經移向對麵的巨大棚子裏,裏麵熙熙攘攘的,容納了七八十人,正是今日參賽的核雕技者。

他掃了一圈,沒有見到阿殷的身影,又仔細瞧多了一次。

洛原問:“少東家可是在找熟人?”

上官仕信道:“並無。這回參賽的郎君居多,倒沒見幾個姑娘。”也不是沒有,隻是太少,放在一群男人中間,女兒紅妝格外矚目。

洛原笑道:“核雕自該是男兒的活計,姑娘在家中繡繡花便得了,即便有雕核之技,大多都不願拋頭露麵。”

上官仕信道:“也有願意坦然露麵的,仕信以為雕核不分男女,能雕出好核雕的都是我們上官家亟需的人才。”

“少東家言之有理。”話是這麽說,內心卻不以為然。

洛嬌的座位離上官仕信不遠,他的話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一低頭,看見自己的斷指,傷心事再次被提上心頭,不由對阿殷又添了幾分厭惡。一扭頭,看自家夫婿的目光落在對麵的大棚子裏,心下更是惱怒。

“看什麽看,在找什麽人?”

阿殷近來在核雕鎮的威風,是人人皆知。核雕鎮裏有洛家的人,洛嬌自然也知道。她擰了謝少懷一把,“跟一群男人鬥核,她真是不知廉恥!”

謝少懷被擰得吃疼。

兩夫妻倒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吵架,畢竟眼下還有大人物在,隻好暗地裏眼刀子飛來飛去。

就在此時,阿殷到了。

在人山人海的這種地方裏,她穿著素色的襖衣襖裙依舊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在乘雕技者占多數,也大多聽過阿殷的名字,聽到周圍有人說起她,都紛紛望去,一時間熱鬧哄哄的會場竟是安靜了下來。大夥兒都在看著阿殷。

阿殷一點兒也不緊張,落落大方地走到自己該在的位置,微微垂了首,與身邊的薑璿說著話。

上官仕信隻覺眼前一亮,她輕輕一垂首,看起來是如此溫柔,像極了她贈他的荷塘月色核雕,良辰美景,月色醉人,晚風習習,吹動荷池上的田田荷葉,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謝少懷許久未見阿殷了,如今一見,目光便癡癡地看著她,也顧不得洛嬌在一旁眼刀子要割出窟窿來了!

她恨恨地道:“狐媚蹄子!”

洛原不動聲色地道:“那就是殷氏,一個半月前我給她送了邀請帖。”

上官仕信道:“有所耳聞。”

洛原見他神色不變,方放心了,又與上官仕信侃侃而談。還剩半盞茶功夫的時候,威風凜凜的玄甲衛驀然出現在眾人的麵前,踏出了滾滾煙塵。待煙塵散去,一輛寬大奢華的馬車漸漸停下。

會場上的隨從心驚膽戰地高唱:“穆……穆陽候到——”

此話一落,全場肅穆。

洛原麵色微變,連上官仕信也露出詫異的神色。

而參賽棚子裏的薑璿亦是嚇得白了一張臉,捏緊了阿殷的袖子。阿殷何嚐不怕,可此時卻不能亂了阿璿的心,故作鎮定地輕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莫要怕。

隨後,她抬首望去。

烏雲漸散,柔和的晨曦洋洋灑灑落下,集華貴於一身的穆陽候探出半個身子,麒麟織金冠折射出耀眼的微光。他踏著晨曦下車,耀眼得叫人不敢直視。

……來自永平的天之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