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逃離他
088 逃離他
司機因為我的一反常態有些茫然無措,他側身麵朝車門方向盯了我很久,在我的哭聲終於平複了一些時,他小心翼翼對我說,“沈小姐在裏麵受了委屈嗎。”
我將臉緩慢從紙巾內抬起來,嘴唇被自己咬破了,正一點點滲出血漬,我舔了一下,聲音內帶著格外驚慌的顫抖,“裏麵好恐怖。”
司機很無奈說,“先生昨晚就和您說過,這邊不是您可以來的地方,女孩子不可能不怕那種場景,您為何不聽他的話呢,非要來親眼看看才能相信,先生又不會害您。”
“他當初對黃卿很好的時候,你們也不曾想過會有今天。”
司機被我堵得微微一愣,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可是黃小姐自作自受,凡是跟在先生身邊的人,都非常了解他的脾氣秉性,明知道怎樣做會讓他無法接受,卻還要去觸碰逆鱗,這是黃小姐自己找的。而且我們作為先生身邊跟隨時間很久的下屬,也能看得出來,對待您和黃小姐,先生的出發點完全不同。”
我發出冷笑,用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的上半身,“女人是什麽。”我忽然毫無征兆問了這樣一句話,司機再次一怔,他抿著嘴唇不知道回答我什麽,我情緒異常激動拍打著副駕駛的椅座,“女人不是玩物,女人也是人,為什麽要被你們男人主宰命運決定生死?黃卿原本是完好無缺的,是祝臣舟對她做了不能見光的事,她才落得這樣下場。你們助紂為虐,你們同樣沒有人性和道德,你們看著她一個女人被祝臣舟毒害到這副模樣,竟然沒有絲毫憐憫。”
“沈小姐。”司機語氣忽然陰沉下來,“並非我們沒有悲天憫人的品性,而是擁有權勢的男人掌控一切,我們不是先生,就沒有那個資格去置喙他的決定和作為。隻有能淩駕於先生之上的人,才能評判他的善惡對錯。社會非常注重地位和財力,占據這兩者的人,性命在他們眼中也是微不足道的,先生沒有直接做什麽,是黃小姐命薄又心虛。另外請您注意措辭,這些話我不會告到先生那裏,但如果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去傳到先生耳朵裏,他恐怕會生氣。沈小姐為了一個素昧平生且私下要暗害您的女人,不值得讓先生忌恨。”
司機說完後將前麵凹槽內的一瓶維生素水遞給我,我隻是看了一眼,並沒有接,司機歎了口氣重新放回去,“沈小姐何必為了和自己不相幹的人,與先生鬧的不歡而散呢,先生這一次不管手段和方式是否過分,但出於旁觀者角度,我認為您應該感謝先生,他為了還您一個公道,不惜去嚴懲陪伴自己多年的黃小姐,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這一步。”
我將頭偏向窗外,凝視那棟在北風中格外寂寥落寞的精神病院,天空昏暗下來,有夾雜寒霜的風呼嘯而過,透過窗縫刮在臉上像刀割一般犀利,我將車窗升起,茶色玻璃把灰色大樓映襯得更加頹廢,就如同黃卿一夜之間驟然凋零的青春。
沒有人去深究那裏麵是怎樣的場景,人間煉獄隻存在於人們的臆想之中,現實誰也不會去觸碰,更不願去淪落。黃卿原本可以擁有屬於她的璀璨人生,也許另外一條路上不會遇到祝臣舟這樣完美的男人,可至少她過得平靜,能夠善終到老。
人們的一念之間,將人生改變的天翻地覆。
很多人都曾後悔,隻是我們並無回頭的路。
更多情況下強撐不是一種勇氣,而是無可奈何的退而求其次,如果你不想死,無論如何難捱都要咬牙扛住。
這個世界很薄情,沒人會珍重無關緊要的你。
越是甜美的糖果,你咬一口越有可能流瀉出五彩斑斕的毒汁。
司機將車平穩駛下高速,到達一片空曠的郊外,再開半個小時,就可以駛入海城的市中心。
我心口忽然劇烈跳動起來,我想到自己離開時祝臣舟對孟奇光提到他今晚在濱凰酒樓的飯局應酬,大約趕不回別墅休息,如果我逃掉了,他最早也要明天知道,因為別墅內的傭人有一個規定,不管出了天大的事,隻要祝臣舟當天有應酬沒有趕回去,就一律不允許私自聯係他匯報什麽,哪怕天塌下來都要遵守。
我指尖勾住車門扶手,從後視鏡內死死盯住司機,他原本專注開車一無所知,大約是在觀察後方路況時瞥到了我充滿深意的眼神,他的手在方向盤上不穩的滑了一下,“沈小姐這樣看我,是有事嗎?”
我沉默了半響,我在仔細窺探他的眼神,一個人的眼神不會欺騙和隱藏,他無法控製自己的心去流露出他本能的想法,這世上也隻有祝臣舟可以連眼神都騙人,別人並不能做到。
我在看這個司機是否會被我打動,是否會為我所用。
普通百姓更容易被打動和擊潰,是一個非常好的突破口,因為他們沒有過分的心機和城府,不會為人圓滑過分,也不會殘忍到極致,他們骨子裏最冷血的也要比擁有權勢和金錢的人溫暖簡單許多。
“您有兒子嗎。”
他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話,挑了挑眉梢說,“我有一個女兒。沈小姐怎麽問這個?”
我笑了笑說,“女兒多大了。”
“二十歲,和您差不多。”
我嗯了一聲,沉默著等這輛車穿梭過鬆柏林來到寬闊的馬路上時,我裝作暈車要吐的模樣扒住車窗狠狠嘔著,我能從車玻璃倒映的影像中看到自己蒼白又煎熬的臉色,真的到了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
司機見我不適急忙將車停在路邊,還沒有完全穩住我便迫不及待破門而出,扶住粗大的樹幹彎腰狂吐不止。
司機拿著水瓶站在我旁邊,他伸手在我背上輕輕拍打著,為我順氣,我強迫自己用力的嘔著,在他擰瓶蓋沒有關注我的時候,我用手指伸進自己喉嚨勾了一下,更大的反胃感席卷而來,吐得我眼含熱淚。
司機被我嚇得不輕,他詢問我能不能堅持到回別墅,我沒有理他,隻是大口喘息著,他焦急的臉上萬分緊張,正要掏出手機聯係誰,我立刻按住他手背,透過我眼底的水霧看向他,“我和您女兒差不多大,按輩分您是我叔叔,我不想為難您,您隻要把我送到醫院,至於我是死是活,是丟是留,都和您無關,是我自己太狡猾逃掉了,您總不能看我受折磨坐視不理,祝臣舟並不能怪罪您什麽。”
司機被我的一番話嚇得大驚失色,他打量了一眼我站的位置,發現確實沒有吐出什麽來,他臉色有些難看,“沈小姐,我是先生聘用的司機,我隻服從先生命令。您說不為難我,可您的要求分明就是讓我無法答應。”
司機說完轉身朝著停車的位置走,我從他身後向前追趕了兩步,“您也有女兒,有妻子,應該理解女人疾苦和無奈,您說得對,我沒有資格質疑祝臣舟的決定和手段,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他掌控其他人無法掌控的東西,決斷著生死存亡。他一念之間就能讓多少員工失業,多少公司崩盤,可我是被他囚禁的,一個男人不該以施壓女人為籌碼,去製約對抗他他的勁敵,他有本事完全可以直接挑戰陳靖深,以我下手又算什麽,作為他的下屬,您執行他命令是本分,可不分辨是非幫他束縛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妻,這說出去您有顏麵嗎。我不是沒有想過逃,在那棟牢籠裏,我無時無刻不在尋覓良機,可別墅裏所有人都在監視我,我不是貪慕虛榮的女人,我隻想好好過我自己的日子。如果今天是您的女兒被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困住,您會怎樣,是否傾其所有也要救她?我不需要您為我這個毫無幹係的人付出什麽,隻要一個失誤,您五分鍾的失誤就足夠。這份大恩大德,我沈箏記一輩子,等我回到我丈夫身邊,您想要什麽,我都會盡我最大能力滿足。”
司機的腳步緩慢放停,直到再也不動。他背對我似乎在思索掙紮什麽,一直緊繃身體沉默無聲。我凝視他背影很久,眼前來往車輛不知經過了多少,路燈將我的眼睛照得昏花,在我幾乎要放棄從他這個突破口下手另辟蹊徑時,他忽然背對我低聲說,“隻有五分鍾。我會到服務窗口為你掛號,你從衛生間走掉,直接從後門離開打一輛出租,我會在發現你不見時,往正門尋找,我們這樣錯過,我想先生一定會調出醫院大廳甚至所有角落的監控,隻有這樣才能避開他的懷疑。可也僅僅有這一次,如果沈小姐再落入先生手中,我是不會再被你打動第二次,先生非常聰慧,在他這裏瞞天過海極其困難,先生除了對待十年前…”
司機說到這裏忽然頓住,他抬起右手捂住自己嘴巴,眼神眨動了幾下,即使背對我我依然能看到他臉上因為失言而一閃而過的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