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情深不壽
082 情深不壽
我並沒有想到會有人救我,因為在千鈞一發之際,周圍隻有傭人,他們絕不會冒險為了我而得罪祝臣舟的女人,隻要他們不傻,都能看出來我和祝臣舟處在一個如何微妙的關係中。一方麵是確定的女人,一方麵是莫名其妙憑空而降的陳太太,依附於前者不會有多大紕漏,而討好於後者很有可能將自己賠進去。
我沒有抱任何期待,我在黃卿手臂狠狠掄下來那一刻,從本能的閉上眼到狠狠睜大,我看到了她眼中釜底抽薪的凶光,就明白我會凶多吉少,一個女人因為嫉恨而產生的惡念,足以擊垮這世上最牢固的城牆,那是一種充滿了殺傷力的武器,噴射出洶湧的烈焰,在一霎那間焚化一切。
我在愣怔中被一個男人狠狠抱住,倉皇失措間被對方堅硬的鎖骨磕到了牙齒,我看到黃卿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恐,可她根本來不及收手,她整個身體都因為過分削瘦而搖搖欲墜,非常不穩的朝前方撲過來,祝臣舟抱著我猛地一個旋轉,我被他護在胸口,他則以背部麵對黃卿,在我因他身上濃烈的煙味而恍惚失神,忽然聽到耳畔炸開一聲悶重的巨響,祝臣舟的身體一顫,他蹙眉緊繃住了脊背,接著所有傭人都爆發出驚慌的尖叫。
他高大身體有些失重朝我頭頂壓下來,盡管我感覺得到他在極力掙紮克製,但仍舊於事無補,似乎根本不受他掌控,我微微遲疑片刻抬起手臂摸索到他後背,指尖粘稠的溫熱嚇了我一跳,我沿著他腋下位置將手抽回,看了一眼那猩紅的指甲,“你流血了?”
祝臣舟沒有理會我,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呆立在牆角的黃卿。冷冷笑了一聲,然後慢條斯理解開襯衣紐扣,他背部大片的鮮紅在蔓延泛濫,有兩枚碎瓷片斜斜割進皮肉裏,正沿著邊緣向下淌血。
距離他最近的一名年輕傭人嚇得臉色發白,她飛快的跑進儲物間,從抽屜裏取出一個藥箱,然後蹲在祝臣舟腳下想要為他包紮傷口,可她因為受到了驚嚇而毛手毛腳,塗抹藥膏時我聽到祝臣舟低低的嘶了一聲。
“我來吧。”我從傭人手上接過紗布和藥瓶,盡量放輕每一步觸碰他傷口的節奏和力度,祝臣舟一言不發凝視我為他上藥的動作,我察覺到來自他那一抹火辣深邃的目光,我便將頭垂得更低。
我在祝臣舟無形的壓迫感中終於將藥上好,他非常冷靜的將傭人拿來的幹淨衛衣穿好,然後一邊係著紐扣一邊看向黃卿。
他的眼神在觸及到她手腕上幹涸的血痕時,並沒有絲毫波動,反而是極盡厭惡。
“自殺。”
他語氣平靜念出這兩個字,唇角有一抹極其頗覺好笑的深意,“為什麽沒有死,你認為在我麵前演戲就能改變你的下場嗎。黃卿,看來這幾年的朝夕相處還不足以讓你了解祝臣舟是怎樣一個人。”
他說完這番話後,抬起腳朝著黃卿胸口狠狠踩下去,後者麵色猙獰被那股慣力踢向後方,重重的砸在牆壁上,又緩慢墜下,就像一枚浮萍。
我被接連的突**況嚇得腿有些發軟,半跪半坐在地毯上,靜靜看著她,黃卿其實非常美,她屬於典型的南方女子,娥眉修長,杏眼圓潤,白皙的鵝蛋臉非常柔媚,隻是她眼底有北方女人的殺氣和倔強,這樣的性格存在於祝臣舟身邊非常吃虧。
因為祝臣舟不會為任何女人掌控與占據,他是為了權勢而生的男人,他對待感情有讓人崩潰的理智和殘忍。
他身上永遠不會發生的事,便是情深不壽。
黃卿捂著胸口非常艱難從地上爬起來,她縮在牆根處,臉上是深深淚痕。
“你想要我死。”
她不甘心看著祝臣舟,用手指著自己沾滿血漬的下頷,“你真恨不得我死。”
祝臣舟連看也沒有看她,而是目光隨意落在地板上一處陽光,“你現在活著的唯一價值就是讓我厭惡。”
黃卿微微一愣,她嘴唇還保持微微開闔的狀態,眼中是不可置信的滔天波浪,她定定看著祝臣舟,大約這張臉她永世無法忘記,曾溫柔時纏綿悱惻,情深繾綣,如今每一條紋理都寫滿了厭棄與憎惡,這是男人在感情中最劣根地方,掌握太多人生死存亡的祝臣舟更是如此。
地位與財力將他托舉到了一個無法企及的可怕高度,他會將自己看成所有事物的主宰,根本無法放低姿態去接納和包容。尤其像黃卿這樣滿腹心機觸碰了他底線的女人。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中悄然靜止,黃卿的身體抵靠住牆壁,發出格外驚悚的笑聲,她不停的在笑,笑得人頭皮發麻,好像被戳中了神經穴,難以自控。
在她笑聲逐漸減弱時,祝臣舟轉身對傭人說,“通知腦科三院的精神部,我稍後安排一個人過去。”
傭人微微一怔,“是男人女人?是告訴對方安排單間嗎。”
祝臣舟唇角勾住一絲耐人尋味的淺笑,“我並不喜歡叨擾別人欠下人情。單間不需要,安排在精神病最嚴重的集體病房,讓她和那些連肉與屎都分不清的病人好好生活。”
傭人頓時明白過來,她縮著身體狠狠顫栗一下,大約被祝臣舟詭異的語氣嚇住,傭人磕磕巴巴答應後,走出去兩步,頗有些同情看了一眼還不曾反應過來神色呆滯的黃卿,終是一言不發退了出去。
另外一名收拾藥箱的傭人詢問祝臣舟是否需要叫醫生診斷背部傷口,他說了聲好,客廳內所有傭人都走光,隻剩下我們三人,站在不同角落靜默。
窗外的陽光斑駁琳琅,將一室蒼涼籠罩得溫暖朦朧許多,我抱住自己雙膝忽然害怕透了這樣的地方,魔鬼,每個人都心如磐石,不會被打動分毫,冷血得令人發指。
這世上有關道德範疇的對與錯本來就是仁者見仁,誰也無法準確指責,某個人一定是錯,但掌控了一個領域的王者總有足夠的權力去按照自己想法懲處誰,把背叛的感情和無良的罪責強壓給對方。
人們爭先恐後要去攀爬爭搶,不惜在萬人擁擠的獨木橋掉下懸崖粉身碎骨,就因為渴望得到更多主動權,哪怕為此違背初心,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道德小人。
不管黃卿曾經想怎樣傷害我,在強大而專斷的祝臣舟麵前,她是讓人同情可悲的弱者,就無法使我恨她。
祝臣舟順手越過我頭頂,從我後方的茶幾上拾起一個翡翠杯子,他沒有倒水,而是在右手拇指和食指間旋轉把玩著,他眼底晦暗不明,被那蒼翠的綠色填充得更加幽深。
“看在你曾懂得審時度勢,並且對我非常忠誠的情分上,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我可以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稍後我安排的人會來接你離開,走出這扇門從此以後你不再和我有任何牽連,記得把嘴巴閉緊了,不該說的話,你清楚有哪些。我為你精心安排了海城最大的神經療養院,相信在那種地方,你會看清楚你怎樣消耗光了我全部的憐憫。”
祝臣舟說完後,他掌心朝下,在兩秒鍾後鬆開了手指,翡翠杯子毫無懸念墜落在地上,正好砸中茶幾的桌腿,狠狠擊碎成一地散沙般的片瓦。
他撚了撚指尖,貼在唇邊吹了一下,“我本來就是心思歹毒的人,這不是你第一次領悟到。從你決定要暗害沈箏時,就該清楚東窗事發你會麵臨的下場,你以為我會救你嗎,我擄走她已經冒了極大風險,難道我還要為了你這樣無關緊要的女人,去和陳靖深打得難分難舍嗎?我不下手,他也不會放過你。黃卿,不知天高地厚總在一味挑戰男人底線的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這是我給你最後的警告。從此外麵花花綠綠,你就在那一方淨土裏好好修身養性,反思你的過錯。”
黃卿坐在地上,呆愣的仰頭望著天花板閃爍的燈光,她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知道是否聽清楚了他的話,總之很久都沒有開口,連眼睛都不曾眨動一下,祝臣舟等待的耐心被她再次耗光後,他便抱著我起身朝樓上走,在他走到樓梯中間時,黃卿忽然聲音沙啞說,“臣舟。你知道愛上你是怎樣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