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曲南希說“我們單獨談談”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溫俞是感到欣喜的。
那種欣喜的感覺來得如此自然,令溫俞很快就意識到,曲南希在他心目中,已經不單單是“有利可圖的前愛慕者”的身份了。
他陷進去了。
自從在醫院探病時,凝視著青年將百合花狠狠摜到地上、濺起的花瓣映襯著對方一臉暢快的輕蔑那一刻起,溫俞就在這場遊戲中淪為了輸家。
明明是從前棄之敝履的對象,如今麵對著他不再展露愛意、隻剩一片平靜甚至厭惡的眼眸時,心髒卻能夠如此激烈地躍動歡騰的溫俞,覺得自己說不定哪裏壞掉了。
男人隻是維持著友好的笑容坐著,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發揮他擅於察言觀色的有點,就已經被這個隻有兩人獨處的空間裏莫名濃鬱起來的、屬於曲南希的氣息控製了呼吸的節奏。
……南希他,從前也曾以這樣的心情,注視著我嗎?
不管現在雙方逆轉的立場有多麽諷刺,都無法製止男人去過多地思考他和曲南希之間過去難以抹殺的交集。或者說,這種換位思考讓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更添了幾分興致,“眼前這個驕傲的人曾如此地迷戀自己”的事實每確定一分,溫俞就更為愉悅一分。
直到曲南希忽然朝他露出微笑為止。
在溫俞瞪大的眼瞳裏,倒影著青年殘忍地咧起的笑弧,以及以雷霆之勢急速逼近的拳頭!
近節指骨和顴骨接觸的瞬間,擊打點施加的壓力直接透過皮膚、骨骼,傳導壓擠上排牙齒和口腔內壁,摩擦著發出“咯哆”一聲悶響!
頭一下子就因為撞擊而歪到了一邊,唇角裂開,左臉迅速腫起泛紅,繼而因為淤血堆積而泛青。溫俞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揍得整個人都懵了,他本能地滾到了地上,躲開了緊接而來的另一拳的同時,卻被不知何時已經兩三步跨到了眼前的青年一把揪住了領子拎了起來,狠狠地用膝蓋頂住了脖子壓回了沙發上。
西裝外套早已經脫下丟在了地上,曲南希身上隻套了件銀灰色的馬甲和雪色的襯衫。此時,即使在這樣粗暴的動作下,他的衣冠依舊整齊,視線居高臨下,仿佛正在觀察的不是他剛剛毆打過的對象,而是一件正在拍賣台上待價而沽的商品。
“告訴你一件事。”曲南希說話時聲音故意壓低得輕輕柔柔的,像是生怕吵醒了誰一般念故事似的口吻,“小時候被綁架過之後,我練了好幾年的泰拳。當初如果不是你在場讓我分心的話,劉曉琦的花瓶是絕對砸不到我頭上來的,你知道嗎?”
溫俞的氣管被沉沉地壓住,喘口氣都極其艱難。曲南希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飄進了他的耳朵裏,明明是輕柔的,卻似乎在他的頭上懸起了一把尖刀,讓他的呼吸幾乎要結冰。
“……南、南希、我……”
溫俞掙紮著想要說些什麽。曲南希現在的舉動太過不正常了,赫然有一種當初他到醫院探病時、接過百合花的那個狀態的即視感。這讓男人不禁心裏有些發顫,同時竟又不爭氣地因對方如此的靠近而激動。
“噓,別說話。”曲少爺湊過頭去,噴出的氣息幾近擦到溫俞的鼻端。
溫俞看著咫尺之內對方那張沒有什麽瑕疵的臉,就快要忘記自己的處境的時候,忽然“啊”的一聲痛呼!男人肋下毫無預兆地挨了曲南希膝蓋的狠狠一撞,疼得他表情都扭曲得不成樣子。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曲少爺用手壓了一下剛才自己撞中的地方,愉悅地欣賞著男人痛苦的表情,“我想揍你很久了,再掙紮一下嘛,別讓我覺得那麽無趣啊。”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朝溫俞襲來,刹那間便摧毀了男人糾纏在心中諸般複雜的考量。這個向來每走一步都過分計算利害得失的鑽研者猛地伸手抓住了曲南希的手腕,猛一發狠,居然成公地扭撲了起來,挺身一翻,反將曲少爺製在了身下!
溫俞正要一喜,卻發現自己的優勢不過維持了兩秒。曲南希腿膝往他的腰腹處一撞,男人便瞬間失去了平衡!不過一秒,曲少爺就將獵物牢牢地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隻亂了劉海,連姿勢都沒有什麽變化。
“不錯啊,有點意思了。”
“南希!你、你為什麽,要這樣……”
“哈?”曲南希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挑起眉,俯睨著溫俞不敢置信的目光,“為什麽?我也不知道啊,是他讓我這樣做的。話說,我已經很克製了,你沒有發現嗎?他啊,可是讓我現在鋸斷你的脖子哦。”
“……你在說什麽?!他、他是誰?!”
溫俞這下子真的覺得曲南希不對勁了!但無論他再問什麽,曲南希都不回答,隻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盯了他一會兒,竟然一下子褪去了臉上所有的笑容。
“啊,玩膩了。”
青年的語調冷冰冰的。他無視溫俞的掙紮,維持著用膝蓋頂壓著他的姿勢,斯條慢理地從馬甲的口袋裏抽出一支鋼筆,倒握著緩慢地旋開筆帽,露出金色的、鋒利的鋼筆筆尖。
溫俞驚恐地看著曲南希的動作,竟不由自主地從脊背裏竄起一道寒氣。
……怎麽回事?!眼前這個曲南希是怎麽回事啊?!
“……南希,你、你要做什麽?!”
曲南希拿著鋼筆,筆尖朝下,高高舉起,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沒事,很快就結束了。”
青年的手猛地落下!!
溫俞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個點!
“突”。
筆尖沒入男人身側的沙發扶手裏。
溫俞滿臉愕然。劫後餘生的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脊背。被激昂與恐懼的殘餘占據的心室脹縮出劇烈的鼓動,幾乎要將他的耳膜震得碎裂。
他的身旁,全身髒兮兮、滿臉是血的少年被鋼筆刺中了額頭,隻能呆呆地抬頭,凝視著有著和自己相似的相貌、卻完全不同的氣勢的青年,手一鬆,掌心裏的鋸條“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我要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來管。”
曲南希側頭,瞥向少年的目光全是高高在上的同情。
“所以啊,你就給我消失吧,膽小鬼。”
少年的眼眸變得空洞起來。這個虛妄的幻影往後退了兩步,鎖在腳踝上的鐵鏈發出“沙啦”的摩挲聲,很快就蒸發在了室內支離破碎的陽光中。
溫俞順著曲南希的目光,斜眼瞄了下空無一物的沙發邊緣,又看了看青年過分平靜的表情,頭皮一陣發麻。
“南……”
他剛說了一個字,曲少爺便真的失去了所有興趣一般,放棄對他所有的鉗製,徑自站了起來,放下袖子,仔仔細細地扣上袖扣後,端正地坐回辦公桌後的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桌子上,最後若無其事地看向他。
“你還在這裏幹什麽?”
莫名其妙被揍了幾下還受了極大的驚嚇的溫俞:“……(⊙_⊙)”媽媽,這裏有個神經病!
“帶著你的人走吧。跟宇和合作的事免談。”
曲南希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溫俞突然意識到,他們的前來也許根本就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眼前這個男人,已經完成了某種可怕的蛻變。
而這劇烈的蛻變所付出的代價,也許正是他會如此失常的原因……
想到自己或者就是加速曲南希的精神崩壞的其中一個推手,溫俞眼底深處本來燃起的火種卻越燒越旺。男人很快就從這扭曲的情緒中發現了,或許在他那個遊刃有餘地周旋於人際間的親切的硬殼下,暗藏著龐大得連他自己都難以想象的*的原罪。
憎恨和拒絕,一切一切來自於對方的負麵的反饋,都隻會成為他內心那肮髒的感情的催化劑。
仿佛越危險越可怕的高峰,就越渴求攀登與征服的挑戰者。
溫俞什麽都沒有說。
本來積累的所有屈辱和困惑,已經被眼前這個青年仿佛眼前空無一物般冷淡的眼神所吞噬了。
男人最後看了曲南希一眼,轉身離開時,腦海裏回想的,是方才將青年完全壓製在沙發裏,高高地俯視著對方那雙上挑的、驕傲的眼眸的兩秒鍾。
那種將野獸馴服掌握在手中的滋味,令男人內心所有刺激觀感的神經衝動一起炸裂。直到這一刻,溫俞才深刻地了解到,原來自己,正是這麽一個無可救藥地沉浸在走鋼絲的快感裏的、卑微又可憐的蟲豸。
宇和的人離開之後,保鏢們都很識相地沒有詢問曲總裁和那位溫先生獨處時發生了什麽有趣的插曲,連帶著對依舊深深地插在沙發扶手上的那根明晃晃標示著“我是凶器”的鋼筆,都視而不見。
張宇這次派人到星環來的舉動,與其說是尋求合作,不如說隻是在試探曲南希的態度。
看來,宇和已經對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招標黑幕事件”背後的推手有所懷疑,並且第一時間將最大的嫌疑目標鎖定在了曲南希身上。
不過,到了這個階段,曲少爺也不屑於掩飾自己對他們的惡意了。既然宇和用心良苦地將他的“舊識”送上了門,早就已經對溫俞那張不識時務地在他麵前晃的臉感到了厭煩,曲南希索性趁機放縱著自己的情緒揍了他一頓。
詢眾要求,把溫俞給揍了。=_=
總覺得南希的病不會好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