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曾有君子士無雙
第一章 曾有君子士無雙
一場塵緣一場夢,何必驚醒夢中人。
唐子期到達穿越局的時候,天方才蒙蒙亮,大抵是近些年汙染嚴重的緣故,天空中竟是連辰星都不見幾顆。唐子期穿了一身修身的長風衣,同樣亦是暗沉的黑色,推開門的一瞬間看到屋裏坐著十來個人,便微微一怔回身合住門,聲線低沉道:“抱歉,來遲了。”
“無妨,”正座上的人是穿越局項目的主持者,名喚黃愷,首批穿越者計劃便是由這位黃教授開啟的,他生就一副儒雅的麵孔,唇角微挑的樣子倒是多了三分書卷氣,指了指唯一一個空下的椅子:“請。”
待得唐子期坐定了,會議便是正式開始了。
首批穿越者計劃選定了八個人,這八個人將任意挑選劍網三中的不同成男門派,繼而穿越到備選諸多武俠世界之中,特權便是可以帶著劍三的改良版係統,亦算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在座的八人是從不少候選人中根據諸多因素挑選而出的,至於因素是什麽卻是不得而知。
唐子期隨意翻看著桌上給出的厚厚一份資料,裏麵有長達十多頁的授權書,責任負擔寫的極為分明,亦有穿越備案表,包括了所選職業和選擇的世界,身份等等,甚至於詳盡到痛覺係統的靈敏程度,當真是作弊的很。
隨便看了幾頁,唐子期便是停了下來,主辦方開始收表格時,便看到他厚厚的表格上隻填了幾個字:“唐子期,唐門。”
工作人員有點詫異地打量了唐子期一眼,善意地提醒道:“您可以從備選世界中選擇一個,另外痛覺係統也很重要,最好填起來。”
唐子期沉默不語地提起筆來,在痛覺百分百上麵劃了個勾,想了想複又開口道:“世界隨意。”
事實上每個世界能夠進入的人數亦是有限的,工作人員匯總了一下大家的選擇後征詢唐子期的意見:“楚留香傳奇可以嗎?”
唐子期沉默著頷首,事實上他並沒有說他其實一個都沒看過。
黃愷遠遠地打量著這個寡言少語的男人,沉吟了一下開口道:“唐子期,你沒有選擇身份,所以為了公平起見可以提供一次隨時更改痛覺靈敏度的機會,記得善加使用。”
唐子期沒有抬頭,額發微微垂下來遮住了視線:“謝謝,不需要。”
將資料匯總了一下,黃愷雙手隨意地交握在一起,麵前平放著眾人的選擇,他的目光一個一個掃視過去平靜道:“我祝大家順利,”頓了頓,他眉頭微蹙示意工作人員分發東西下去:“這是一枚玉扳指,需要大家戴在手指上,如果要緊急聯絡的話可以通過這個用意念與本部聯係,另外倘若諸位想要回本部,可以將自殺的念頭注入玉扳指,自殺係統會在一分鍾之內啟動。”
似乎是看出了大家的疑慮,黃愷笑了笑:“如果不是出於大家的意願,這個東西是不會輕易損毀的,還請大家放心。”
唐子期出神地看著手中脆弱無比的小東西,然後套在了中指上,竟是契合地極好,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帶著一枚清澈的玉扳指,卻是協調得很。
“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那麽就請第一位出發吧。”黃愷說著,拉開了穿越艙的門。
門的後麵就是一個新的世界,從此塵緣千千萬,竟也是隔世了一般。
唐子期這才發覺,所謂的第一位,便是獨自穿越到《楚留香傳奇》的自己,其他人卻還是要在本部等上一段時間方才出發的。
沒有再說什麽,他輕輕緊了緊身上的風衣,然後跟隨工作人員的指引坐到了穿越艙中。
這不過是一場遊戲,隻是遊戲何嚐又不是人生?
這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到底孰真孰假,倒也是分不清楚了罷。
說到底,唐子期倒是隻覺得入了這門,便恍然是入了新生,那麽多數不清的因果既是拋在了彼岸光陰重重之下,再不見蹤跡。
唐子期漠然地閉上眼,隨著艙門關閉的悶響,世界被黑暗重新覆蓋。恍惚之間似乎是有人在輕聲禪言道——
俗世本無礙,庸人自擾耳。
再睜開眼的時候,唐子期發覺自己已然落定在古舊的棧道上。
秋風掃落葉,塵世亦寒涼,慣生在南方的唐子期覺得這天氣還真是當真地該死,刀削劍刻般的唇角緊緊抿了抿,然後皺著眉將自己的衣襟緊了緊。
這地方是官道,他再次確認,來來往往走路的人並不多,畢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靠一雙腳當真是要累死也走不下去了。
張了張口,他有點惱火地暗忖這穿越局的腦洞開太大,怎麽就把自己丟在這麽個鬼地方了……
隻是按著唐子期的性子,卻是不想求人的,讓他站在路邊求人載一段還不如叫他去死,所以他隻是沉默著翻自己包裏的東西,背上背著一個包裹,打開是一把嶄新的千機匣,看上去還是相當地好用,然後是幾把完整的陷阱和弩箭,再一翻包,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唐子期皺著眉看了一會,確認了就這些東西,索性也就往路邊找了個凸起的地方坐了下來,唐子期對於那個年代的價值觀是當真沒什麽概念,隻覺身無長物到這種地步,想必也不用擔心被人劫財了。
官道上來來往往路人不少,趕著馬車的也有,騎著馬飛馳而過的也有,隻是沒人注意到道旁邊坐著的男人。
也對,就算是世道太平,倒也不是路不拾遺的年代,誰願意平白無故地去載一個陌生人呢?唐子期淡漠地挑挑唇,輕輕摩挲著玉扳指想著接下來的去處。
然而他的去處還沒想好,卻還真有人停了下來。
來人長得極好,騎著一匹倨傲的白馬,在唐子期的身側慢慢停了下來。那白馬似是不耐地蹭了蹭男人的手,換來了男人好脾氣的一聲輕笑。
於是那倨傲無比的白馬瞬間低眉順眼地老實了。
那男人穿了一身淺藍色的衣衫,不知道為什麽一向沒什麽審美的唐子期匆匆掠了一眼不禁也想要讚聲好。這樣的一個顏色搭在其他人身上或是有些怪,隻是放在麵前這高大瘦削的男子身上,就有了種不一樣的風骨在。
唐子期就看著男子一翻身從馬上躍了下來,眉眼之間是雲淡風輕的意思,走近唐子期笑問道:“兄台需要幫忙麽?”
這是……古道熱腸?唐子期一時間有些反應不能地看著麵前長得好看的男人,他貧瘠的詞匯實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這樣的一個人,將“好看”用在男人身上未免太過輕浮,那麽應該是俊俏?
唐子期默默為自己的形容詞默哀三分鍾,然後寡言少語的毛病發作了:“……謝謝。”
那人於是站定在唐子期麵前悠然笑道:“不客氣,我還沒有幫上你什麽忙,”四處看了看他問了下去:“可惜我隻有這一匹馬,好在離城池也不遠了,需要我載兄台一程嗎?”
唐子期不懂……什麽叫載一程?這年代不同於他所熟知的那個世界,有個車子的話隨便就可以載人一程,那麽麵前這溫雅男子的意思是……要他坐在馬的後麵?
想了想,唐子期答非所問地說道:“兄台似乎很喜歡管閑事?”話剛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似乎是過分涼薄了,隻是習慣於少言的人,倒還真不懂的什麽叫做說話的技巧,於是唐子期說完這一句便緊緊抿了唇沉默下來。
好在麵前的人也是不介懷地緩緩笑開:“的確,我大概是天下最喜歡管閑事的人。”
男子這麽一笑,就好像是雲開雨霽了一般,唐子期本就鮮少近男色女色,竟是忍不住微微偏過頭去,索性蹙著眉說道:“多謝。”
“無妨,”那人欣賞夠了,便低笑一聲叫自家的馬:“浮雲,過來。”
唐子期難得抬眼看了一眼那匹馬,和劍三裏麵的浮雲全然不同的模樣,毛色純粹看上去就是匹良駒,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唐子期覺得這馬的名字,還當真是符合這男子的很。
人事種種千萬事,浮雲輾轉為何癡。
那匹馬抬著大眼睛看了唐子期一眼,從鼻子裏打了個響鳴,竟是默許了。
男子似有所思地看了唐子期身後的包裹一眼,不動聲色地揚了揚唇角:“浮雲肯讓你坐,說明你們很投緣。”
唐子期一向想什麽說什麽,索性點了點頭涼涼道:“不錯,我與浮雲的確很投緣……”
於是麵前的人便又笑了,動作流暢卻不失優雅地翻身上馬,而後習慣性地伸手過去:“請。”
看著男子伸出來的手,唐子期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自己一翻身坐了上去:“謝謝。”
那人看了唐子期一眼,倒是也沒說什麽,隻是雙腿一夾向著前麵的城池飛馳而去。
馬蹄沾塵,一路竟是無話。
待到城門之前,方才慢慢緩下了速度,回過頭來咫尺之間距離竟是再近不過,唐子期聽到那人悠然道:“我此番需去此城會友,兄台若是無事可願同行?”
唐子期隻覺呼吸盡在方寸之間的感覺有點微妙的異樣,此番又是不好往後躲顯得過分生疏,便隻翻身下馬抱拳言道:“吾該走了,今日多謝兄台,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姓名往後定要報答。”
似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話一般,那人開懷大笑,笑聲中的愉快之意全然不似作偽,雲淡風輕的神色自在得很,笑了一會便揚聲道:“不才楚留香,若是有緣定當再敘。”
言罷,微微一揚鞭亦是不往馬身上抽,隻是輕輕揮了揮當是告別,那馬便有靈性一般向城內飛馳而去了。
唐子期站定在原處極有耐心地靜默,看著白馬揚塵而去,便輕輕在唇齒之間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
楚留香。
溫溫君子,世出無雙,當真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