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那些年的年輕人還是很體貼的,每每都等到夜深人靜了才成幫結夥地去外麵燒胎,在寂靜的夜裏劃出一道道“刺啦刺啦”刺耳的弧線。

那時候林輕年紀還小,不到拿駕照的年紀。她爸什麽事都慣著她,隻這件事上還是稍微靦腆了一點,給她配了個死活不交車鑰匙的司機。

二十多歲的公子哥們帶她玩,一是看在李洛基的麵子上,二是也不想得罪她這個比他們還不學無術的主兒。

每一次晚上出去,她隻能百無聊賴地坐在副駕駛上,身旁宏基大公子李洛基的長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袖口暗金的袖扣左右一動,就有一輛車被甩在身後。

夜風繞過擋風玻璃打在臉上,兩旁的的燈光好像穿越時空一樣急速後退。記不清那是多少年前了,有一輛他們的車從後麵追上來,開車的人打個口哨,一腳油門還沒踩到底,就聽到“咣”的一聲,是一隻頭盔先砸上他的後車燈,然後危險而又含蓄地鑿在路上,引起身後一陣急促的刹車聲和罵聲。

一般像他們這種開著跑車找刺激的人,是不會在耍酷的時候戴個頭盔的,這就好像武功蓋世的大俠不會在開打前戴上倆棉套袖。所有人裏隻有林輕每次都被李洛基扣個東西在腦袋上。用李大公子的話說,林輕咬人,要防著點。

這種在馬路上亂扔丟垃圾的行為是很不道德且不容易的,這一手林輕練了很多次,直到練得右胳膊比左胳膊粗了兩圈,才能在二百以上的車速下準確砸中對方後車燈。

好在十二點後這段高架上車不多,後麵跟著的也大多都是他們的人,對林輕這一手早有準備,不然她都不知道已經造成多少人間慘劇妻離子散。

被砸的公子哥車速不減,從後視鏡裏看到林輕已經解了安全帶,正扶著擋風玻璃站起來,極為叛逆的左長右短的頭發被風吹成一麵旗。十四五歲的女孩,胖嘟嘟的還有點嬰兒肥,本應是幹幹淨淨的一張臉、偶爾對著示好的同班男孩臉紅的年齡,她卻單耳上和被縫紉機照顧過似的打了十來個耳釘,剃了睫毛的眼睛周圍是厚重的煙熏,幾乎把她半張臉都遮住了。

這樣的林輕迎風對著比她大了好幾歲的陳氏二公子,特別不靦腆地豎了豎並在一起的中指和食指。

嚴格來講,陳衡算個富三代。他祖父靠船業起家。陳氏最紅火的時候,燈光照亮了江邊幾裏地的夜晚.

作為父母都留過學的富三代,陳二公子有點看不起林輕這種暴發戶的女兒,尤其是林輕還小了他快一輪。他一側頭,隻當沒看到林輕的挑釁,腳上油門一踩,車子“蹭”地又躥出去一個車身。留下林輕在後麵扶著擋風玻璃直喊:“洛基哥哥!陳衡跑了!”

開車的李洛基無奈地單手又摸出個頭盔給她,林輕當時還沉浸在被陳衡無視的憤怒中,隻拍著擋風玻璃道:“我要陳衡的帽子!”

宏基的大公子右手收回來的時候順手換擋,車子忽然一斜上了逆向道,從陳衡的右後方繞到了他的左側,保持相同車速壓了過來。

陳衡被這架勢燎了一下,趕緊向右換線,換的時候卻覺得腦袋上一涼,是林輕趁著兩車相貼的時候,一彎腰將他頭頂的帽子摘下來了。

她坐下後小人得誌地把帽子調了大小扣在自己腦袋上,連一眼都不瞅陳衡。陳二公子難免被這個暴發戶的女兒深深傷害。氣憤之餘他賭氣地一打方向盤,朝著李洛基的ccxr橫過去。

眼看著丟了帽子以後喪心病狂的陳衡就要撞過來了,林輕卻沒有害怕,隻是扭頭在風中壓著帽子,用和李洛基八分相似的欠揍方式挑著嘴角:“啊,咆哮吧,陳衡!”

李洛基看了眼後視鏡,一挑眉,就聽車底下一陣刺耳的刺啦聲,輪胎的焦糊味瞬間充斥在空氣中,還沒等陳衡反應過來,ccxr已經一個u轉到了對麵的道上,留下一地劈啪的火花。

一般來說,燒胎的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直線加速燒胎,一種是漂移燒胎。等大家反應過來,李大公子把這兩項都演完了,啥也沒給陳二公子留下。

陳衡被搶了帽子和風頭,無奈一笑,一個漂移拐下了高架,又是一股濃煙。

後麵跟著的車聞到這個味,也都激動起來,一時間各顯神通,直鬧得附近孩子哭狼狗叫的。

陳衡開到說好的集合地點的時候,林輕正戴著他的帽子喝水。

她麵前停了一溜騷包的跑車,車子前頭男男女女正抽煙的抽煙、閑聊的閑聊。過了一會兒,一聲不滿的抱怨從人堆裏響起:“劉宗!現在這麽晚了!外麵又這麽亂!你讓我自己打車回去!你就不怕我被人□□了?!”

陳衡熄了火,下車看去,卻見說話的是仁惠製藥的劉宗帶來的女伴。這女的他在夜店見過幾次,長腿大胸錐子臉,場子裏人稱鳥姐。

鳥姐打扮得很時尚,本名也很時尚——於二晴。時尚的鳥姐對這個時尚的大名恨之入骨,誰叫咬誰。而她之所以被叫鳥姐,一是因為唱得一嗓子好外文歌,一是因為鳥姐一般人不鳥,頗有幾分公主病。

公主病這東西,放在林輕這樣的富家女身上不算事,但是長在鳥姐這顆混場子的腦袋上,就不免有點罕見。估計也正是因為罕見,讓劉公子對鳥姐上了心。

要說這鳥姐也是認識劉宗不久,還沒來得及學會在公共場所喧嘩是不好且危險的,尤其是在林輕在場的情況下。

此刻個子還沒踩著高跟鞋的鳥姐高的劉宗有點左右為難:“小晴,你看,你說你暈車了不舒服,我才說讓你先走。這大家都在呢,我走了不是掃興嗎?小晴,你給我點麵子,回去咱們......”

鳥姐的正彪在狀態,她從包裏摸出個小鏡子摔在劉宗臉上,指著自己濃妝豔抹的臉說:“劉宗!你看看你長什麽樣!再看看我長什麽樣!你當全世界人都長你那個樣兒?出門倒貼都沒人要?我一個姑娘家家的,你還真放心我頂著這張臉去打車?!!”

她這麽一鬧,大家都愣了。今晚也有人帶了女伴,但那種姑娘對金主都是百依百順,誰也沒見過鳥姐這麽不畏強權的。

劉宗從小就慫,今晚月黑風高,他照舊很慫,被鳥姐罵得已經快要淚如雨下,隻能妥協:“別......別鬧了,我送......送......”

一個“你”字還沒說出來,麵前風一過,林輕已經走到鳥姐麵前,一揚手,半瓶水爽快澆了鳥姐一臉。

鳥姐愣了,劉宗愣了,陳衡也愣了。這時卻見林輕抓起鳥姐脖子上長度夠吊死個人的絲巾,在她臉上胡亂一抹,直到到妝花得不像樣了,才問邊上一個人的女伴要了瓶卸妝油:“要是還覺得不安全,就把妝卸了,誰看著你那張臉還劫你我給誰送錦旗去。劉慫,給她叫車。”

兩秒以後,大家都悶笑出聲來,鳥姐愣在那裏有點當機。

劉宗沒說話,卻聽林輕一邊擦手一邊對車裏笑嘻嘻道:“洛基哥哥,聽說你們蘭台來了一批新人,你快給劉慫介紹幾個,看他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兒,真是給兄弟幾個丟臉。”

宏基這幾年地產做得不錯,閑得沒事的時候把手伸到了好幾個領域,其中就包括曾經的全國第一大演藝公司蘭台。而接手蘭台的,剛好是s市花花公子第一人——宏基大公子李洛基。

李洛基從車裏下來,銀灰拚亮紫的襯衫,長腿配馬靴,長而窄的臉上是狹長的眼睛和細長而高的鼻梁,一張嘴尤其薄尤其小,右耳一枚紫晶耳釘,倒是和雷神裏的洛基畫風十分相近。

如果李洛基一米七,他這副打扮這副長相絕對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gay。可是李洛基一米九,一米九和一米七的差別在於,麵對一米九的李洛基,人家至少會覺得他是個不容被忽視的gay。

他看了眼歇斯底裏的鳥姐,嘴角不懷好意地抽了抽,尤其長的手指從襯衫口袋裏夾出一張印網址的卡片扔給劉宗,清了清喉嚨說:“看上哪個,帶我名片去蘭台領人。”

聽到這句話以後,鳥姐不鬧了,她清楚地認識到,她鬧大發了。

這邊一向慫的劉宗拿著卡片又有點慫,為難地看向鳥姐:“小晴,這……這不是我要的……”

鳥姐看著劉宗下意識地把網址收進兜裏,不由自主就想起那句話:嘴上說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

還沒回過神來,聽到老好人陳衡在招呼大家去吃宵夜。劉宗正猶猶豫豫地看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兒。

鳥姐雖然在劉宗麵前拽,也不是拽到世界盡頭不回頭。場子裏混多了,再蠢也會看幾分眼色。幾乎是一瞬間,鳥姐想起前半年圈子裏傳過的一件事,說是一個剛紅起來的馮姓小明星,因為得罪了宏基大公子,被封殺得連個酒吧駐唱的工作都找不著,最後隻能去小學當體育老師……

於二晴被一瓶水潑醒了,很快就想明白其中關鍵。索性倒了點卸妝油把臉弄幹淨,也不管還心虛的劉宗,三步並做兩步,追到陳衡車邊,搶在張紫婷前頭利落幫林輕拉開車門。

很多年後,鳥姐還在慶幸,還好自己當年機智拉了這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