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傅業舒
天珠變中文
傅業舒也不明白自己幹嘛那麽好心……
他從來沒給希望工程捐過款，也沒幫老奶奶指過路，更不會沒事幹對不相幹的人噓寒問暖——
“我懷疑傅業舒那個人血管裏流的不是人血，是冰水。”讀書的時候，有同學在暗中抱怨他的冷漠。
那他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子衿看著車裏的傅業舒，這男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剛才在會場裏見過的。他來和李鯤鵬打過一聲招呼，似乎是李鯤鵬生意上的朋友。叫傅……傅什麽來著？
“你是——”子衿疑惑的問。
“上車。”
傅業舒吐出兩個字，眼睛甚至沒有直視子衿。
這人傲氣什麽啊？而且她才不要上陌生人的車子呢。子衿一扭頭剛想繼續走路，冷不防傅業舒陰陰的說了句：“聽說這條路最近很多砍手黨。”
子衿背脊一涼，她對南方市夜間的治安不是不清楚，自己一個孤身女子走在路上，正是砍手黨喜歡的目標。
“報紙上說那個連環強暴犯還沒落網呢。”
“聽說那些遇害女子的屍身還不是在一個地方找到的，有的頭在城南，身子在城北……”
子衿尖叫一聲：“別說啦，我上車就是了！”這個人存心嚇死她麽？
她拉開車門坐進副駕座，瞪著傅業舒。
車子很寬大，燈光從車頂緩緩撒下，照在傅業舒的臉上，子衿忽然就弱了氣勢。
這男子……長得很霸道。
並不是說他長相凶惡或是醜陋，恰恰相反，他有著不輸李鯤鵬的英俊五官。可是同樣的五官組合在李鯤鵬的臉上，是讓人覺得儒雅清秀，而組合在他這極富性格的臉龐上，卻帶來一種威壓感。
子衿對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是個很不好惹的男人……
“地址。”傅業舒似乎惜言如金，又吐出兩個字。
子衿說了離自己家還有半個街口的一個地址，她可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家在哪裏，雖然這個姓傅的看起來不屑做什麽劫財劫色的壞人，不過壞人又不會在額頭上鑿字。
“傅先生，您要送我回家我很感激，隻是我們素昧平生，這麽麻煩您不太好吧。”子衿刻意客套的說。她努力的在腦海裏搜索李鯤鵬給她介紹傅業舒時說什麽來著，好像說他是什麽集團的總裁特助……
傅業舒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嘴角一翹：“你還記得我姓傅?真榮幸。”
事實上，傅業舒今晚對子衿印象深刻。固然因為她是李鯤鵬今晚的女伴……但更讓他側目的，是她那種獨立於人群外的落寞氣質。
傅業舒是與李鯤鵬所在的雅圖集團勢均力敵的另一家國內知名服裝企業，芝韻集團的總裁特助。而實際上，公司裏的人私底下都稱他為“欽差大臣”，可見芝韻總裁對他的倚重。
在這個浮華的圈子裏待得太久，又做到了一定的地位，傅業舒見過了太多太多的美女。
時尚圈的女人在精神上無不是張牙舞爪的，即使她們擺出再柔順謙卑的姿態，也改變不了那種骨子裏的張揚。爭妍鬥豔是她們的本能，稍軟弱些立刻給人踩了下去，誰敢鬆懈？
可是這個女人……她甚至還像個孩子。
在會場裏，他偶然瞥見她拿著杯果汁——小孩子才喝的甜飲料——獨自站在一角，眼角眉梢淨是憂傷，和整個會場的熱鬧氣氛格格不入。
當然，她不是美人。但傅業舒已經很久沒看到一張沒化妝的素顏了，十五六歲的模特們都懂得時刻把自己武裝到牙齒，在這樣的環境裏看到子衿素淨娟秀的臉，傅業舒的心有一瞬間的觸動。
她應該不是這個圈子的人吧？也不可能是李鯤鵬的女友——圈內有誰不知道李鯤鵬和裘雪麗的關係？李鯤鵬不可能帶著新歡來給裘雪麗打臉，他這個人做不出來。
想不到從會場開車出來，遠遠就看見這個小姑娘一瘸一拐的走在深夜的馬路邊上。她瘋了？傅業舒想，南方市的犯罪率之高全國知名，她不會天真得這點都不清楚吧。
在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居然在她身邊停下了車，還想要送她回家——也許不是她瘋了，瘋的人是他才對。
這可是他這輩子做過的唯一善事。
子衿才不會注意到傅業舒在想什麽，反正傅業舒麵無表情，也根本看不出喜怒哀樂。
“你哭什麽？”
從觀後鏡裏傅業舒突然看清了她泛紅的眼眶，他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我……我沒哭。”子衿忙吸吸鼻子，“我隻是腳疼。”
她也沒完全說謊，腳後跟確實疼得厲害，傷處如同灼燒一般。
傅業舒略低頭瞄了瞄子衿的水晶鞋，淡淡看了她一眼說：“海的女兒。”
海的女兒。為了愛人偶一回顧而忍受無盡痛苦的海的女兒。子衿不知道傅業舒這樣冷硬的一個男人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句話，難道是他看懂了自己身上穿的這身如同小美人魚般的禮服裙子，還是——他看出了她對李鯤鵬的愛慕？
不可能，他們根本就不認識。
但他卻用最精確的詞說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小美人魚愛上了人類的王子，為了能站到他的麵前，她向巫婆求藥。
巫婆說，你真是一個傻東西！這是很痛的，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進你的身體，你的每一個步子都會使你覺得好像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而你，必須交出你的聲音。
子衿心酸的想，這腳後跟的疼痛，或許就是她為這場短暫的暗戀付出的代價吧。
傅業舒再也沒有開口，穩穩的開著車將子衿送到了她說的街口。
子衿下車的時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可是真心實意幫了她個大忙。
“謝謝你，傅先生。”她俯身對駕駛座上的傅業舒道謝。
傅業舒又看了她一眼，說：“傅業舒。”
“呃？”
“我叫傅業舒，事業的業，舒展的舒。你叫什麽？”
“我……我叫周子衿，青青子衿的子衿。”
傅業舒點點頭：“嗯，周子衿，我記住了。”
說罷，傅業舒也不多話，緩緩開車走了。
－－－－－－－－－－－－－－－－－－－－－－－－－－－－－－－－－－－－－－－－－－－－－－－－－－－－－－－－－－－－－－－－－－－－－－－－－－－－－－－－－－－－－－－－－
子衿回到家的時候是光著腳板的。
她下車後索性將鞋子脫了下來，終於能自由呼吸的腳站在清涼的水泥地上，連帶著讓她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其實，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心在作怪吧？
李鯤鵬的態度從來都是那麽坦然，從開始的車禍到後來的度假，再到今晚的時裝秀，他一直對她彬彬有禮，沒有絲毫逾距，更沒有什麽親昵的舉止。是她，被他的翩翩風度吸引，幻想著自己能成為征服王子的灰姑娘……
她怎麽就忘記了，童話裏的王子其實最後往往都是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呢？
裘雪麗何止像公主，她簡直就像皇後。正如她自己設計的服裝牌子“愛麗娜”，是那樣的高貴華麗……
子衿站在家中狹小的淋浴間裏衝著澡，終是沒能忍住，在水幕中嗚嗚的哭了起來。
這是她的初戀，和所有的夏日羅曼史一樣，隻維持了很短很短的時間。
－－－－－－－－－－－－－－－－－－－－－－－－－－－－－－－－－－－－－－－－－－－－－－－－－－－－－－－－－－－－－－－－－－－－－－－－－－－－－－－－
過幾天剛好輪到李小波和子衿暑假值班。在幼兒園裏見到子衿，李小波偷偷的問她：“你和李白馬的周末約會怎麽樣了？”
子衿苦笑一聲，李小波了然於心——好姐妹失戀了。
……
“原來他早就有女朋友了？唉，我就知道，這種優質白馬不可能閑置的。普希金不是說過麽，有幸福的地方，早就有人把守著……”李小波難得的文藝了一把。
子衿默然點頭。確實，她早該想到，像李鯤鵬這麽優秀的男人，不會是光棍一條。
李小波說：“沒事，反正你也沒跟他表示什麽呀！不丟人不丟人，做不成情侶還是可以做朋友嘛！”
子衿沒有回答。她低頭準備著開學以後小朋友們做遊戲需要的玩具，心裏忽然頭一次對她的工作產生了無比的厭煩——
這種工作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她回想起那個紙醉金迷的夜晚，模特們在夢幻仙境般的T台上魚貫而出，裘雪麗上台謝幕時燦爛的笑臉……
還有，李鯤鵬熱切注視著裘雪麗的那雙眼睛。
如果，我也站在那個舞台上，你會多看我一眼嗎？
她耳邊仿佛又響起了李鯤鵬的話語：“你真應該去當個設計師！”
突然間，她的手機響了。
“喂？”
從手機裏傳來李鯤鵬的聲音：“子衿，今晚你有時間嗎？”
子衿呆在當場，幾乎無法回答。
“子衿？子衿你聽見我說話嗎？”
良久，子衿才聽見自己說：“有的，我今晚，有時間。”
她曾有一瞬間想下定決心讓自己說“沒時間”，她曾想要從此不再和他見麵，這樣她就不會傷心——
可是，她真的無法拒絕他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