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8902028.7481349,.7543558

熟悉的馬車,大模大樣地停在了嘯月堂的門口,擋住了嘯月堂大半個門麵。還是那個王府小廝,拉開了車門,隻是扶他上車的人換了一個。敦敦實實,麵無表情,竟是那天那個叫福順的太監。

.9331416.9919382,.467587

作者:l嶗山道士

門被關上,車廂裏頓時暗了下來。以往都是與和親王一起,總是被他唧唧呱呱地鬧得沒個清淨,此時一個人坐著,竟有些枯坐的寂寥。仔細打量馬車裏頭的擺設,刀劍棍棒,筆墨紙硯,書本圍棋,茶水點心,蛐蛐罐兒,蹴鞠的球兒,甚至綢帕香囊,無所不有,雜亂無章地堆在各個角落,像它的主人一樣不羈與荒誕。

這個王爺從來都離經叛道,匪夷所思,就如今日的事,也透著不尋常。他人已經去了宮裏,卻堅持要接楊柳去他的畫舫,也不知道他又玩得什麽花樣。隻是他雖然行為出格,但總歸是個極善良的人,再怎麽鬧也還算有個分寸。

驚喜,他說今晚要給他一個驚喜,楊柳失笑,驚是免不了的,喜能從何而來。

湖上的晚風,徐徐吹來,帶著些許的秋涼,拂過臉龐,柔軟而溫情。空氣中彌漫著的菊桂清香,芬芳清甜令人沉醉。

金烏西墜,霞光隱沒,翠微湖上輕煙籠罩,虛幻飄渺。來往穿梭的畫舫,桅杆上挑起的大紅燈籠一盞一盞地被點亮,橘紅的燈光照亮了湖麵與夜空。

一艘豪華的畫舫緩緩靠岸,船上走下來一個人,楊柳認得,正是王府的管家。

躬身微微一揖,叫了聲:“楊柳公子,請。”

舉步登船,楊柳越走越覺得詫異。整艘畫舫靜悄悄地,除了身邊的管家,幾乎沒看見人影,隻有各處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擺。這樣的幽靜,對於酷愛熱鬧的和親王,簡直是不能容忍的事。

走進船艙,寬敞的艙室裏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盆盆的菊花,吐蕾怒放。暗暗淡淡紫,融融洽洽黃,芳熏百草,色豔群芳。裝點得整個艙室明麗馨香。

艙中的幾案上,一盤盤精美的菜肴,熱氣嫋嫋。特別是幾中央一大蒸籠螃蟹,紅豔豔令人垂涎欲滴。各式月餅應景地擺著,疊成一個精致的形狀。更有那瓜果石榴列滿盤。隻是幾案旁的兩把椅子上,卻是空空蕩蕩,敞開著正等客人來入坐。

也不知道他賣什麽關子,也不管他賣什麽關子,楊柳微笑著走過去,徑直坐下。自斟了杯酒,碧綠清澄,果然是自己喜歡的青梅露。淺飲一口,酸酸甜甜,醒神又開胃。

酒一杯一杯地倒入口中,臉上的紅暈緩緩升起,微微一笑,仿佛三月的春花綻放,與艙室裏的秋菊,如瓊林玉樹,互相照耀,轉盼精彩射人。 更新楊柳第二十四章

映著月色的雙眸,水一樣的清亮。波光流轉,攝魂奪魄。

艙門被拉開,門口一人,立在門邊的陰影裏,挺拔修長。四目相接,相顧無言。片刻的凝滯,楊柳即便隨微微一笑,這便是今晚的驚喜麽?那麽就別浪費這大好的時光吧。他舉起手中的酒杯。

“中秋佳節,美酒在手,佳人當前,公子還猶豫什麽?”

粉頰紅潤,媚眼如絲,再猶豫就不是男人了,端起幾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皺皺眉頭。

“一點都不痛快,應該換成燒刀子。”

楊柳端坐著,微笑著注視著他,回道:“公子此時心浮氣躁,自然品不出此酒的意味。”舉手倒杯酒,推到對麵人麵前,說道:“公子再飲一杯。青梅酒,酸甜苦辣澀,五味俱全,就如人生一樣,需要慢慢品。”

“即使不飲此酒,我也早飽嚐了五味,這些不都拜楊柳公子所賜。還沒謝過你呢,我滿飲此杯,就當謝禮。”話畢仰頭一倒,果真一滴不剩。

楊柳眼神有片刻的黯淡,原先僥幸抱著的一點希望,倏然消失了,他淡淡道:“不客氣。”

對麵人突然盯住楊柳的眼睛,十分肅然問道:“你快樂麽?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你快活麽?”

猝不及防的被問到,楊柳輕聲地脫口而出:“快活。” 更新楊柳第二十四章

“那我也沒什麽後悔的了。”

對麵地人輕輕笑了笑,便轉身出去了,沒有一絲的猶豫,隻餘楊柳,怔在當場,真如幾上的青梅酒一般,五味雜陳。

設想過多次他日相逢,怎麽也想不到會如此的平靜,如此的簡單,如此的短暫。他是來訣別的,告別楊柳,告別過去。他走得那般的平靜,那般的決絕,沒有絲毫的遲疑。

他用自己的方式,與自己曾經的過往做個了結。

他的背影在艙門口一閃而逝,融入了窗外的月色裏。楊柳臉上漸漸溢出一絲微笑,慢慢濡濕的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讚賞。

八月十五中秋日,暑退九霄淨,秋澄萬景清。花在此時落,月在此時圓,人間天上,歌起舞飛旋。這原本是個合家團圓的大好日子,可是自古以來,這天帶給人們更多的卻是離別的恨與相思的苦。

這一天,人們感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這一天,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這一天,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這一天,憂來其如何,淒愴摧心肝。

窗外,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楊柳抓起一個月餅,咬了一口,竟然是甜的。

有生以來,楊柳過了一個最為安靜的中秋,而那個約他過中秋的人,卻直到近一個月後,才又出現在眼前。

“憋死我了,憋死我了。”和親王風風火火地進來,差點踩了正在地毯上奮力進食的雪兒。他邊走邊囔囔開來:“這一個月在宮裏真是憋死我了。天天拘著,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我都快發黴了。”

“你聞聞我有沒有黴味?”一進門便往楊柳身上蹭。

楊柳正半臥在暖榻上養神,笑著拍開他,又吩咐小憐趕緊抱開雪兒,免得受了魚池之殃。

和親王大為不滿:“怎麽見我來了就送走?我又沒虐待過你的寶貝,上次還給它帶了許多時新的果子呢。”

“是啊,吃得它都鬧肚子了,差點一命嗚呼。”

“我怎麽知道它那麽傻啊,給它就吃,連自個兒飽沒飽都不知道,也太笨了。”和親王有些難為情地嘟囔,忙轉了話題道:“我聽說你病了?好些了沒有?”

“早好了,等你這時來問。”

“我怎麽看你臉色還是不好呢。”和親王又湊近了,死皮賴臉地猴在楊柳身上。

熱熱的呼吸拂在臉上癢癢的,楊柳毫不留情地推開纏上來的人。被推的人卻毫不生氣,樂嗬嗬地自己又爬起來,口中討饒道:“不鬧了,我再不鬧了,你讓我也歪一會兒。”

擠在楊柳的身邊躺下,和親王真的安靜了片刻。然後抓起楊柳一隻袖子,使勁地聞了一下,討好地說道:“你熏得什麽香,這麽好聞,比那些女子的脂粉香不知好聞多少倍。”

被瞪了一眼,和親王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臉,正色問道:“楊柳,那天那個沐桐欺負你了麽?你生病是不是和他有關?”

少有的一本正經中透著濃濃的關切,楊柳心裏一陣溫暖。

“沒有,你怎麽會這麽想?”

“若是他真欺負了你,我定不饒他。我知道一些你們以前的事,他與我說要給你一個驚喜,我便信了他。司馬楓曾說你喜歡他,如今你不見他,我想你必然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要是有個機會再見見他,你興許會高興,卻沒想到鬧得你病了。”

從沒有想到會從和親王的口中聽到這些話,這些知心的話,楊柳登時有些愕然,然而他很快就神色如常,不動聲色地笑道:“我病了,是因為在湖上著了風寒,和他有什麽關係。”

“楊柳,你還喜歡他麽?”

“喜歡,怎麽不喜歡,他有銀子我就喜歡,我也喜歡你呢。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什麽地方的人麽?嘯月堂裏的人若是不喜歡你們這些有錢的大爺,那還不如趁早關門了事。”不知為什麽,與眼前這個少年說話,楊柳總是情不自禁地十分放鬆。

“啊,你把我當你們嘯月堂普通的恩客啊。”和親王不依,跳起來要撓楊柳癢癢,方才肅然頓時一掃而光。被撓的人卻根本不為所動,和親王頓時有些泄氣,拉著楊柳耍賴道:“不許你把我當普通的恩客。我在宮裏的時候可想你了,你也得想我,否則我不虧死了。”

楊柳無奈,隻得承諾他不是普通的恩客。和親王這才滿足地笑了,舒服地躺下感慨道:“你這裏真好。哪像宮裏頭,唉!舅舅脾氣暴躁,皇帝哥哥眼睛裏不揉沙子,就隻可憐母後,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不過宮裏應該也會消停一段日子,這次母後病了,在病床前逼著他們倆和睦相處,再不生事端,怎麽說也能維持個幾個月吧。他們不鬧了,我就安靜了。我跟你說,我的鐵槍王被調養的可好了,在宮裏頭,連敗貴妃,德妃,麗妃,玉妃她們的蛐蛐,簡直是所向披靡,百戰百勝。過幾天就是大皇兄組織的鬥蛐蛐大賽,到時候有個行家要來幫我,看我的鐵槍王怎麽殺得大皇兄的蛐蛐片甲不留。那天我來接你啊,你也來沾沾我的鐵槍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