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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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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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嶗山道士

沐桐與司馬楓喝完酒出來,便迎著風雪,興衝衝地朝平康裏而來,嘯月堂門口的大紅燈籠,在飛雪中發出暖暖的紅光,顯得分外的醒目親切。不斷上湧的酒意,讓他渾身輕飄飄如墜雲霧。

沐桐與司馬楓不打不相識,再一起盡興地喝了回酒,竟然相逢一笑泯恩仇,像是重新又相識了一回,兩人俱都生出相見恨晚之感。沐桐以前一直以為司馬楓不過京城一紈絝,靠著父親的蔭庇呼風喚雨,橫行霸道,誰想卻是個十分豪爽磊落之人。

沐桐能看出司馬楓對楊柳早已情根深種,自己又何嚐不是。要是其他東西還可以憑著兄弟義氣相互割讓,但是楊柳是不一樣的。自己與楊柳認識雖然沒有司馬楓那麽久,但他自信,他在楊柳心中是也是不一樣的。沐桐急著去嘯月堂,便是要告訴楊柳,不管是司馬楓也好,還是其他什麽人,他都不會放棄的,他會帶著他離開,遠遠地離開。

抖抖身上的雪進了吟風館,卻沒見到楊柳,據說是被相府的馬車接走了,沐桐心裏咯噔一下,驀然生出一股不詳之感。

小憐給他備了晚膳,沐桐也沒用幾口,一直站在窗口眼巴巴地望著窗外大雪簌簌而下。直到亥時初刻,漫天飛雪中,木根抱著個人進了院子,沐桐的心登時揪緊了,運起輕功便從窗口躥了出去。

“他怎麽了?”聲音都抖了,小心翼翼地接著木根手中的人,也等不了木根的回答,先疾步回了臥房。

輕輕地放在床上,迅速地揭開皮裘鬥篷,裹著的人雙目緊閉,麵色無華,氣息不穩,也不知道是不是暈了。

“柳兒!”盡量輕柔地喊了一聲,難掩心中的驚惶。

濃密的黑睫輕輕地顫了顫,秀眸張開,怔怔地盯了沐桐片刻,才看清他的麵容。

“你怎麽來了?我沒事。你先回去吧。”急喘著,斷斷續續把話說完,又不堪其荷地閉上了雙眸。

“怎麽這麽重了?服藥了麽?”沐桐這時哪能先回去,緊摟著懷中的人不放,眼睛卻望向跟進來的木根。

“服過了。已經著人去請於大夫了。”

沐桐再不說什麽,騰出一隻手,在楊柳背部,手肘的的各相關穴道,逐個地揉捏按摩。

喘息聲漸漸平息,夜深人靜,隻有雪簌簌地下著。

“何時學會的?”氣息平穩了些,胸口的悶痛也得到緩解,楊柳睜開眼睛,銀質燭台上的燭火飄搖不定。

“好點了?跟於大夫學的。我從小練功,認穴準,一學就會。等考完以後,我便日日幫你按摩。”沐桐一邊回答問題,一邊手上有條不紊地繼續揉捏按摩。他話音還未落,便感覺手中的身子一震。 更新楊柳第十六章

沐桐手下稍頓,今日的事透著不尋常,難道與他和司馬楓的比試有關麽?他試探問道:“司馬丞相為難你了?”

“沒有,我隻是有些累罷了,歇歇就好了。”

蒼白的臉色,有氣無力的聲音,微微的喘息,這麽晚精疲力竭地從相府回來,不由的一股酸氣湧起,忍了許久的話脫口而出。

“他…他那個你了?”

呼吸陡然一窒,才剛平複些的心,又如脫韁的馬一樣,亂躥起來,砰砰地跳得又急又重,震得楊柳眼前一陣陣發黑。與沐桐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忘了自己是誰,做什麽的,此時猝不及防地被提起,才意識到,在沐桐麵前,他是如此在意自己難於啟齒的身份。

威逼恫嚇,偱偱利誘,軟硬皆施,在相府被圍追堵截,輪番勸誘,楊柳都能平靜地交涉周旋,偏偏沐桐,隻用一句簡單的話便讓他潰不成軍,讓他如此清晰地認清了自己的身份。

還抗爭什麽?還堅持什麽?

一滴,兩滴,不斷湧出的淚水瞬間匯成兩條蜿蜒的溪流,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屈辱,不甘,挫敗等等感情交織著,沉甸甸地壓在楊柳的胸口,越來越重,越來越緊。

眼前越來越黑,空氣也越來越稀薄…

雪停了,夜益發的靜。 更新楊柳第十六章

楊柳醒來,春光明媚,鳥囀鶯啼。他到這綠絛山莊已經好幾日了,那日的大雪早已融化,園子裏花吐蕾,柳含芽,煥發勃勃生機。望著千樹瓊花,楊柳哀歎,曾經早開的那些嬌嫩的花兒,卻是隨著一場春雪逝去了。

“公子。”

楊柳轉過頭,原來是小憐。小憐遞給他一個紫銅小手爐,又幫他攏了攏鬥篷,說道:“公子,瞧瞧就回去吧,天還冷,您身子又不好。”

楊柳低咳兩聲,點點頭,便往回走。

“公子,木根哥回來了。”小憐忙跟上又說道。楊柳聞言加緊了腳步,遠遠便望見木根迎了上來。自從上次被楊柳訓了一番,木根越發的沉默,越發的恭謹。

“怎麽樣了?”走近了,楊柳忙問道。

“公子放心,我親眼見沐公子已經進了貢院了。”木根上前攙扶楊柳進屋,接著道:“沐公子看上去步態輕鬆,胸有成竹的樣子,想來是準備充分的。”

楊柳溫和地望了木根一眼,不愧是跟了自己十年的人,一句話就平了自己這些天來的焦慮。上次自己在沐桐眼前發病,可把他嚇壞了,寸步不離地守了兩日,死活不肯離開,要不是楊柳及時地醒來,恐怕連會試他也不顧了。就是為了讓沐桐能安心應考,楊柳才決定搬來京郊的這座別院住段時間,自己也趁機養養身子。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楊柳心中安定下來,嘴上挑起一抹笑意:“有人不是不放心,半夜守在貢院門口,等著一睹沐公子的風采麽?我們木根哥的心,不會又被哪家英武不凡的公子哥給鉤去了吧,合著旁人來騙我。”

小憐抿嘴偷笑,一邊麻利地安置楊柳在暖榻上躺好,蓋上雪白的裘皮毯子,見木根臉憋得通紅,又不敢辯解,情不自禁道:“公子您別再打趣木根哥了,您這樣說木根哥心裏又難受了。您要是心裏還有氣,幹脆打他一頓得了。”

“我們小憐心疼了。”楊柳笑著口中揶揄,心裏卻又不禁想起事情的起由。他哪裏還有什麽氣啊,沐桐他們處世的方式他雖然不認同,但他們率性而為,快意恩仇,恣意縱橫,他不知道有多豔羨呢。隻是羨慕歸羨慕,他自己身陷泥潭,卻不得不瞻前顧後,小心翼翼,怕是這輩子也不能活得如他們瀟灑了。也正為此,他特別在意沐桐這次考試,希望他能一舉高中,封官封爵,以後娶妻生子,一生順遂。

小憐正羞的滿臉緋紅,嗔了楊柳一眼,本待爭辯兩句,卻看著楊柳的臉色漸漸暗淡下來,再不敢言語。

木根從外屋拿了個盒子進來,在楊柳麵前打開,卻是兩支碩大的野山參,每支重量不下八兩,蘆碗緊密相互生,圓腹圓蘆棗核艼,緊皮細紋疙瘩體,須似皮條長又清,珍珠點點綴須下,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是司馬丞相著人送來的,是高麗新進貢的千年老山參,給您配人參養榮丸用的。還有鹿茸等其他許多藥材補品,我都按老規矩先送於大夫那,那於大夫挑揀些對您有用的留下。”

楊柳淡淡地點點頭,司馬丞相!他有些厭煩地閉上雙眸。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睜開眼時,發現木根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怔怔地望著自己。楊柳笑道:“怎麽還不下去,等著領賞不成?好吧,看你一早趕來辛苦,賞你兩籠水晶燒賣,到小憐那領賞去吧。”

木根卻“撲通”跪了下來,哀求道:“公子再考慮一下吧!沐公子他…”

霎時耳中閃過沐桐今早殷殷的囑托,沐桐進貢院前頻頻回首,他說:“告訴你家公子,等我。”

他笑得那麽自信,那麽和煦。

“沐公子他是真心的。”木根不由地脫口說道,他著急,為沐公子,也為公子。

笑容頓時凝在臉上,木根的話化作一塊塊的巨石,壓得他喘不上氣來。真心?他要不是真心隻怕還好些,至少可以和司馬楓一樣,和睦地與自己相處幾年。楊柳疲憊地閉上眼睛,無力地揮揮手,讓他退下。

木根憤憤地轉身,公子也太無情了,他不為沐公子考慮,也不為自己考慮麽。這幾年看著公子掙紮過來,多少艱辛困苦,他看著都十分不忍,如今有這樣的機會為何不早早跳出火坑。木根想了好幾日也想不明白,據他多方觀察,沐公子與其他來嘯月堂的客人是不同的,他深信,沐公子是個言而有信,重情重義的好漢子。與這樣的人共度一生,難道不比在嘯月堂孤獨終老好上許多。

木根皺著眉頭在花園裏徘徊,他在這裏溜達好幾日了,心頭的煩悶卻越積越深,滿園的繁花錦簇在他看來,比之熱鬧的市場還讓人覺得喧嘩嘈雜,令人不堪忍受。沐公子若是知道了公子的選擇,不知道會怎麽樣?心裏一遍遍地揣摩著,驀然抬頭,卻見小憐迎著夕陽,急衝衝跑來,也看不見她的麵目,隻聽她大喊道:“木根哥,沐公子來了!”

“什麽?胡說,沐公子在貢院考試呢。”口中說著,腳下卻急跑起來,恨不能飛奔出去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