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二要沉塘了

引子二 要沉塘了

莘國。

京郊。

景德二十二年,忡秋,八月初八。

宜嫁娶,衝豬狗,大煞東方。

月夜。

溯風乍起。

樹影婆娑,稀疏的幾點星光下,枝頭的一輪圓月將一長一短兩個身影拉得極長。

兩道身影一言不發的走了半個時辰,癱坐在路邊的兩塊石頭旁。

“東東,我們倆這種行為,可稱得上私奔?”

……

“你為什麽不把翠花也帶上?這樣咱們三人一道私奔,路上也熱鬧些。”

……

“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喜歡翠花?要不然,昨兒晚上你看她的眼神,何必如此幽怨?”

……

“我且問你,你睡了她沒有?”

“嗚嗚……”

被喚作東東的,實在忍不住,低沉的幽咽了一聲。

“你既愛慕她,又為何要跟我走?”

……

“你有沒有想過,被抓回去有什麽後果?”

……

“沒想過?你居然沒想過!做人,豈可如此不顧後果?隨心所欲。你可知倘若咱倆被抓回去,別說是沉塘,就是腦袋開花,身首異處也是極有可能的!”

……

“你怕不怕?”

……

“我有些怕的。”

……

“你最怕誰?”

……

“小師弟?東東,你果然跟我是一條心啊,連這都能想到一塊。老爹是隻紙老虎,沒甚用處;師姐心最軟,我隻要朝她哭兩聲,她保管心疼死。就那廝最是陰險狡詐,表裏不一,被他逮到,咱們倆都沒有好果子吃!”

……

“說到吃,東東我餓了,你餓不餓?”

……

“哎!若不是他們逼咱們分開,咱們也不用離家出走,連頓熱飯也吃不上。”

……

“東東,你想不想跟我分開……嗯,算你有良心,我也不想跟你分開。”

……

“你說老爹他怎麽想的?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我去相府做丫鬟,他腦袋不是被驢踢了,就是被門夾過了。”

……

“東東啊,你可知道大宅門做丫鬟有多難。那些個色鬼老爺,色鬼少爺專門喜歡朝丫鬟下手,萬一……我可怎麽嫁人?”

……

“這世上,哪有做父親要賣了女兒的,莫非……難道……我不是他親生的?東東啊……”

汪……汪……汪

被喚作東東的黑狗突然站起來衝四周叫喚幾聲,十分警惕的擋在紅衣女孩的身前。

紅衣女孩身子一縮,躲在了黑狗身後。

“小妹妹,聲音這麽好聽偏偏跟隻狗說話,嘖嘖嘖,太冷清了,哥哥們來陪你如何?”

石頭四周,不知何時,站立著四個黑衣男子,為首的男子從懷裏掏出個火折子,片刻,四支火把把一人一狗團團圍住。

“喲,還是個小美人啊,長得不錯!”說話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左右,身材魁梧,蜂腰猿臂,長相頗為周正。

身側的矮小男子,高顴骨,鷹勾鼻,三角眼,眼神十分的猥瑣:“大哥,還是個丫頭片子,身子還沒長開,能不能吃啊?”

“哈……哈……哈!”

四個黑衣人一陣狂笑。

“老四,你不知道咱們大哥最喜歡的就是丫頭片子嗎,那滋味……吃著才帶勁啊!”

“老大,悠著點,細皮嫩肉的,可禁不起你折騰!”一胖子色眯眯道。

“放心,有我吃的,自然有你吃的!”

四人的笑聲更響,在這空無一人的官道上顯得刺耳。

汪……汪……汪

黑狗東東頗通靈性,見這四人對女孩不懷好意,一通狂嘯。

“喲,還有隻畜生,正好,老子忙了大半夜,還沒吃東西,老三,先把這畜生拿下,回頭剝了皮燉了吃!”為首的魁梧男子高聲道。

紅衣女孩臉色一變,緩緩的站立起來,黑亮的雙眼掃過一圈後,落在為首之人身上。

“你,想吃我?”女孩的聲音不大,卻極為清婉動聽。

“小妹妹,若不想我吃,你來吃我,也是一樣的。”男子眼睛眯成一條縫,笑眯眯道。

“大哥,真有你的!”

“大哥,人家還是小姑娘!”

四人嗤嗤笑出聲。

女孩臉上絲毫沒有一絲害怕之色,青蔥一般的玉手撫了撫東東的腦袋,白裏透紅的小臉揚上一抹冷笑。

“東東,擒賊先擒王,你意下如何?”

東東被女孩撫摸得似極為舒服,嗚嗚幽吠兩下,居然懶懶的坐下了。

“好東東!咬他爺爺的!”

女孩美目流轉,紅唇輕啟突然冒出了句粗話,驚得四個賊人目瞪口呆。

然令他們更驚訝的是,那隻被稱作東東的黑狗,前一秒還靜靜的坐著,後一秒便化作了一道閃電,直撲向為首的黑衣人。隻聽得一聲慘叫,東東已咬住了那人的小腿。

“啊!”

魁梧男子驀然跳起來,手中的火把一鬆,掉落在地上。身旁三位同夥驚了一跳,拔起手中的刀,衝了過去。

黑狗東東一個靈巧的轉身,高高躍起,向外奔去,將將幾步,突然掉轉身子,一個縱躍,咬住了離他最近的一個黑衣人,

又是一聲慘叫聲,叫得人心神懼顫。

紅衣女孩搖了搖頭,歎出口氣,輕聲道:“吃得太胖,身手就是沒有以前靈活,回頭我要督促東東減減肥才行。”

三角眼見那黑狗異常凶猛,連咬兩位同伴,忽然掉轉身子,舉起刀,直直的向一襲紅衣的纖纖少女衝了過去……

女孩臉色一驚,三角眼那醜陋猙獰的麵目已經將要貼到她那俏媚的臉麵之前……

三角眼眨了眨眼,一道紅光自身側閃過,眼前的紅衣少女驟然消失不見。

略一遲疑,回首之際,那少女已在幾丈開外喃喃自語:“還好,逃跑功夫學得不錯!”

“小賤人,往哪裏跑!”三角眼低吼一聲,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陰魂不散啊!”紅衣女子哀號一聲,又一閃身,奈何身弱,將將幾步,那三角眼的刀便要落在女孩的頭上。

一道寒光閃過,如同閻王座下黑白無常手中的索命鏈枷一般,三角眼悶哼一聲,手扣上將要窒息的脖頸之間,頹然倒地。

女孩身子一顫,目光瞬間雪亮,見來人隨即又深深的暗淡下去。

隻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迅速盈起淚光,哀聲歎氣道:“完了,要沉塘了!”

……

“丫頭,老爹不罵你,老爹與你打個賭。”

中年男子閑散的坐在上首,全身卻散發出如劍一般鋒利的氣息。歲月刻在其臉上的滄桑,令人凜然生畏。

“賭什麽?”紅衣女子嘴角微挑,胸脯一挺,顯得大義凜然。

黑狗東東頗為識相,慢慢的站立起來,學著主人挺了挺胸。

“就賭咱家那一窩雞,明兒生的蛋是單數,雙數。”

“單數如何?”

“單數,你賣身去相府。”

“雙數如何?”

“雙數,你留下!”

“聽天由命?願賭服輸?”

“聽天由命!願賭服輸!”

“不耍奸?”

“不耍奸!”

“成交!”

……

燈下,兩個腦袋湊在一處。

“師弟,你說師傅他會如何懲罰小西啊!”綠衣少女臉帶憂色。

“他會跟小西打個賭!”白衣少年思索良久,打了個哈欠。

“打賭?賭什麽?”少女一臉驚訝。

“不知道!”少年沉吟。

“師弟,你押誰贏?”

“我押師傅!”少年撕條慢理飲了一口茶。

“那我押小西!”

少女跟著飲了一口茶,思了思又道:“押什麽?”

“全部身家!”

“這麽狠?”少女打了個哆嗦。

“要玩,就玩大的!”少年挑了挑眉。

“成交!”綠衣少女紅唇輕咬,一捶定音。

許久,少女眼中迷惑又現。

“對了師弟,師傅讓小西去高府做丫鬟到底是為了什麽?”

少年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不大清楚,據說是要找一樣東西。”

“然後呢?”

“對著那東西說一句話。”

……

清晨第一抹亮光自山間緩緩升起,無聲流轉的照在天地間,秋露帶著冷意從樹葉上滾落下來。

微風吹來,桂花飄滿院!

“哎,林西他爹,一大清早的,你們一家四口圍著雞窩做什麽?”

一中年婦人拎著竹籃打院前路過。

“十二娘,等雞下蛋!”

“又生了,生了幾個啊?”

“正在數!”

“喲,還數呢,你們家就十二隻雞,一天一個,哪天都沒見少過。”

十二娘捂著嘴直笑,微微有些發黑的麵龐,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極為健康。

她目光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打量一眼,兩處眉毛便打了結。

“林西,林西,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昨兒沒睡好啊?回頭到十二娘家裏來,十二娘給你烙你最愛的韭菜餅。”

“十二娘,我吃不下去!”

林西回過頭,苦著臉,呆呆的望著十二娘。

“為什麽?”

“因為多生了個蛋!”林西眼中的迷茫一波勝似一波。

“這孩子是怎麽了?多生了個蛋,是喜事啊,怎麽就吃不下飯了呢?”

十二娘不明就裏的頓住了腳,狐疑的看著林家臉色漸漸凝重的四人,一時忘了說話。

靜寂半晌後,隻聽得一陣怒吼響徹山林。

“老天爺,你個王八蛋,我林西跟你沒完!“

林西老爹貌似無意的掃了林北一眼,不動聲色的縮了縮自己的袖口……方才自他袖中神人無察的滾出的一枚雞蛋,正懶洋洋的窩在另外十二個雞蛋之中,顯得格外安逸,似乎又有幾分自鳴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