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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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遇害身亡,經查實傷口是庫亥獨有穹匕所致,皇帝大怒,發兵庫亥。

九月初九,陸慎行掛帥,沿著得來的地形圖一路翻山越嶺,避開重重陷阱,在辛涼的指揮下勢如破竹。

同年臘月二十,庫亥終被擊潰,俯首稱臣。

皇帝龍心大悅,當著文武百官意將他的小公主寧君許配給陸慎行。

陸慎行以已心有所屬為由婉拒。

皇帝雖然不高興,但是這種事也不好強迫,傳出去有損皇家名聲,他抿了口茶,“愛卿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女子?”

剛任職司政衙門太常使的辛涼站在後麵,他聞言,袖筒裏的手收攏。

陸慎行輕描淡寫道,“回皇上,臣的意中人並非女子。”

朝堂死寂一片。

辛涼呼吸一滯,他猛抬頭,詫異之色頓生。

龍椅上的人起身離開,大臣們紛紛朝陸慎行投來古怪的目光,有腦子靈光的暗自去看辛涼。

辛涼蹙眉道,“你可以不必那麽做。”

“早晚的事,紙包不住火。”陸慎行低聲道,“如果拖下去,到那時我們會很被動。”

辛涼抿了抿唇,默不作聲,他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以為隻有自己走在前麵,原來這個人一直在身邊。

“常大人,請留步。”

陸慎行跟著小太監去了禦書房,皇帝也沒繞彎子,直接來了一句。

“是辛愛卿?”

陸慎行摸摸鼻子,“皇上英明。”

皇帝哼了一聲,“朕的寧君哪兒比不上他了?”

“回皇上,公主貌美如花,有皇上皇後的疼愛,還有很多年輕公子哥的愛慕。”陸慎行麵帶微笑道,“辛涼隻有微臣。”

皇帝麵色不悅,又找不出可以反駁的地方。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他沒法理解所謂的唯一,簡直可憐。

君臣二人一站一坐,三觀顯然不同。

黃帝長歎,揮手道,“罷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陸慎行出了宮門就看到辛涼筆直地站在雪地裏,雪落了一身,白了頭。

“晚上我想吃餃子。”

“好。”

陸慎行嗬了口氣,辛涼臉上的雪慢慢融化,他攥著竹棍,“皇上可有說什麽?”

掃視四周,陸慎行把辛涼眼睛上的黑布周圍那層雪抹掉,調笑著道,“他說我們能走到白頭。”

辛涼愣了愣,唇角止不住地翹了起來。

陸慎行握住他冰涼的手,“回去吧。”

一片白的地上,兩串腳印依偎著,深深淺淺。

除夕夜,城裏萬家燈火通明。

辛涼坐在熱乎乎的炕上繡花,神情認真投入,陸慎行伸脖子湊了一眼,這麽久了,一坨還是一坨。

“你知道自己繡的怎麽樣嗎?”

“尚且可看。”

你還挺有自信,陸慎行捉住辛涼的腳踝,拇指來回磨·蹭,挑了挑唇,“喜歡我這樣摸你嗎?”

大紅色絲線猛地走歪,針頭在布上擦出一道痕跡,辛涼平穩的氣息略亂,“不喜歡。”

陸慎行手上力道不輕不重,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挑··逗。

“真是愛撒謊的小孩,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喜不喜歡?”

辛涼偏過頭,“喜歡。”

陸慎行發現他的腳踝弧線很漂亮,“你的身體比你那張嘴誠實多了。”

辛涼從鼻子裏發出很輕的聲音,似是舒服,又似是拘謹。

“劉大夫那時候送了我一樣東西。”陸慎行伸手把辛涼摟到臂彎裏,食指在他鼻尖上輕刮了一下,“我們來試試好不好用。”

陸慎行往炕上隨意那麽一躺,讓辛涼趴坐在他身上。

“軍師,你來指揮,本將軍負責最後的進攻。”

辛涼就那麽四肢僵硬地待了一會,手在陸慎行的臉上一寸寸撫··摸,微涼的指尖從眉心滑到挺直的鼻梁,緩緩地移動,專注地描繪著他的輪廓。

眯了眯眼,陸慎行的聲線跟以往不同,“摸到竹棍子沒有?”

辛涼吞了口唾沫,“……摸到了。”

“然後把它拿起來抓在手裏。”陸慎行半闔著眼皮,呼吸低而沉,“對,就那樣。”

片刻後,辛涼把竹棍放下,“累。”

陸慎行踢踢他,聲音沙啞,“軍師,做事不能半途而廢。”

辛涼的唇角輕微抽了抽,重新撿起竹棍子。

炕動了一下,陸慎行呼出一口氣,他將大功臣辛涼拉到自己懷裏。

“明早帶你去逛廟會。”

陸慎行親親辛涼泛紅的耳根,轉移到他的唇上,輕磨慢碾,幹脆按著他的後腦勺細品了起來。

“那個……”辛涼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唇·齒間溢出,“唔……我先……”

陸慎行捏·著辛涼的腰,與他深·吻,命令的口吻裏全是欲·求·不·滿之意,“別說話。”

“你小心……嗯……背後……”

辛涼的話剛落,陸慎行就皺起眉頭嘶了一聲,把背上的針·拔·出來,“你怎麽不告訴我這上麵有針?”

“我一直想提醒你。”辛涼喘了口氣,無辜的開口,“是你不讓我說。”

“……”陸慎行手臂一張,躺屍了,下一刻又鯉魚打挺,壓住了辛涼的手腳。

帶著辛涼一陣遊玩之後,陸慎行終於看到一片花叢,他拿著竹棍摸索著往前探路,卻卡在了入口處。

直徑太小了,小到根本不符合正常比例,陸慎行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就想打退堂鼓。

裏麵風景再美,他也沒那個命啊。

辛涼等了又等,沒等到陸慎行來找他,有些無措地問怎麽了。

“你等會兒,我剛找到路。”陸慎行暴躁地在心裏罵罵咧咧,額角青筋鼓動,一雙眼睛都急紅了,進不去啊。

“不如改日吧。”

辛涼嗯了聲,但是從頭發絲到腳趾都散發著一股“我真的很想你進來”的氣息。

那氣息太濃,陸慎行想忽視都不行,他狠狠搓了把臉,試著把竹棍往裏伸,牟足了勁,竹棍仿佛發出一道嘎吱聲,搖搖晃晃地,顫個不停,隨時都能折斷了。

我不可能進去,我真的不可能進去。

然後……

陸慎行進去了。

再然後,一聲慘叫幾乎掀飛屋頂。

府裏的下人們都從睡夢中驚醒,好可怕,他們又架不住打架的眼皮,沉沉睡去。

翌日,陸慎行縮在被窩裏,辛涼縮在他懷裏,兩人都元氣大傷,完完整整地體會了一把什麽是痛並快樂。

辛涼安撫地摸摸陸慎行,“我真不知自己會與他人不同。”

這會該渾身動彈不得的人精神非常好,而本該生龍活虎的反而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陸慎行瞥了眼辛涼脖子上的痕·跡,目光暗沉些許,他把被子往上一拉,在被窩裏將辛涼後麵的話堵住了。

理想是美好的,而現實注定是殘酷的。

從那以後,入口依然小的讓人絕望,過程還是那麽痛不欲生,每每想起來又覺得回味無窮。

辛涼的命運因陸慎行改變,圍繞他的那些人的人生軌跡都偏了方向。

長元十六年,皇帝駕崩,太子繼位,改國號承天。

已上八十的辛鴻淵迷戀上了一歌·姬,於某日死在溫柔鄉裏。

辛葦塵當家,他在景王死後跟了一個大富商,被帶著進出賭··坊,久而久之,染上賭··癮,整個辛家在他手裏敗光了。

辛家人沒有來找過辛涼,或許他們誰都知道一個淺顯的道理。

過去你冷漠待人,今日對方勢必冷漠待你。

承天四十二年,陸慎行身子骨依舊硬朗,辛涼就差多了,白了雙鬢,常常一病就是半月,整個屋子裏都彌漫著藥味。

辛涼走的那日是個好天,他說總是夢到兒時舊事,想去看看娘,陸慎行答應陪他去上墳。

去的路上,辛涼昏昏入睡,有幾次要喚很久才醒,醒來就去摸陸慎行的臉,幹瘦的手指一遍遍地在他鼻子眼睛嘴巴那裏停留,他隱約知道了什麽。

墳頭雜草橫生,隨風起舞。

辛涼摸到雜草,一根根·拔·了,陸慎行沒去幫他。

“我給娘磕個頭。”

辛涼的額頭碰到粗··糙的土,鼻易裏都是清香,他將頭壓的更低,臉上的表情是安然的。

一旁的陸慎行奇怪怎麽還跪著不起來,他忽然臉色一變,背脊緩緩彎了下來,把人抱起,回了家。

大廳裏來了不少人,當年的將領都老了,他們在那商議辛涼的後事,個個眼中都帶著悲傷之情。

陸慎行身子有點麻,他換了個姿勢,闔了眼睛。

“將軍,你怎麽備了兩副棺木啊?”

椅子上的老人閉著雙眼,神態平和,桐義嚇的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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