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第011章
顧雲箏安之若素,並不接招,“你該看得出,我尋來肥肥,意在阻止你回來就寢。”
霍天北微微頷首,“是,我看得出。”
“你留下就寢也就算了,此刻算是怎麽回事?想做什麽?”顧雲箏微微撐身,看著落在自己腰際的手。手指修長,骨節清晰,很好看,此刻卻很討人嫌。她撇了撇嘴。
霍天北不為所動,“我怕你的肥肥。”
“……”顧雲箏忍俊不禁,微微一笑。
含著淺淡笑意的容顏,宛若綻放在午夜的嬌弱蘭花,輕輕搖曳出無聲無形的醉人漣漪。他心湖微動,刹那失神,不自覺被感染,逸出笑容。
他笑容的紋路刻畫著與生俱來的風情,星眸的光芒在頃刻化作秋夜的燈火,暖意沁人心脾。這男人若是個浪蕩子,不知要害得多少女子肝腸寸斷。
視線交錯之際,他與她同時閉了閉眼。
美色可以盡收眼中,卻不可銘記於心。
她可能是含帶劇毒的花。
他隻能是心機深沉的狼。
色即是空,色即是禍——他們這樣告誡自己。
顧雲箏梳理思緒,冷靜地道:“你想做出夫妻恩愛的假象,方便你做一些事。”
這話題說開了也好,霍天北頷首。
“你連肥肥都能忍受的話,我也不介意和你唱這一出戲。”顧雲箏眉梢微揚,“可你能讓我得到什麽呢?”
“說你想要什麽。”
顧雲箏眼下最需要的是自由自在,“不能出行,不曾持家,這些都不該是我的處境。”
“你的處境可以改變,隻是需要一段時日。你有心我就會幫你。”霍天北語聲頓了頓,“至於持家——”
“有心就可學會。”
霍天北半信半疑,話卻算得含蓄:“我拭目以待。”隨即回到床裏側,“睡吧。”
顧雲箏拿過兩個大迎枕,放在兩人中間空餘的位置,惹得霍天北直皺眉。
她也明白,哪怕他性情中有一點點輕浮浪蕩,也不可能讓四個妻妾坐冷板凳。四名女子便是太夫人強塞給他的,他也不是不可以周旋加以利用。但是他沒有,該是不屑如此,更是不喜羈絆。
“這樣我心裏踏實一點,”顧雲箏解釋了一句,“不關你的事。”
霍天北沒接話。
平平靜靜,一夜無話。
一早,春桃將肥肥先帶去了別處,是擔心霍天北發火,小家夥會被責難。女孩子對貓貓狗狗大多如此,看不到也就算了,看到了就忍不住心生憐惜,喜歡得緊。
安姨娘與穆姨娘又過來了,依然吃了閉門羹。
用飯的時候,顧雲箏聽得男子紛雜的腳步聲自院門到了廳堂外。這是什麽陣仗?她起身到了門邊觀望。
徐默站在前麵,在他後麵有二十名護衛,每兩個押著一名被捆綁的人。
是來見霍天北的,她又回到餐桌前繼續用飯。
徐默進門來,通稟道:“內奸皆已抓獲,請侯爺下令。”
霍天北問道:“可曾查清是誰的人?”
“大爺的人。”
霍天北漫不經心地給出發落的方式,“帶去外院,各賞一百軍棍。”
一百軍棍,便是兵營中身體底子極佳的,若是行刑之人下手重些,也難保命。霍天北用意分明是要將那十個人活活打死。
丫鬟聽得心生寒意,顧雲箏卻是眉毛都不動一下,繼續慢吞吞用飯。
霍天北又道:“守在院外的人手,撤掉。”
等徐默領命離開之後,顧雲箏道:“大爺現在是不是讓你施展不開手腳?”
“是巡撫處處礙手礙腳,恰好,巡撫是大爺的嶽父。”
“這樣啊……”顧雲箏不由蹙眉。巡撫雖然沒有他這總督的權限大,卻也能在方方麵麵給他使絆子,“大夫人是巡撫之女,而我以往不問世事是眾所周知,想將主持中饋的權利從大夫人手中奪過來,可不是那麽容易。”
霍天北目光含帶一點讚許,“巡撫交給我,你做你分內事即可。”說完話,他細細凝視著她。
“怎麽了?”顧雲箏不解。
“前後性情天差地別——”霍天北對這一點,始終是心存疑慮。
顧雲箏微笑,“大可認定我瘋了,或者認為我借屍還魂。”
“瘋子可沒你這氣人的功力。”霍天北悠悠道,“借屍還魂倒是還有些道理,可在這之前,你是怎麽死的?”
顧雲箏白了他一眼,心說我比你還奇怪呢,又道:“真夠冷血的,你就不覺得毛骨悚然?”
霍天北語聲淡淡:“哪天突然你又變回原樣,才會讓我毛骨悚然。”用罷飯,漱口之後,他站起身來,“有事命人去前麵知會我。”
“好。”
等他走後,顧雲箏忙讓春桃把肥肥抱到身邊的座椅上,命人拿來給肥肥專用的銀盤,將蓮花包、四喜餃喂給它吃。經過一頓飯的功夫,兩樣食物不燙不涼,肥肥吃正合適。
肥肥蹲在椅子上,吃得津津有味。卻不是貪吃的性子,覺得飽了就舔舔嘴角,抬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顧雲箏。
春桃將一隻盛了清水的銀碗遞給顧雲箏,顧雲箏放到肥肥麵前。
它立刻低下頭去,喝了幾口。
“多可愛啊。”有的人怎麽一看到你就氣急敗壞呢?顧雲箏一麵輕撫肥肥的小腦袋一麵腹誹。
之後,她帶著肥肥去後花園轉了轉。肥肥跟她還沒真正地親近起來,所以隻能用繩索牽著。她也不想這樣,可若是鬧到肥肥逃跑她四處追趕的地步,總是不像樣子。
“等你真正踏實下來,就不用拴著你了。”明知道肥肥聽不懂,她還是柔聲解釋。
回到院中,劉管家和一群丫鬟婆子正在院中等待。
劉管家上前行禮,分別將備選的一等丫鬟、二等丫鬟、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帶到顧雲箏麵前。
自心底,顧雲箏不能相信這些人裏的任何一個,因為哪一個都有可能是霍天北的眼線。可霍天北的眼線,總比太夫人的眼線要好。
人手齊全之後,顧雲箏將全部下人喚到院中,先命春桃逐一打賞。
顧雲箏閑閑站在台階上,肥肥也過來湊熱鬧,蹲坐在她一側,神采奕奕。
她微微的笑,對眾人道:“你們在我房裏當差,謹記一點即可:聽命行事。哪一個見風使舵、拖延懈怠,我隻有一條發落:即刻出府。任她靠山是誰,我也不會留情麵。都記下了?”
眾人齊聲稱是,卻是神色各異。新來的驚訝於夫人的美貌、儀態,完全與傳言不符;一直在正房當差的則是鬆了一口氣,夫人總算不再受窩囊氣了,她們也能挺直腰杆了。
顧雲箏彎下腰去,將肥肥抱起,款步回了室內。
下人們散去,因著剛得到的賞錢,做起事來幹勁十足。
這時,秦姨娘帶著丫鬟,腳步匆匆進到院內,嬌柔的麵容緊繃,可見情緒奇差。
她被霍天北擺了一道,在獵場傻等多時,才知他與顧雲箏已經回府,想來羞憤難當。
經過外院時,聽聞慘叫聲連連,問過家丁,才知是霍天北命人行刑,而且,還專門讓人把霍天賜請到當場觀望。
回府後,太夫人身邊丫鬟就告訴她,霍天北依然沒看她父親寫來的書信,而且他對太夫人、霍天賜也是避而不見,擺明了是無心得知秦家要告知他什麽事。
幾件事相加,讓秦姨娘恐慌驚懼起來,她必須要見到霍天北,親自告知他那封信關係重大,不管他願不願意聽。
可是到了前院書房,徐默卻對她說:她想見侯爺也容易,得到夫人的允許即可。由此,她隻得前來正房。
新來的丫鬟秀玉通稟:“夫人,秦姨娘有要事求見。”
霍天北此時不在這裏,秦姨娘還過來了,可見是真的有事。顧雲箏思忖片刻,“讓她進來。”
秦姨娘進到東次間,先是神色一滯。
顧雲箏坐在太師椅上,抱著條憨態可掬的小獅子狗。她身著一襲湖藍,綰了個簡單的發髻,隻戴了銀簪銀釵,周身再無別的首飾,不顯寒酸,反倒顯得清雅出塵。
果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這麽打扮的顧雲箏,端端的是個美人。
秦姨娘咬了咬唇,忍下了心頭的不舒服,屈膝行禮。
顧雲箏言簡意賅:“何事?”
秦姨娘盡量讓語氣恭敬一些:“我有要事求見侯爺,還請夫人首肯。”
顧雲箏輕笑,“你要見侯爺,哪裏需要我允諾。”
秦姨娘因著事情緊急,眼下隻得伏低做小,“我知道,先前不曾問過夫人便去了獵場,是我不對。可那時我滿心記掛著夫人安危,情急之下才自作主張,還請夫人恕罪。”
“先前誰允許你離府追去獵場,此時還去找那人便是。”顧雲箏擺一擺手,“下去吧。”
秦姨娘被顧雲箏對待下人一般的態度惹惱了,可是有什麽辦法,此刻能幫她的隻有這個人。強壓下羞惱,她低聲道:“可是侯爺有話在先,要夫人點頭,才會見好。”
顧雲箏這才知道,自己被霍天北當成了不見妾室的擋箭牌。大可不需繞彎子就能回絕的事,他卻是這般應對,也許是要看看她的處事能力,也許是借此表達一點立意與她聯手的誠意。
秦姨娘見顧雲箏低頭不語,忙又道:“夫人不知道,家父的來信關乎秦家安危,也關乎巡撫大人、霍家前程,侯爺不可不知啊。”
顧雲箏暗自冷笑,誰死誰活跟她有什麽關係?她一度巴不得整個皇朝為家族陪葬。隨即她問:“秦閣老為何不直接寫信給侯爺?”
“朝臣與封疆大吏書信來往,會被言官彈劾的。”秦姨娘脊背挺直了些,眼神流露出一絲輕蔑。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哪裏是顧雲箏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人能明白的。
顧雲箏笑盈盈問道:“若是到了性命難保的地步,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也是個靠山麽?朝廷少不得要再三權衡才有定論。如今是秦閣老不屑尋找靠山,還是靠山根本不屑與他為伍?”
一番話引得秦姨娘臉色青紅不定。她是通過太夫人才進到霍府,到了霍天北身邊。霍天北若是有意與秦家修好,怎麽會一直對她不聞不問……這樣一來,她要做的不是告訴霍天北什麽事,而是要求他救救秦家。
“夫人……”秦姨娘咬了咬唇,“我、我求你了,你讓我見見侯爺吧。”
“既然此事關係重大,想來侯爺已有計較,全不需你說什麽。如此,你還是回房去等。侯爺要問你什麽事,自然會命人去請你。”顧雲箏轉頭喚秀玉,“送客。”
秦姨娘被氣得臉色發青,“你、你這算得上是見死不救!”
“我臥病在床的時候,也沒見你前來探望一次。”沒人管她的死活,她又憑什麽以德報怨?
秀玉給連翹遞了個眼色,兩人齊齊上前,攜了秦姨娘的手臂,“姨娘還是回房吧。”
秦姨娘卻猛力掙脫,抬手指向顧雲箏,忍耐太久的羞憤使得她麵目略顯猙獰,語聲變得尖銳刺耳:“顧雲箏,別忘了你的身份!你爹娘是什麽貨色?給我爹娘提鞋都不配。侯爺給你兩天好臉色,你就蹬鼻子上臉了?今時你難為我,休怪我日後十倍奉還!”
正在打瞌睡的肥肥被驚動,打鼻子裏哼了一聲,不滿地看了秦姨娘一眼。
顧雲箏撫摸著肥肥背部油亮的毛,抬眼看向秦姨娘,唇角微微上翹,漾出絕美的笑,雙眸依然明亮,目光卻是倏然轉冷,宛若刀鋒。
寒意直達秦姨娘心頭,迅速蔓延至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