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第3章
墨遠寧是這世上唯一會叫她“小月”的人。
那是她的乳名,在她很小的時候,她被母親抱在懷裏,母親溫柔地告訴她:“小月呢,就是小月季的意思,月月生新花,季季發新枝……生機勃勃的,好不好?”
父親從來都是嚴謹地直呼她“蘇季”,哥哥也是如此,唯有母親,堅持叫她的乳名,親昵中有濃濃的寵愛。
可是母親沒能陪伴她太久,她在蘇季七歲那年就患病去世。蘇季那時都還不能理解死亡的真正含義,隻知道媽媽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她和墨遠寧新婚後共同度過的第一個夜晚,她和他做#愛,喜憂參半,疼痛裏又有陌生的快感。
她記得自己哭泣了很久,最後被他撈在懷中抱著,他的懷抱溫暖無比,他一直用手臂輕撫她的後背和頭發,讓她慢慢平靜下來。
心跳還沒有完全平複,她卻憑著本能覺察出身後這個緊擁著她的人,一定是她後半生的依靠,所以她小聲告訴他,她還有一個名字,叫“小月”,自從母親去世後就再也沒有人喚過。
她那時應該是在撒嬌吧,覺得自己被人寵愛,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撒嬌。
她記得他的反應,他低頭親吻了她的額頭,輕聲說:“那麽我就叫你‘小月’了,好嗎?”
她隻覺得甜蜜和滿足,整個人都要飄蕩到天空中去。
要是時光能永遠停在那一刻,她也不會覺得餘生有任何遺憾。
她第一次開始真正看清墨遠寧,是在她被綁架並刺傷後。
失血過多,她當時很快就昏了過去,當她再次從黑暗中睜開雙眼,聽到窗外有小鳥的輕啼淺鳴,鼻子間慢慢聞到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從身體深處湧上的疼痛和虛弱告訴她,她的生命還沒有結束。
既然心跳還未停止,那麽她就要繼續麵對墨遠寧,想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又停頓了幾秒,那種沉悶和絕望,讓她無法再做任何事情。
她的動靜和異常顯然也驚動了守在床邊的那個人,她聽到了那個熟悉的,總帶著幾分寵溺和溫柔的聲音:“小月,你終於醒了。”
他的嗓音微微嘶啞,似乎是因為一直守在她的床前沒有離開,所以微有些疲憊。
蘇季抬起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他的神色果然疲倦了一點,目光卻仍舊是澄澈幽深的,一眼看過去並不能看到底,那層水光也就更加明亮欲流。
仿佛盛著無比的深情,又仿佛隻是幻影。
墨遠寧從來都是個隻用看一眼,就能讓人陷落進去的男人,他太過完美。
墨遠寧溫柔地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他的聲音裏有太多的寵溺和心疼,聽上去反倒顯得不真實:“小月,你受傷很嚴重,感謝你能醒過來。”
蘇季沒有回答他,她側過去看著他的臉,仿佛這是四年來她第一次認清他。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專注,墨遠寧微微頓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聲音還是不變的溫和:“小月,你還有我。”
她久久沒有回應,墨遠寧又低下頭來,在她蒼白無色的唇上輕吻了下,他溫熱的氣息就在她耳側,語聲繾綣:“小月,如果覺得累,就繼續休息吧。”
蘇季於是就隻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合上眼睛。
重傷失血之下,她隻覺得累,無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
不停地睡睡醒醒,蘇季真正再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在這兩天裏,每次她睜開雙眼,無論是在白天還是在夜裏,總能在第一時間看到墨遠寧的身影。
他似乎從未離開,不是守在病床前,就是坐在病房的沙發上撐著額頭休息。
如果蘇季不是在昏迷前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她真會以為他深愛著自己,才會如此對她關懷備至。
她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刻的墨遠寧,他的臉上帶著她從未見到過的冷酷和殘忍,陌生到可怕。
醒來後,她先將視線移到病房的屋頂上,等待焦距逐漸清晰,才又移回床邊。
墨遠寧正在床邊守著,看到她的目光,就露出一個略顯疲憊的笑容:“小月,傷口還疼嗎?”
他大概幾天都沒有怎麽休息,不僅臉色有些不好,眼睛下也有了淡淡的青色瘀痕。
蘇季扯動唇角,蠻強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她不明白事到如今,他怎麽還能如此坦然的在她麵前做戲。
她明明記得那時他的目光在倒在地上的她身上停留了許久,久到她從滿心驚訝再到震驚不甘,也讓他足以看清楚她臉上每一寸表情的變化。
他們都應該彼此心知肚明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麽,現在他的這種態度還真讓她覺得好笑。
應該是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屑和諷刺,他頓了一下,才又笑了笑說:“看來小月你是真的清醒了。”
他這麽說著,就從床頭拿過一疊文件,半是強硬地將一支筆塞入她的手中,語氣卻還是那樣溫柔:“小月,你才是蘇氏的董事長,有很多地方,必須要你的簽名才可以。”
蘇季隻微滯了一下,隨即就了然,她父親多年經營,去世時雖然倉促,又怎麽會不留下後招。
她記得那份遺囑裏規定她和哥哥兩個人共同繼承蘇氏,但這個繼承卻是有條件的,在繼承遺產的同時,她和哥哥都簽署了一份文件。
在那份文件裏規定,一旦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死去,包括對方以及子女配偶在內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利繼承他們的財產,屬於他們的那部分財產會被自動捐獻給慈善機構。
她那時還有些不理解父親這麽做的原因,她愛著哥哥,哥哥也愛護她,他們絕不會互相爭鬥,又怎麽會需要這種奇怪的條文約束?
現在她才明白,他們兄妹固然是相親相愛,但卻不代表他們身邊沒有覬覦這份家產的人。
比如此刻的墨遠寧,他早已不再遮掩溫柔表象下的欲求,她也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帶到醫院搶救:墨遠寧想要從她身上得到的東西還沒有拿到,怎麽肯讓她就那樣死去?
她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就握了握筆,去那些文件上簽字。
才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她做什麽動作都有些吃力,墨遠寧甚至細心地伸過手來微微拖住她僵硬的手腕。
他指尖的溫度透過肌膚傳到她的手上,明明是那樣溫暖,她卻覺得有止不住的寒意入骨。
在終於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她任由眼眶中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去。
她手腕上墨遠寧的手指也微顫了一下,而後他俯身過來,用溫柔有力的雙臂輕環住她的身體。
她靠在他肩上,無聲地哭了起來,她忍在喉嚨裏的抽噎帶動著全身的肌肉,傷口處更是止不住地抽痛,於是哭到最後,就全是生理性的反應,更加無法遏製。
墨遠寧環抱著她身體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越收越緊,他親吻著她的臉頰和頭發,不斷呼喚她的名字,盡力想要將她安撫。
可她還是哭得久久不能平靜,這大概是她有生之年,哭得最為狼狽的一次,也將是她在墨遠寧麵前,最後一次落淚。
在住院一個月後,蘇季終於能夠出院回家。
她傷口太深,一個月不足以痊愈,再加上失血又多,因此就算出院,也蒼白著臉色,裹在寬大的外套裏更顯單薄。
上了車墨遠寧就將她抱在自己懷裏,輕聲說:“到家還有段時間,靠著我休息一下。”
墨遠寧的胸膛一直都是溫暖的,蘇季沒有拒絕,順勢靠在他懷中閉上眼睛。
即使她現在再明白墨遠寧的真麵目,她也無法立刻就抵抗身體的本能,她愛了他四年,到此刻為止,連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都還仍舊迷戀。
而墨遠寧的動作也異常溫柔,他環抱著她的身體,側頭輕吻她的前額。
至少在她麵前,墨遠寧稱得上是一個盡職的愛人和丈夫,他對她一貫溫柔,在很多事情上,也像是非常在意她的感受。
他們結婚後,蘇季還在攻讀碩士學位,她入學早,21歲就拿到了學士學位,按著蘇偉學的意思,接下來又開始讀碩士。
好在她的學校就在本市,專業的功課也不算繁重,所以並不影響和墨遠寧的相處。
她常常在結束一天的課程後,回到家裏等待下班的墨遠寧回來,然後再和蘇偉學一起吃晚飯。
蘇禾從十幾歲開始就常年居住在國外,自他走後偌大的蘇宅更顯得空空蕩蕩,多了一個墨遠寧,反倒更像一個家。
她記得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她趕回家時天色已晚,四野漆黑,連司機都忙著去車庫停車。
她獨自走進家門的時候,有一刹那間覺得害怕。
宅子太大,門廳又深,身後雨聲震耳,她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些陌生。
但這時候她卻突然聽到了輕快的腳步聲,接著她看到了那個匆忙從玄關後走出來的身影。
墨遠寧似乎也是剛回來不久,連上班穿著的正裝都沒有換下來,看到她卻先笑了:“小月,路上還順利吧?”
蘇宅坐落在半山上,回來的路上有一段山路,雨下太大的時候的確有些不便和危險,蘇季回以微笑:“還好。”
墨遠寧又笑了一下,才上前一步,輕抱了抱她。
他的溫柔總是不大明顯,卻又恰到好處。
比如此刻,他雖然什麽都沒有說,卻會特地到門口來接她,短短的幾步距離裏,透著淡然卻又溫暖的關懷。
蘇季靠近他的懷裏,剛進門時的恐懼和空茫,再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就消失了,隻剩下能暖到心底去的淡淡溫度。
——那些曾經的美好,直至現在,蘇季仍舊記憶猶新。
家中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他們到家時正是飯點,為了給蘇季補身體,廚房特地做了藥膳,滿滿擺在餐桌上,進去就能聞到藥材微苦的氣味。
墨遠寧下車都抱著她,這時候一路把她抱到餐廳裏放在椅子上,才笑著輕撫了撫她的臉頰:“不喜歡藥味,我讓他們盡量遮著點了。”
沒人會平白無故喜歡藥材的味道,更何況蘇季在醫院裏已經吃了一個月的藥膳,現在隻稍微聞到一點味道,鼻子就皺了起來,這點小表情自然也沒瞞過墨遠寧的眼睛。
從來沒在他麵前掩飾過自己的感情,蘇季現在也不打算多做抗拒,隻是對他笑了下:“也還好吧,沒辦法不吃。”
她其實一直都是這樣一個安天命的人,她生在蘇家,成為蘇家的大小姐,所以也就從來沒羨慕過其他女孩子“自由”的青春。
她嫁給了墨遠寧,而墨遠寧又是這樣一個男人,她也沒有覺得這是多麽悲慘的事:她隻用在以後的日子裏,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就夠了。
墨遠寧又對她笑了笑,才在旁邊坐下,親自動手給她盛了一碗湯,放在她手邊:“你臉色太不好了,總要補回來才能放心讓你吃別的。”
她現在已經隨波逐流,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所以她動手捧住湯碗,湯的溫度正好,薄薄的骨瓷碗也就透出適宜的溫度,就這麽將手貼上去,就有一股熨帖的暖意透出來。
墨遠寧隻是笑看著她,如果蘇季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真麵目,會以為那目光專注又溫柔,深情到可以融化冰雪。
蘇季覺得自己的城府還是不足夠深,她轉開眼睛,避過了他的目光。
那晚他親自幫她洗澡,並把她抱到了床上。
滿床的絲綢被單像水一樣鋪開,墨遠寧沒有開燈,隻有幾隻放在高腳酒杯中的蠟燭發出星點的光芒。
燭火隨著他們波動的氣息搖曳,香味漸漸彌散。
墨遠寧想要她,他仿佛比她更急切地想要一些證據,證明他仍舊可以占有她。
他那樣急切,甚至不顧她剛剛痊愈的身體。
他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身體,指尖上都是灼熱的**和溫度。
蘇季湊過去吻他,輕聲在他耳邊說:“遠寧,我傷口還有點疼。”
他聽後輕笑了起來,將吻落在她的耳邊,清醇的聲音微微低啞,不複平時的溫柔,聽起來仿佛帶著些惡魔般的蠱惑:“小月……忍一忍……”
他們依然有快感,蘇季後來還是沉迷了下去,她愛這個男人的**帶給她的快樂。
沒有絲毫贅肉的軀體,在那個時刻所有的肌肉都會緊繃,那種力和美,比任何大師的雕像都動人,她可恥地迷戀著。
最後連傷口上微弱的痛感,都變成酥麻的電流,一遍遍傳開到整個身體。
蘇季知道自己喜歡和墨遠寧做#愛的感覺,如果說有什麽是她離開墨遠寧後最不能忘懷的,那麽唯有此。
在和墨遠寧離婚後的第三天,蘇季起了個大早,然後按照慣例,離開蘇宅,去她常去的一家瑜伽館做瑜伽。
在家裏做瑜伽的感覺,永遠沒有在瑜伽館裏,和很多人一起做時那麽有趣。
可以看著其他人把自己的身體彎成怎樣詭異的形狀,然後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也彎成了相似的弧度,會有些好玩。
這是蘇季為數不多的業餘愛好之一,幾乎所有蘇宅的人都知道。
隻不過這天當她做完了瑜伽,衝洗過後在單獨的小更衣室換衣服時,就猛地被身後突然靠近的人抱住身體,接著她的口鼻就被蒙上噴了麻藥的手帕。
一切的流程,和她第一次被綁架時一樣:在瑜伽館更衣室裏突然襲擊,手法幹脆的迷昏她,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再次醒來她就被運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隻是她明明記得,一年前那起綁架案,早就在墨遠寧的配合下偵破,兩個犯罪嫌疑人也紛紛認罪。
又是一段讓人不堪忍受的昏睡,她頂著頭疼,努力睜開眼睛時,正看到一個背對著她的挺拔身影,沐浴在窗外的夕陽下,看起來更加美好,宛如油畫。
覺察到她的動作,還有她不小心從喉嚨裏溢出來的呻#吟,那個人慢慢轉過頭來。
他一步步靠近她,在她床前半跪下來,那姿勢近乎虔誠,他的目光也足夠溫柔。
他用微涼的指尖輕捏住她的下巴,聲音裏透著濃重的憐惜和無奈:“小月,你為什麽不肯學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