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打誤撞
第八章 誤打誤撞
終於,浩浩蕩蕩地,七個人圍坐在一張大圓桌旁。
天不遂人願的是,按事先安排好的座位次序,瀟瀟被迫要坐在宋聿同學的左首。
天遂人願的是,劉霏霏同學極其興奮地坐到了宋同學的右首。
不愧為生意場上的驍將,從宋聿和瀟瀟入座開始,在宋致山的簡單介紹下,劉總便在對上次宋從大婚之時因公務纏身無法出席的失禮之舉再次致以深切歉意之後,開始了對瀟瀟錦上添花式的讚美。
聽得孝莊和從女士心花怒放。
吾家有女已長成,且得到社會菁英的承認,盡管虛多於實,二人心裏仍然頗為欣慰。
瀟瀟一徑有禮而客套地微笑。
她心裏十分清楚,這個胖胖的劉山峰先生衝的是宋致山先生的麵子。
因此,她表現出恰如其分的謝意和禮貌。
她不是沒看到那個叫做劉霏霏的小丫頭,自打看到她和宋聿一同進來之後,那種牛耳尖刀般在她臉上剜來剜去的眼神,盡管後來在宋致山先生的介紹下,逐漸縮短成削鉛筆的小刀,但是,當劉山峰先生敦促她打招呼時,她勉強了好久,才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
“瀟瀟姐――好。”那個“姐”字尤其響亮。
然後,就纏著宋聿說東說西。
瀟瀟到底多吃了幾年米,自然看得出這個小丫頭心裏的九九十八灣。
因此,她繼續低頭,微笑,一言不發。
此時的宋聿,心煩意亂,一方麵,在老爸目光的時時關照下,盡管被這條五花蛇纏得幾乎窒息,但一時三刻不能翻臉,再加上,盡管陸冰山低著頭,垂著眼,頭發半掩著臉,似乎對周遭事物一無所察,但是,他敢打包票,陸冰山的嘴角一定又是那種千年不變的略帶嘲諷的微笑。
他的心裏沒來由地,又是好一陣懊惱。
終於,曲終人散,酒醉飯飽之際,劉山峰先生和宋致山先生要繼續找一個合適的地點去深談合約的細節。
從女士和孝莊決定先回家。孝莊要追著看古裝電視連續劇,從女士在周末雷打不動地要早早睡美容覺。
瀟瀟自然要隨侍左右,因此,她也一同起身,打算隨孝莊一行離開。
正在此時,劉霏霏同學開口:“宋聿,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宋聿正待拒絕,一抬頭,看到老爸略帶警告的眼神,和劉山峰不明其意的微笑,不由略一躊躇。
不管怎樣,雖然身為宋家人,外表冷血,但心裏麵,仍然有著他早逝的老媽極重親情的基因。
要不,他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宋致山先生說動,而出來犧牲小我。
他下意識地又看看站在他身旁,垂著頭,長發半遮麵的陸冰山,這次,他是真真切切看到她嘴角的那抹略帶神秘和譏誚的微笑。
一時間,不由一陣怒火攻心,要下地獄大家一塊下,沒道理他身處苦海,讓這個陸冰山在外逍遙自得。
於是,還沒來得及多想,他便一伸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拉住瀟瀟衣服的一角:“瀟瀟,一塊去看電影吧。”
說得一副很自然很親切的樣子。
陸瀟瀟愣了半晌,又感覺到衣服被某人不動聲色地拉得緊緊的,不由抬起頭來,以目光向從女士和宋先生求救。
結果,她看到的是宋致山先生一副被姐弟情深感動的,很欣慰的樣子:“瀟瀟,你們年輕人多聊聊,一塊兒去吧。”
他心中有數得很,兒子對劉家的寶貝女兒一無興趣,純粹是看在老爸的麵子上友情客串,如果光是這兩人去看電影,以他一貫的脾氣,沒準就把人家一個女孩子甩在半道上不管不顧了,搞不好功虧一簣,有瀟瀟在,以這個丫頭的沉穩,能起到小小的定海神針的作用。
到底是夫妻連心,且女心外向,從女士心中也是一般想法,遂犧牲女兒,連連向她使眼色。
瀟瀟不得已,繼續以眼神求助於孝莊。
此刻的孝莊還沒來得及從劉山峰先生如潮水般的阿諛奉承之辭中回過神來。
以劉先生的精明,一早看出孝莊在宋、從二人心中的崇高地位,因此,飯桌上,一直不遺餘力地誇讚著孝莊。畢竟,盡管宋致山目前在生意方麵有求於他,但是,以宋致山的精明,和宋聿這個小子的前途不可限量,風水輪流轉,山水有相逢,說不定哪天就該輪到他有求於宋致山了,因此,他表現得分外熱情。
再加上他無比清楚寶貝女兒的心事,對宋聿也頗為滿意,因此,更加不見外地,對所有的宋家人,一律熱忱相待。
孝莊一向深居簡出,以服務陸家為本職,盡管在陸家的地位一言九鼎,但是,畢竟隻是一個小小的家庭單位,如今,價值得到社會承認,心中不可謂不快慰。
待到她看到瀟瀟哀怨的眼神時,心裏還是有點暈乎乎的。
但是,片刻之後,她還是以多年豐富的閱曆,作出了極為明晰的判斷。
她雖然覺得以宋聿同學這一小把年紀,未免深沉了一些,但是,畢竟他在宋家的地位,有如很快就要登基的少年老成的康熙皇帝,一日千裏,那麽,她心愛的小蘇嘛拉姑和康熙的關係處得好一些,自然有百利而無一害。
因此,她一如既往地,果斷地代瀟瀟作出決定:“瀟瀟,快去吧,要麽來不及了。”還報之以鼓勵的微笑。
遭受三重背叛打擊的瀟瀟隻有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劉霏霏同學身上了。
於是,她轉過頭,繼續無限哀怨地看著劉同學。
劉霏霏同學在這段時間內也作出了百轉千回的思考,並難得地,最終下了明智的決定。
她自然不願意在二人世界裏憑空多出這麽大一個燈泡,但是,是宋聿開口相邀的,如果不讓這個叫什麽陸瀟瀟的去,搞不好宋聿也不去,這兩者的差距不可以道裏計。
兩害權衡取其輕。
因此,她盡管心裏十分地不情不願,但是表麵上,仍然還稍顯熱情地:“對啊對啊,瀟瀟姐,你就跟我們一塊兒去嘛。”
那個“姐”字一如既往地,拖得很長。
陸瀟瀟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一咬牙一閉眼:“好吧。”
誰教她今天沒看皇曆,出門帶衰呢。
於是,她一邊不情不願地跟著往外走,一邊不動聲色地一把拍掉那個自始至終不露痕跡地拽住她衣服的祿山之爪。
好容易在電影院坐了下來,仍然瀟瀟在左,宋聿居中,劉霏霏在右。
盡管心情不佳,宋聿還是很具紳士風度地給兩位女士買來了爆米花等休閑食品。
瀟瀟毫不客氣地接過爆米花和薯條,燈光一熄之後,就把身體略微往座位裏埋,隻當另兩人不存在,舒舒服服地,準備開始看電影。
打從電影一開始放映,宋聿就極端後悔,內心開始暗暗詛咒。
看著是極其不起眼的名字,居然是一部裝神弄鬼的國產鬼片。
惹得一向膽小的劉霏霏同學尖叫連連,忙不迭地往他肩上靠,甩都甩不脫。
這邊廂,瀟瀟繼續舒舒服服地看電影,絲毫不受影響。
想當初,看《午夜凶鈴》,看到貞子披頭散發從電視機裏爬出來的經典恐怖場景的時候,她還一邊吃著方便麵,一邊和默默討論著畫麵的質感和配樂的效果呢。
對於這兩個所謂的淑女來說,從本科到小碩,閑來無事,鬼片看得太多太多了,久病成良醫,幾乎已成半個鬼片專家,什麽時候該有懸念,什麽時候該抖包袱,基本上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這種LITTLE CASE,自然嚇不倒她。
於是,她有一搭沒一搭,往嘴裏丟著爆米花,無聊地看著那部不甚知名的鬼片。
那邊廂,宋聿就沒這麽好運了,他幾乎什麽都沒有看進去,一直就在和八爪魚作艱苦卓絕的鬥爭。
取下來,搭上去,取下來,再搭上去……
待到一個極其關鍵的懸疑場景出現的時候,劉霏霏同學的腦袋幾乎快要鑽到他懷裏,他忍無可忍,幾近準備當場翻臉。
無意識地,他一轉頭,發現陸冰山正懶洋洋地坐在座位上,邊吃爆米花邊輕鬆地,半看不看地瞄著晃動的大銀幕。
他不禁有些奇怪,不要說五花蛇尖叫連連,連他這個男子漢,看得心裏都有一些發毛,這個……老女人,倒是一臉氣定神閑的樣子,果然,冰山腦袋,構造有些異於常人。
同時,有不禁有些氣惱,本想把這個陸冰山拉下水,有難同當,結果,她倒是撇得幹幹淨淨地躲在一邊,直視劉宋二人於無物。
於是,不知出於什麽心理驅使,他借著躲避劉同學的契機,順勢往瀟瀟方向閃,一時居然湊得近近的,接著,不無惱怒地低聲叫了一聲:“陸瀟瀟――”
正籍著看電影之機而假寐的瀟瀟猛地一驚,條件反射般轉過臉來,這才發現兩人的臉,已經離得不能再近,而最最最詭異的是,她的唇和他的唇,恰恰地,分毫不差地,貼在了一起。
兩人一下都呆住了。
就隻聽到彼此的呼吸,看到彼此亮晶晶的眼睛,完完全全地,愣在那兒。
過了大概五秒,兩人才突然反應過來,幾乎在同一時刻,各自迅速跳開。
陸瀟瀟心中哀哀低歎,今天真的應該出門前看皇曆啊,真的是太太太太太衰了。
她辛辛苦苦,萬般小心,珍藏了二十二年的,準備隆重獻給未來的MR.RIGHT的初吻啊,居然就……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影院,在看一個不知名的小電影的時候,被一個路人甲……奪走了。
就這樣,無辜地……慘遭淪陷。
她心中百轉愁腸,最後,憑借過人的定力,痛定思痛,下定決心,算了,權當被她上高一時家中那條英年早逝的布拉可犬托夢顯靈,舔了一下。
算她倒黴,就隻當小小損失一下吧。
心裏果然好受了一些。
眼光重新又回到大銀幕。
又過了一會兒,想想都有些嘔,悄悄地,用手背拭拭唇。
唔,總算感覺似乎又好了一些。
當宋聿迅速回彈的時候,猶不知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的劉霏霏同學,撫著被撞得有些吃痛的腦袋,象征性地揉了揉,又纏上了他的手臂。
這次,宋聿恍若未覺,隻是定定地,坐在那兒。
別看宋聿同學自打青春期以來,就有不少女生自動找上門,閑來無事,和個把看得順眼的女生看看電影,跳跳舞,也很稀鬆平常,但是,素來有潔癖的他,還真的沒有讓自己的唇貼上過哪個女孩子的臉,最多最多,在他的默許下,有一些膽大的女孩子,曾經偷襲過他的臉頰。
也就是說,這也是宋聿同學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初吻。
沒想到啊,居然就失守在這個連名字都叫不上的破電影院裏,而且,還是和那個跋扈的……陸冰山。
心裏不免又是一陣懊惱。
但是……奇怪的是……又……不覺得……討厭……
相反,還有一種莫名的,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在心中慢慢發酵。
他下意識地,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那個陸冰山。
他就看到陸冰山正在努力地,用手背拭著嘴唇,仿佛上麵沾了什麽要不得的髒東西一樣。
頓時,他心中怒火中燒。
他都還沒跟她算這筆帳呢,她居然敢嫌棄他!!
況且,有多少女生求都求不來呢!
不知好歹的老女人!
他在心裏重重重重地哼了一聲,強硬地轉過頭去,使勁地盯著大銀幕,臉色鐵青。
電影散場後,宋聿一路上罔顧劉霏霏唧唧喳喳的各種高論,到了劉家樓下,隻是敷衍地把她送下車,便臉色陰沉地重又上車,從頭至尾,不向瀟瀟看一眼。
直到劉家的司機把瀟瀟和宋聿送回家,一路上,兩人都一言不發。
到了家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宋聿繼續陰沉著臉,徑直大踏步向前走。
瀟瀟垂著頭,跟在後麵,表麵平靜,心中也是火冒三丈。
臭男生,我還沒跟你算這筆帳呢,居然惡人先告狀,擺臉色給我看!
直至二人上了二樓的各自相鄰的房間,都當對方是空氣。
片刻之後,兩道房門先後重重甩上。
睡夢中的從珊女士突然驚醒,幾乎以為,發生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