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男男之間
男男之間
第二十二帖
彭智然還是去了校電台。
浴室事件讓我覺得很尷尬,隱隱有些擔心如果自己什麽事情都跟著他會不會有點什麽事,就隨便去報了個二胡班,反正一個禮拜也就兩節課。
學了兩個禮拜哆唻咪,教二胡的老師第一個教的曲子叫《倩女幽魂》。奶奶的第一個音在二胡那根弦的中低部,第二個音一下子就拉到中高部去了,兩個音間相差二十公分啊,左手就跟抽風似的在弦上來回滑,我滑了N次也沒摸準調子(樓主如今當初學的那點二胡都忘了,唯一記得就這二十公分了)。拿了個二胡回寢室練,還被鄒峰嘲笑:“喲,瞎子阿炳回來了,你上下滑滑就算會拉了?這都拉得什麽呀!”
我說這曲子叫倩女幽魂,鄒峰大張著嘴巴看著我:“娘啊,倩女幽魂,你這是倩女幽魂麽,整個一猛鬼招魂啊。我說陳嘉,倩女幽魂你聽過沒?”
我那時候還真沒聽過。就問了句:“誰唱的!”
鄒峰一聽一張嘴張得老大:“啊!沒聽過,張國榮唱的你都沒聽過!你平時塞個耳機都聽誰的歌呢!那四大天王你知道不知道?!”
好吧,我承認當時我孤陋寡聞,四大天王是知道的,張國榮我也知道,但那時候真的是聽國語歌多粵語歌少,所以張國榮紅了都幾年了,可我這個隻關注台灣林誌穎小虎隊還有金城武的人竟然沒聽過張國榮的歌,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慚愧。
為了聽聽那首倩女幽魂,第二天我乘著彭智然放晨曲的機會跟他去了校電台。
像彭智然這樣的新人,一般都隻輪得到早上放晨曲這種又辛苦又沒有含金量的工作,校電台資格老的兩個人,才能輪的上做中午的節目。所以我除了早上也沒機會跟他進校電台。
我們學校早上永遠千篇一律放肯尼基的薩克斯精選集。顛來倒去就是那幾首什麽“morning?”?“the?joy?of?life”,我聽得厭都厭死了。
彭智然也曉得我沒聽過張國榮的歌的糗事,弄好早上的晨曲,找出來盤張國榮的CD,然後塞了個耳機給我,用另一個機器放給我聽。
我把腿擱在桌子上坐在轉椅裏看著他撥撥這個,弄弄那個,然後他說他下去買早飯,讓我安心在這裏聽著別亂動。我就乖乖一邊聽歌一邊看歌詞。
那時候不看歌詞真心聽不懂。
聽了一會兒,我想去上廁所,就把耳機摘下來站起來去廁所,結果轉身的時候也沒發現椅子扶手帶到了耳機線,那耳機線不知道拉到了哪個開關,就聽見校園裏正在放的肯尼基的薩克斯突然就變成了“Thanks?thanks?thanks?thanks?Monica”!
我立時嚇得連尿意都沒有了,正手忙腳亂不曉得應該怎麽辦的時候,彭智然“呯”的一聲衝了進來,我隻好哭笑不得看著他。
那是我校有史以來第一次在晨曲時間放了一首香港流行歌曲,整個學校都沸騰了。雖然頗受廣大人民群眾的歡迎,但這無疑不適合我們這個半軍事化管理的氛圍。結果彭智然在進校電台還沒滿一個月,就被踢走了。侯敏琪失去了與彭智然套近乎的機會,從此看我一直很不順眼。幸好我也不怎麽在乎她看我順不順眼。
我的二胡最後也沒拉下去,奶奶的那首《倩女幽魂》實在太摧殘人了。不過我自此之後卻是喜歡上了張國榮。
第二十三帖
職校一年級的課程總體來說比較簡單。我們這個專業雖然說是會計,但還是會有一些理科方麵的專業課要上,不過那些課程基本都在二年級才有,一年級的時候還是以一些基礎科目和一些會計方麵的基礎知識為主。
課程不太難,上課的時候就容易開小差。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人越來越容易犯困,男生統一都在課上打瞌睡。我跟彭智然就自然而然在麵前豎本書,然後趴著睡覺。
結果有一次上經濟基礎理論課,大家都睡得迷迷糊糊的,課堂上老師正在講“強迫性.交易”的概念。請注意,這個詞的正確的讀法是這樣的:強迫性、交易。老師讀得很順溜,五個字沒有在任何地方打盹很順溜地讀出來,結果睡得迷迷糊糊的彭智然半中間醒過來吸溜下口水,不知怎麽的前言後語全部沒有聽清楚,就光聽見這五個字了,抬起頭找了張紙巾抹了抹嘴角,然後爆發出一陣驚世駭俗的笑聲。
我一下被他嚇醒過來,跟著全班一起傻愣愣看著他。
老師氣道:“彭智然,你幹嘛呢!”
他還傻了吧唧重複遍:“強迫、性.交易,哈哈哈哈!”
我楞了下,也聽懂了,就跟著一起笑了。
剩下全班女生和老師麵麵相覷,其他幾個男生反應過來也嘿嘿的笑。
那節課剩下的時光我跟彭智然是站在教室外麵渡過的。下課後經濟課老師越想越氣憤,跑到班主任那兒告了一狀,結果我跟彭智然就被調到第二排去了。
你說我原本一七二現在也躥到了一七六,而彭智然更是有一八零,兩個人坐那兒坐高總歸比女生高吧,結果坐我們後麵的女生就一天到晚用筆頭戳我們的背:“趴低點,陳嘉彭智然!”
我隻好跟彭智然爬在桌上聊天。
“喂,我上周回去人家借我個錄像帶,很靈的,你看不看?”
“什麽片?”
彭智然晦澀的道:“帶顏色的。”
“廢話,什麽年代了還看黑白的!”
他一臉朽木不可雕也地表情白我一眼,轉過頭去跟後麵的女生聊天去了。
我琢磨了半天終於琢磨出來,他說的帶顏色是什麽色,下半節課就啞了。
結果第二個禮拜,彭智然回去真的拿了幾盤錄像帶來,還神神秘秘的衝我們說:“很難弄到的,沒打馬賽克。”
鄒峰劉剛嘿嘿的笑,見我自始至終沒反應,來逗我:“陳嘉,你是不是想第一個看?別不好意思說,隻要你開口,這周你先帶回去。”
我把外麵曬的衣服收進來,坐到下鋪彭智然床上疊衣服:“不用,我家沒錄像機。”
鄒峰過來勾我的脖子:“早說呀,我家有,這周末一起去我家看,怎麽樣!”
劉剛湊過來:“一起一起,我可不想多等一個禮拜!”
周濤宇一把搶過鄒峰手裏的錄像帶:“所幸周末都別回家,去我家看吧,又近又方便,兄弟幾個喝喝酒,多開心!”
我想說不去,結果一整個寢室的人都叫著說好。彭智然也興致勃勃的道:“行,再多借兩盤香港的槍戰片,所幸通宵看片怎麽樣!”
第二十四帖
於是那個周末一群人去縣城買了點熟菜白暫雞去了周濤宇家。周濤宇家是典型的本地人。三上三下自家蓋的樓房,隻有幾個主要的房間擺滿了家具,其他房間基本都空著,要麽就是隻擺張床。
他父母曉得我們班十個光頭去了六七個,非常好客的替我們打好床帳,說你們晚上別太累,能睡就盡量睡會兒。你們管你們自己玩兒,我們就先睡了。
我們連連說周爸爸周媽媽你們放心,我們就看看槍戰片打打牌,不會吵到你們的。
接著一群人在周濤宇房間裏一邊吃東西一邊打牌,打了兩圈就把錄像機搬進去準備開始看錄像。
剛開始看的也不光是槍戰片,看了部《英雄本色》又看了部《逃學威龍》,我一會兒看得很傷心,一會兒又笑得很開懷,彭智然用很無語的眼光看了我好幾次。
後來等到十二點多了,周濤宇偷偷跑去他父母門口聽了聽,確認他父母是睡覺了,一臉竊喜的跑進來摩拳擦掌對著我們說:“時間差不多了,開始吧!”
能看得下的Gay不是真正的Gay。
片子是日本的,還帶點情節。放到那個□開始脫衣服的時候我就看不下去了,偷偷開了門到陽台上去透氣。剩下幾個除了看過的彭智然挑眉看了我一眼,都目不轉睛眼皮都不帶眨的。
外麵星光很好,今夜沒有月亮。我呆呆倚在周濤宇臥室外的陽台欄杆上,半昂著頭看天。
我突然就想,茫茫人海中,為什麽偏偏我會不正常。即使我外表看上去再跟其他人一樣,可我內心卻始終是缺失的、孤獨的、沒有安全感的、害怕被人看穿的、無法跟人一樣享受**的。亞當和夏娃的樂園裏,永遠都不會有我的身影。我這一輩子,要到哪裏去找一個能不離不棄陪我走完一生的人,如果我永遠也找不到,那我孤獨地行走於這人世間,又能有多大的意義呢。
想著想著,我好像流淚了。但我始終看著天。是不是隻要它不流下來,就說明我不悲傷?
我站了大概有半個鍾頭的樣子,終於覺得有些涼。轉頭看房間,卻正對上彭智然看著我的眼。
他靜靜地和我對望了一會兒,然後走過來開門,望著我不說話。
我一時間有些無措,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出來什麽或是想到什麽,但他隻是輕輕把手中一支啤酒遞給我,然後衝著房門點了點頭,說:“我們出去喝?”
我接過酒,然後跟著他默默除了房門,到了周濤宇父母替我們準備的一間臥房。
那個房間挺大,有一張沙發,還有張雙人床。沙發和床上都放了被子,大概是給我們睡覺用的。
彭智然把沙發上的被子搬到床上,示意我坐下,然後笑笑說:“早知道你討厭看這種,我就不叫你看了。”
我很尷尬,又怕他有什麽延伸的想法,忙低聲解釋:“那個,我臉皮薄,總覺得一群人擠在一起看這種很奇怪。”
他輕笑一聲喝口酒,揉了下我的頭發:“看你那一臉尷尬就知道了。這種東西我也第一次看,覺得新奇罷了。真要看了也就那樣。”說罷見我沉默不想多談的樣子,就把話題一轉:“陳嘉,你這人吧,看著平時挺開朗,可為什麽我總覺得你不說話的樣子看著很哀傷呢?”
我喝一口酒,低頭不語。他說:“陳嘉,你是不是過得不開心?”
是,我過得不開心,因為我跟你們不一樣。是,我過得不開心,因為我可能一輩子也找不到會愛我的人。是,我過得不開心,可又能怎麽樣?
所以我什麽也不敢講,我隻是說:“彭智然,你想太多了。”然後就和他喝酒,然後問他家的情況。
或許他抱著拋磚引玉的想法,便滔滔不絕說起了他的家庭。說他的父母很疼他,說他有個比他大三歲的姐姐,從小就跟他打架,但是現在很寶貝他。說他這個姐姐現在是做證券的紅馬甲,身高一米七,人既能幹又漂亮。
我聽他一直在講他姐姐,就問了一句:“那侯敏琪和你姐姐比呢,哪個漂亮?”
他喝得有些多,笑著拍了我腦袋一下:“你小子是不是喜歡侯敏琪,一天到晚侯敏琪侯敏琪。侯敏琪怎麽能跟我姐姐比!”
我也已經喝多了,聽到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就一個勁傻樂。
他閉上眼睛睡著前還不忘記問我:“陳嘉,你們家是怎樣的?”
我闔上眼睛說:“就那樣。”我就是這樣,我不想說,就不會說。起碼那天,我不想說。
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是射手座的特點。明明軟弱卻總是抬頭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