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男男之間
男男之間
第六十一帖
說實話,昨晚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根本沒有考慮太多,後果什麽的根本不是那時候的我可以想到的範疇,完全是憑著一股子衝動。但第二天中午醒過來後,我不敢睜眼。
頭有點脹,胃有些難受,但這一切都比不上我感受不到彭智然的存在令我難過。周圍的空氣是靜止的,沒有他的聲音,沒有他的氣息。完了,陳嘉,一切都完了。
但我竟然不想哭。
我隻是靜靜地躺了一會兒,然後起床刷牙洗臉。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有用。如果一個人注定要孤獨一生,早一點明白好過遍體鱗傷後才明白。
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樣,反正我是這樣。當心裏還懷有希望和憧憬的時候,總會欺騙自己沉溺在對美好未來的幻想之中,而不肯自拔,然而一旦這美麗的泡沫被擊破,會冷靜得連自己都覺得可怕。明明比誰都脆弱,可總喜歡假裝自己是銅皮鐵骨。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冷靜地想彭智然大概會搬走吧。也是,一個正常男人,怎麽會接受自己跟個同性戀住在一起。
刷完牙洗完臉,我想去廚房看有什麽東西可以吃,隻聽見門“哢噠”一聲,彭智然拎著個袋子走進來,看見我頓了頓,然後一邊脫鞋一邊努力微笑著衝我舉了舉手裏的袋子:“你……起來了,我買了雞粥。”
我看著他帶血絲的眼睛直發愣,他……沒走?
機械地跟他走到桌子邊,坐在小板凳上看他拿碗泡碗,然後把雞粥倒進兩個碗裏,拿出打包的振鼎雞放在中間。抽了兩雙筷子,把我的筷子放到碗上,然後推到我麵前。在我對麵坐下。
我木然地低頭看著碗。這些事情以前都是我做的。我們買外賣回來吃彭智然從來不動手,隻坐著等吃飯的。
一塊雞腿落在我粥上。“吃吧。宿醉胃不舒服,喝點粥好一些。”他說,除了語速慢一點,語氣一點都沒有不正常。
我抬起頭看他,看著看著,就哭了。
這真奇怪。看到他不在以為他離開了的時候我沒哭,可看到他回來還做這些,我竟然哭了。
我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的,大腦早就停止工作了,可心裏就是很難受。我也想憋住的,在他麵前跟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可眼底的東西怎麽都忍不住,拚命地要往外湧,根本不受我控製。
看到我哭彭智然有一瞬間的慌張,到處找紙巾,連抽好幾張給我。
我一邊尷尬的扭頭不想讓他看見我這幅樣子,一邊吸鼻子,好不容易等覺得自己開口不會在失態的時候,才抽抽噎噎地問他:“你怎麽還在?”
他晦澀不明的看了我一眼:“我為什麽不能在?”
他不會不明白我說的昨天去跟男人開房間是什麽意思吧?我突然想。他不會以為我跟人開房間是去聊天吧?話都已經說到那個份上,我不會自欺欺人,當昨晚的事情沒發生過。
“彭智然,”我抽抽鼻子,鼓起勇氣,“我昨天的意思你聽沒白沒?我是同性戀。”我盡量平複下來,雖然眼淚還是不停地掉。
他點點頭:“嗯,聽明白了。”
我很詫異,楞了兩秒,腦容量明顯不夠:“那你還……你以前……不是說同性戀很惡心?你知道我是同性戀,難道……不覺得我惡心?沒想過搬出去?”我聲音越說越低。
他看我一眼,眼底都是血絲,看著像一夜沒睡一樣。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說:“我不覺得你惡心。我們……是好朋友麽。我也沒有想過要搬出去。”
我突然心底升起一股小小的希望。彭智然說我不惡心,也不想搬出去住,那我和他是不是有……那個可能?
“你……不怕跟我呆久了……會把你也變得不正常?”我小心翼翼問。
又是那種晦澀難懂的眼神。他扯了扯嘴角:“會麽……”
我咽口口水:“就算不會。那……如果……萬一……”心呯呯直跳,“萬一我跟你呆久了,喜歡上你怎麽辦?”
他對上我的目光深深看我:“會麽?”
心狂跳不止。會的,彭智然,當然會的,我現在就已經喜歡你了。我多想這樣跟他說!
可一想起今天醒來時,以為他離開了的時候那種心底空落落的感覺,我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一點點勇氣頃刻蕩然無存。陳嘉,你如果走出這一步,就真的再也不能回頭了。就算他念舊情不介意自己的好朋友是同性戀,可他怎麽可能忍受一個同性戀對自己有非分之想呢?陳嘉,賈清河的前車之鑒你忘記了麽?!難道你想以後你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苦笑,衝動是魔鬼,我昨天為什麽要衝動,既然衝動了為什麽不衝動到底呢?你索性告訴他你喜歡他倒也一了百了了!歎一口氣,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了昨晚的勇氣。
於是我扯了扯嘴角笑笑,別開眼,低頭握住筷子攪粥喃喃道:“不……會吧……我都有男朋友了……”
對,我有男朋友了,所以彭智然,你放心跟我住一起吧。
這句話說完,整個房間的空氣好像瞬間凝固了一般,氣壓分外的低。看著他突然握緊的手,我難過得想:雖然他說不惡心,可你看,他還是對這個詞很排斥的。是啊,男朋友,一個男人的男朋友,多可笑。
這一頓飯,我們後來一句話也沒有說。這真是我吃過最難吃的一頓雞粥。
彭智然雖然沒搬出去,但他當天就出去買了一床被子。看著我尷尬的神色,他掩飾般地抓著頭發:“那個那個……我沒別的意思……那個,天慢慢涼了,我又老是卷被子……”
我笑笑,沒有點穿去年冬天我們也是蓋得一條被子。
陳嘉,你還想怎麽樣,他沒有嫌你惡心,還當你是朋友你就應該慶幸!
最近我晚上睡得不太好。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我跟彭智然之間總是怪怪的。說不上具體怪在哪裏,他也沒像以前那樣睡覺躲在角落裏,反而因為分了被窩,睡得挺自然,可我總覺得他還是對我有顧及,好像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的動作或者觸碰或者言辭什麽的,會讓我誤會一樣。這跟之前一段時間他對我的疏遠感覺不一樣,卻同樣別扭。
而我每次看到他,一想到他已經知道我是同性戀,就會不由自主的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跟他呆在一起的時間越長,這種想法就越洶湧。
我甚至開始懷疑,繼續這樣跟他住在一起是不是個正確的選擇。我真怕有一天我控製不住最後跟他連朋友都沒得做。
於是我越來越晚回家。下班後不上夜校的日子,我就去公司邊上的網吧打《星際爭霸》。每次聽見人類機槍兵打興奮劑時那聲“殺呀”,我就會覺得稍微舒暢一些。
打單機版跟電腦對戰了一個多禮拜,那天我正在往電腦屏幕上打“SHOW ME THE MONEY”,這是星際爭霸的作弊指令之一,打一次增加一萬晶體。其他的作弊方式我都不喜歡,什麽人類老家飛起來,然後摁住什麽鍵,往晶體礦邊上點擊左鍵,可以讓人類老家往晶體礦邊上移到很近的距離加速采礦之類,我覺得都是瞎做工,最終目的不都是快速的有用不完的錢麽,有SHOW ME THE MONEY就足夠了。
結果就聽見有人在我背後嘿嘿的笑:“你不是吧,打了這麽久還是這臭水平,竟然要作弊?怎麽不作弊連電腦都打不過?”然後有個人坐到了我邊上。
我掉頭一看,殘局!
多日不見,乍一見倒還挺高興,問他:“你怎麽在這兒?”
他開了電腦登陸:“我學校在這附近。這裏是我的據點啊!”
我想了想,這附近的確是有個藝術類學校,那學校的後門就在網吧馬路對麵轉角那兒。可這兒竟然是他的據點?“這是你的據點?我都打了一個多禮拜了,一次都沒見過你麽!”
他笑,開了局域網:“嗯,前段時間忙點事情沒來,怎麽樣,一起?”
“1V1?不行,我可打不過你。”我搖頭。
“不是,我這兒有很多一直打的朋友,我開遊戲,他們會自動進來。你進來,我跟你一隊,組隊打。”
“好。”我點點頭,加入了他開的遊戲。
隻要是遊戲,對戰模式永遠比單機模式有趣。雖然我打得很爛,但憑借殘局出色的戰爭控製能力和幾乎超過兩百的APM,我們仍舊是勝得多的那一方。
對戰中,我也學到了不少的東西。例如如何在老家最合理的搭建建築,隻需要造一個碉堡就可以護住所有的農民,如何隻用兩幢房子一個碉堡一輛坦克堵住路口,抵擋住敵人最初的進攻,如何守住自己的地盤,為盟友爭取時間……隨著每天晚上和殘局混在一起打星際爭霸,我跟他慢慢熟悉起來。有時候打完遊戲還去他們學校後門口那個小麵館吃夜宵。
別看那小飯館隻有幾個麵和炒飯什麽的,味道倒還不錯,我每次都要糾結是吃蔥油拌麵加辣醬加大排加鹵蛋呢,還是吃鹹肉菜飯加大排加鹵蛋。
殘局就取笑我,不就是拌麵加辣醬和鹹肉菜飯的選擇題麽,這都做不了?然後很貼心的放棄自己要吃的鹹菜肉絲麵,點一份拌麵加辣醬,再點一份鹹肉菜飯,兩個人分了吃。
漸漸地,如果殘局周末打電話給我叫我打星際,我也會趕過去了。最近我們一直在網吧找人2V2,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菜鳥了,已經能作為殘局的搭檔替他吸引並擋住敵人。我也早已經不用人族改用蟲族。蟲族強大的繁殖能力實在是太符合我這種喜歡打群戰的人了。每次當集結滿十二隊瘋狗,按A鍵無差別攻擊到別人老家的時候,看著那滿屏的瘋狗,我有種異乎尋常的痛快。
人能有點什麽興趣愛好真不錯,玩物喪誌倒也是暫時忘卻愛情的一個好方法。
那天殘局又打電話給我,說是有兩個人挑戰我跟殘局。現在在那個網吧裏,雙CJ搭檔已經成為了2V2王牌主力,經常有不服氣的人朝我們挑戰。
我欣然答應,掛掉電話看見彭智然神色複雜地望著我。
我已經很久沒跟他好好過過一個周末了。最近我不是找借口回我媽那兒,就是找殘局打遊戲,倒是他,經常整個周末都呆在家裏,也不見與陳佳寧出去約會。我承認我是在刻意躲避他,可你想讓我怎麽辦?他已經知道我是同性戀了,再這樣對著他又不能告訴他我愛他,我會瘋掉的!
對他尷尬地笑笑,我抓起衣服準備出門,他卻拉住我:“你……朋友找你去打星際?”
我點點頭,抽回手臂。
他想了想,拉開簡易衣櫥的拉鏈門笑著問我:“我也好久不打星際了,手癢得很,介不介意我一起?”說完不等我點頭,就開始換衣服。
我見他已經都明確表示要一起去了,就沒說什麽。結果這家夥換衣服一換就是半個多鍾頭,試來試去換了好幾身,捯飭了好久才弄完。要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他這是去打遊戲,我還當他要去約會呢。
彭智然:捂臉,別說你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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