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八
那天晚上回家,我本來擔心會受到父親的斥責,誰知那天正好總裝廠對新成立的工人階級主力軍進行登記,他回來比我更晚,到家時我已吃完飯了。他把一個工人階級主力軍的袖標掛在衣櫃裏,然後坐在桌子前,一臉的不開心,還自言自語地說:“一會兒糾察隊,一會兒主力軍,把頭都搞暈了,說陳旭東是走資派,我信,可是……。”
這時,母親把熱好的飯菜給他端了上來,她盯著母親沒頭沒腦地問:“……聞廠長從解放開始就領著我們搞生產,你說說,他是壞人嗎?”
母親很詫異,說:“你今天怎麽啦?”
父親擺擺手,說:“廠裏有人說他也是走資派,要鬥爭……唉,跟你說你也不清楚。”說完,草草地吃完飯,就自顧自地進屋睡了。
父親睡了,卻讓我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睡,不知道父親說的事與那個司機對聞梅說的“家出事兒了”是不是一回事。我想起了聞梅的父親,也想起了聞梅,想起了我們從小就在一起遊戲,一起學習時的種種往事。那些遺失在兩小無猜之間了的小事,現在想起來雖然瑣屑但卻溫馨,心中便升起一種悠遠深長的懷念。
我想,我應該去看看她。
第二天起來,我就去找葛利江。他家住在金鱗灣溪對麵不遠處的一片半山坡上,原來也是一座國民黨富豪的別墅。我家從靜廬搬出來後,就是搬到了這個別墅群裏,後來,由於別墅後麵那條瀑布的長年衝刷,發生了山體滑坡,我家所住的那一半別墅毀掉了,剩下的一半懸在山崖上,仍住著幾戶人家,其中就有葛利江的家。
天氣潮濕而又清冷,金鱗溪上飄起了似有似無的蒙蒙的細雨,下降的雨絲和升騰的霧氣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片片白茫茫的雨霧,在樹叢和竹林中繞來繞去。走過跨在金鱗溪上的那座小石橋,踩著石板砌成的小路向山上走去,路邊小草尖細的葉片上掛滿了露珠,不一會兒就將我的鞋弄濕了。
到了葛利江家的時候,他父母都已經上班去了,他還捧著一本厚厚的書躺在床上,我一把將他手裏的書奪過來,他才把身子支起來,問我:“這麽早,幹什麽?”
我說:“還早嗎,再不起來,太陽就來曬你的屁股了。”
他睡眼惺忪地洗臉去了,我看了一眼手裏的書,是一本《魯迅雜文小說選編》。
我說:“聞梅家昨天出事了,我們到她家看看去吧。”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問:“為什麽呢?”說著停下手裏的動作。
我說:“就我們三個人從小學就一直在一個班,她家出了什麽事,我們不知道便也罷了,既然知道了,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你什麽時候開始也變得這麽多愁善感起來了?”
“去吧!就算是陪我去好吧。”
“你一個人去吧,我就是去看她,她也不會念我的好。”
他洗完臉,從飯桌上抓起兩個烙餅,已經走到屋外,又返回去抓起他的那本書,嘴裏一邊大嚼一邊還在嘟嘟囔囔地說:“什麽事兒啦?還非把我給拉上。”
我早就看出他們之間有種別人不知道而他們之間又不便說明的齟齬,便問:“你們之初間到底有什麽事,總讓我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兒?”
“說來話長,還是上小學時候的一件小事,也都是怪我自己。”他使勁咽下一口烙餅說。
“到底是一件什麽事,這麽久還橫在你們中間。”
“你認識郭巨財吧?”
“認識,就在我們下麵住,和我爸是一個車間的,也是模型工。”
“那時,車間裏還沒發生那起工傷事故,我爸還在鑄造車間工作。郭巨財會打魚,一到魚兒產籽的季節,每天晚上都要到嘉陵江裏去‘扳罾’,常常是吃過晚飯就扛著竹竿和漁網到嘉陵江去了,往往第二天清晨才回來。每次打到大魚,他都會把最好的一段切下來,用紙包好了,送給那個姓梁的車間主任,因為有了這層關係,雖然他上班的時候總是恍恍惚惚的,廢品出得最多,但在漲工資的時候卻總比別人漲得高。那時我爸是澆鑄工,這件事本來和我爸沒什麽關係,可他就是看不慣,一定要去找聞梅他爸反映情況。那時,聞梅她爸也是總裝廠的廠長。
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我爸偏偏帶著我,到了聞梅家,她爸讓我們坐在沙發上,叫聞梅給我們沏茶。聞梅就在我爸和他爸麵前都擺了一個杯子,擱上茶葉後就去提暖水瓶。可能是我那時確實很討厭吧,她一臉的不高興,好象不認識我似的,就讓我很不高興,特別是她爸用那樣一種怪怪的眼神看著我……”
“你不知道她爸有一隻眼睛是假眼嗎?”
“……我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哪裏知道?……我就趁他們都不注意的時候,從茶幾上抓了一撮煙絲丟在她爸的茶杯裏。”
“難道他們當時都沒有發現嗎?”
“泡好茶以後,她爸呷了一口,也沒說什麽。”
“嗨,你傻呀,煙葉和茶葉是一個味兒嗎?她爸沒說話,那是人家有涵養,怕把大家都弄得很尷尬。”
“唉,誰讓我那時候那麽壞呢?”他歎了一口氣。
“就這麽點小事,說清楚了,道一個歉,不就得了嗎?”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因為這件事,隻是感到從那以後,聞梅對我就經常凶巴巴的。”
“我想你爸和你走了以後,聞梅怕是背了你的黑鍋,**不離十是挨了她爸的罵了。”
從金鱗溪中那片雨霧中走出來,天空已是一片晴朗。來到聞梅家的時候,我們看到她家門前的露台上站滿了人,有穿軍裝的軍人,也有著工作服的工人,他們激烈地爭論著什麽,一會兒便吵吵嚷嚷地向外走去。
我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便站在竹籬笆後麵看著,直到他們走了出來。
聞梅送他們出去後,回來時看見了我們,趕緊讓我們到露台上的小桌子旁坐了下來。
我說:“昨天晚上看到你被急急忙忙地拉走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要緊不要緊,所以相約來看一看。”
聞梅說:“謝謝!昨天晚上,一幫人到我家裏來,抓走了我父親,說是要批判鬥爭。我媽一著急,高血壓犯了,廠裏的醫生處置不了,就送到了市裏的人民醫院。我也是今天天亮才從醫院回來的。”
葛利江問:“知道抓你父親的是什麽人嗎?”
聞梅說:“來了好幾十個人,領頭的是工業大學戰旗造反兵團的學生,也有總裝廠主力軍的工人,其他還有什麽人,家裏人也說不清楚。”
葛利江問:“那麽,剛才來的都是些什麽人呢?”
聞梅說:“是解放軍的駐廠代表,還有一些廠裏的幹部和工人。”
葛利江又問:“他們來幹什麽呢?”
聞梅說:“現在正是幾個生產援越物資的工廠工作最緊張的時候,我爸又負責幾個工廠的生產協調工作,他們到我們家來了解情況,然後到工業大學要人去了。”
我問:“問題不大吧?”
聞梅說:“那幾個軍人都是國防部直接派駐廠裏的代表,現在前線對援越物資抓得很緊,國防部一天來幾個電話催問,應該問題不大。”
我又問:“伯母有危險嗎?”
聞梅說:“經過醫生檢查,說問題不大,吃了藥,再觀察一兩天就可以回來了。現在我哥在醫院裏看著呢。”
話說到這裏,我們似乎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這時,一泡鳥糞“啪”地掉在小桌子上,頭頂上傳來一陣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聞梅取出一張抹布來擦幹淨了桌子,又搬來一架梯子,從葡萄架上剪下幾串葡萄,在水籠頭上衝了後用一個盤子裝了,放在我們麵前說:“你們吃吧,今年的葡萄豐收,多得吃不了,都讓小鳥給糟蹋了。”
葛利江說:“聞班長,你們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夠幫助你,你有什麽地方用得著我們的,盡管吩咐。”
聞梅笑了,說:“沒什麽事兒,你們能來看我,就讓我非常感動了。特別是葛利江,自從上中學後,好象一下子就懂事了。你小學時可不是這樣的,總給我捅漏子,‘出情況’,為你的事兒,我可沒少挨班主任和紅領巾輔導員的批評。”
我突然想到剛才葛利江講到的事,也笑了,說:“那些‘情況’中包括往茶杯裏放煙絲的事兒嗎?”
聞梅愣了一下,眯著眼睛看著葛利江問:“葛利江,有這事兒嗎?”
葛利江低下頭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聞梅笑起來,說“不過,這事兒倒與班主任和輔導員的批評沒關係。”然後收起笑容,說:“說到對不起,倒是我應該向你說聲對不起,由於小學時留下的‘壞小子’印象,我以後總也改不了有機會就對你刺兒一下,這是我的不對,現在,我正式向你表示道歉。”
葛利江窘得滿臉通紅。
我說:“好,大家握握手,把這一頁翻過去吧。”
他們都笑著站了起來,小朋友般地伸出手來,互相拉著,搖了搖。
重新坐下來,聞梅把葛利江隨手丟在桌子上的那本《魯迅雜文小說選編》拿起來漫不經心地翻著,突然說:“昨天晚上我在醫院裏,看著母親躺在病床上,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問題,中央在《關於無產階級**的決定》中指出,‘這次運動的重點,是整黨內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這個‘整’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呢?難道**發動**,真的就是為了打倒xxx,還有我爸爸這樣的領導幹部嗎?對這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們能不能回答我?”
我和葛利江都愣住了。
我想了想說:“也不一定吧,‘整’字的原意中有‘整頓’的意思,雖然用在這裏已經不完全是這個意思,但肯定也不是‘打倒’的意思。”
聞梅說“那麽,應該怎麽理解這個‘整’字呢?”
我說“‘整’更象是一個老百姓的口頭語,與之相近的大概也隻有‘收拾’這個詞了,而‘收拾’這個詞,在不同的語境下,有無數不同的含義。”
聞梅說:“那麽當然也就包括‘打倒’的意思了。”
我說:“也可以這麽說,但還有一個限製詞‘走資本主義道路’呢。”
葛利江說:“對於什麽是‘走資本主義道路’,中央的文件並沒給出明確的定義?”
聞梅說“可是現在仍然是到處都在鬥爭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他們所依據的到底是什麽標準呢?”
葛利江說:“他們依據的是在運動初期,執行了鎮壓群眾運動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
聞梅搖了搖頭,說:“還是與‘走資本主義道路’無關,因為這個概念最早是在這之前的‘四清’運動中提出來的,具體地講是在一九六五年的時候提出來的,那時哪來什麽**。”
我和葛利江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聞梅從桌子下麵的隔板上拿出一本書來,放在桌子上說:“瞧瞧這本書吧,看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新的啟發。”
我們一看,灰顏色的封麵上寫著《新階級—對**製度的分析》。
葛利江眼睛一亮,以一種有點驚異的口氣說:“我在我媽那兒看到過對這本書的介紹,聽說是一本難得一見的書。”
這時,柳月來了,她也是因為昨晚上聽說聞梅家出事了才來的。看到我們後她說:“沒想到你們還比我先來。”
我說:“我們也沒想到,你是一個人來的。”
她皺了皺眉,但沒有說什麽,就和聞梅一起鑽到屋裏去了,把我們倆撂在露台上。
葛利江對我說了聲“對不起,我先看看”,就把頭埋到書裏去了。
我想看一看這個曾經非常熟悉的地方,便獨自從台階下來,走到外麵的院子裏。
這時,我才看到這裏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家門對著的前麵,原來是一個寬敞的院壩,對麵和旁邊都曾住著幾戶人家,現在,那裏的幾棟小平房已經沒有了,隻留下幾株高大的梧桐樹和角落處的一間小房。透過竹籬笆上枝葉葳蕤的牽牛花,看得見那間小房敞開著的窗戶和那裏麵停著的一輛草綠色的軍用吉普車。從房屋左邊的拐角處開始,插了一圈一人多高的竹籬笆,種了一道萬年青的矮牆,將這裏圍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單門獨戶的院落。院落裏種著些玉蘭、茶花、杜鵑、桂花等常見的觀賞樹,玉蘭和茶花都已經孕育起一個個小小的蓓蕾,桂花卻已是落英繽紛,隨風送過來一縷淡淡的幽香。在園子的一角,甚至還種了兩畦生機盎然的蔬菜,其中的小白菜還隻有兩片嫩綠的葉片,朝天椒卻已到收獲的時候,象是高舉著一簇簇紅紅綠綠的火把……。
門前原來那條通往托兒所的道路,由於再也沒有人走過,曾經印下了我們無數腳印的鵝卵石路麵不再油亮光滑,那些原先隻在路邊生長著的麥門冬,已經鑽過磚縫覆蓋到路麵上來了。我撥開一叢麥門冬綠油油的葉片,看到一個個白色的根塊,摘下來丟在嘴裏一咬,仍是那樣甜甜的味道。一隻大肚子的蟈蟈從草叢中爬了出來,讓我又想起了那首兒歌:“叫蟈蟈,會唱歌,手彈琴,腳打鑼,12345——54321——,自拉自唱多快活。”兒時與小夥伴們在這裏度過的那些熱熱鬧鬧的日子,讓我心裏充滿了懷念。
等我回到露台上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太陽從葡萄架上篩下一地明亮的光斑。
柳月和聞梅從裏屋走出來。柳月興衝衝地對我和葛利江說:“獨立師的名字已經定下來了,接下來要組織獨立師的領導機構,你們倆在其中任一個職吧。”
我說:“新的領導機構不是要選舉產生嗎?”
柳月說:“我跟湯博商量過了,先醞釀一個建議名單出來,然後征求大家的意見。”
葛利江皺了皺眉頭說:“中學生紅衛兵剛剛解散,我心裏一片空白,以前的是是非非和今後的何去何從都沒想明白,還是讓我先考慮一下吧。”
柳月有些詫異,眉頭皺了起來,把頭轉向我,問:“你呢?”
我說:“如果能勝任,我無所謂。”
剛才我們說話的時候,聞梅在旁邊聽著,一直也沒說話,這時,他從桌子上拿起那本書來,問葛利江:“你看了這本書有什麽感想?”
葛利江想了想,說:“非夷所思吧。”
聞梅問:“你知道這個作者密羅凡?德熱拉斯是什麽人嗎?”
葛利江說:“書裏寫了,是南斯拉夫**聯盟的領導人。”
聞梅說:“還是國際**運動的叛徒,修正主義的頭子。”
葛利江想了想,說:“那麽,你認為他提出來的這些觀點對還是不對呢?”
聞梅愣了一下,說:“這我也說不清楚。在我心目中你們倆都是悟性比較高的人,今天碰巧來了,給你們看看,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葛利江說:“時間太短,我也沒看完,可以借給我嗎?”
聞梅說:“這是一本內部限量發行的書,隻有我爸那樣的級別才能看,連我也是偷偷地看的。”
葛利江說:“那我也很難有完整的看法。”
聞梅猶豫了一下說:“那就算了吧,我也是一時興起。”又用手指著封麵上的那一排小字說:“看見沒有,這是一本‘內部資料,供批判用’的書,對它作任何正麵的解讀都是有政治風險的。”
在他們倆說話的時候,柳月對我說:“來的時候,我去找了楊南雁,她說不舒服,就沒有來。”
從聞梅家出來後,柳月就和我們分手了。
往回走的路上,我問葛利江:“剛才那本書裏都講了些什麽?”
葛利江想了一會兒說:“大概是講: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一些國家中實行的社會主義製度,與馬克思、恩格斯所預言的建立在生產力高度發展基礎上的**風馬牛不相及,它隻具有使東方落後國家以集權的方式完成自己工業化的工具價值。它同樣也是一個階級社會,官僚階級是這個社會中的統治階級,是與工人階級和人民群眾是處於對立狀態的壓迫階級、剝削階級。在這些國家完成工業化後,這種製度將會因為其阻礙生產力的發展和集權統治的腐朽而被推翻。”
我說:“聞梅問我們**發動**的目的是什麽,又向我們推薦這本書,是什麽意思呢?”
葛利江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她好象是要告訴我們一些什麽,卻又不便說明。”
我說:“如果這本書真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我倒是想會不會是**感到有一種力量,正在牽引中國偏離他所希望的方向,使他有了一種深深的憂慮,希望通過批判和鬥爭,使掌握各級權力的當權派們不至於脫離人民,從而堅持社會主義的道路呢?”
葛利江說:“你說得有道理,但這可不象是聞梅想要告訴我們的。”
我說:“我倒是覺得,這樣的解釋能夠回答聞梅給我們提出的問題。”
葛利江說:“我同意你的分析。最近,我看了些魯迅的書,倒是想,對**的認識,從走資派上入手,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還有另外的一方麵是,**與魯迅都是‘五四’時代的人,**對魯迅又有很高的評價,他們的思想會不會有相似之處,都把國民精神的改造作為了改變中國的一項重要內容呢?在他的心中,他所領導的中國革命,肯定不應該象曆史上的農民起義一樣,僅僅是為了砸碎一塊‘皇帝萬歲萬萬歲’的龍牌,換一幫人來‘坐龍庭’。如果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他感到了國家在發展過程中,出現了一種令他擔憂的傾向,他會不會因此才決心利用他已經不多的時間,放手發動人民起來造反,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迅速地喚起民眾,把反抗壓迫的觀念、自己起來掌握自己的命運的觀念普及到人民之中去,從根本上動搖中國幾千年來所形成的少數人對多數人的統治天經地義的封建思想,在整個社會形成一個以下層平民為主導的意識形態呢?我以為,從這一角度來理解**,可能會發現更為深遠,更為廣闊的意義。”
我感覺他說得有道理,說:“可不可這樣認為,**未能對走資派給出一個準確的定義,又給出了一個意義含混‘整’字,是因為他更注重喚起民眾覺悟。”
葛利江對他的觀點似乎並不十分自信,但卻是字句清晰地說:“如果我的論點可以成立,那麽,我想應該是這樣的,不論**以後的社會將呈現出什麽樣的狀態,他給我們留下的這種平民為主導的意識形態都會永遠與我們同在。”
“你的意思是說,**並非自信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些問題,隻是以文革的方式提出了這些問題。”
“正是。從哲學上講,提出問題比解決問題更重要。”
快到廠門口的時候,葛利江要找他爸去了,我讓他把那本《魯迅雜文小說選編》借給我,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書遞給了我,分手後,我獨自一人走回家去。
中學生紅衛兵解散後的失落,對不可知的未來的迷惘,都讓我有一種漂浮不定的感覺。於是,想找機會問一下張文彬叔叔,心想或許他能給我一些有意義的啟示,但當我路過那個防空洞的時候,隻看到一個黑黝黝洞口和一塊空蕩蕩的平壩,才想起自從入秋以來,常常陰雨霏霏,朔風颼颼,那個防空洞前早已沒有了乘涼的人們,小小的“龍門陣”也在風雨飄搖之中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