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外頭曬,進了屋,沈灝打量沈闊,眼神輕落落地掃一眼,問:“你今日穿成這樣,是想來我屋裏搶人麽?”
沈闊今日著裝與平日不同,整套錦服上身,沒一點落下的。咧嘴一笑,指向禾生,“今日我第一次見嫂嫂,肯定要隆重點,萬一我像平日那樣穿得吊兒郎當,衝撞了嫂嫂,二哥定是要打我的。”
沈灝哼一句,“算你識相。”
莫箏火嘟嘴在旁邊插一句,“他要敢來搶人,我得……”得剝了他的皮!
禾生捂嘴笑,方才在屋外,日頭毒辣,刺得人眼睛疼,睜不開,倒沒有看清沈闊的模樣。
現在偷著瞧一眼,見他穿一身織金圓領蟒袍,係白玉腰帶,眉眼間英氣充盈,說話的時候神采飛揚。
禾生歪頭,再與旁邊斂眉肅冷的沈灝一比較,心裏有了高下。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沈闊模樣明朗,眉心開闊,雖穿了重金織彩的衣袍,卻顯不出威嚴來,貴氣是有了,穩重卻稍遜幾分。
她挨著沈灝坐,眼皮一掀,眸裏便是他。今日他穿的常服,簡單一件竹青盤領袍,沒有腰飾,筆直端坐著,雙手攤開來,細細地聽沈闊說京中之事。
這人是這樣,光是坐在那什麽都不做,卻能看得人移不開眼。瞧一眼還好,再瞧第二眼,卻又覺得這人身上多了三分寒氣,若是對上眼神,似霜若冰的眸子一瞅,瞧得人直打哆嗦。
不怒自威,說的大抵就是這樣。
禾生收回視線,心想,也是,他生了張俊豔的臉,若沒有這副高高在上的冷冰冰姿態,怕是壓不住人。
她這樣來回的瞅,自然被他看在眼裏。以為是她見了陌生男子,才拿眼神好奇打探,轉念一想,她也瞧了他,見過了其他人,但最後還是發現他好看,不然哪能有這般癡癡的目光。
他倆中間隔著一個茶案,沈灝抬起臂膀,往旁邊摸,隔著大老遠握了她的手。
沈闊說得正是興頭上,他是個話嘮,最喜歡別人瞅準了眼睛聽他說話,一看沈灝移了神,嘿,還牽起小手來了!
沈闊停下,往旁跟莫箏火說,“你看,二哥當著我倆麵秀恩愛,咱們不能示弱。”
禾生臉上飛紅,往回抽手,他不肯放,眼角一勾,笑著看她,“我這個弟弟,沒有眼力勁,以前瞧著我身邊無人,時常帶著他家那口子,濃情蜜意地秀來秀去,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我得以牙還牙。”
莫箏火順勢牽了沈闊的手,笑得前俯後仰,“你要和二哥比,眼裏的愛意怕是比不過,要不這樣,我犧牲一下,讓你摟著,興許還能扳回一局?”
她話說得大膽,禾生臉上酡紅越發明顯,頭壓得低低的。沈灝去看,瞧見她兩頰桃紅,白裏透紅,好看極了。
他就喜歡她這樣嬌羞的模樣,羞澀情緒因他而起,口不能言的難為情悶在胸腔裏,仿佛撩撥她的時候,他正好住在她心裏。
老大爺們坐下來聊天,來來回回能談的事也就那些,莫箏火嫌無聊,拉了禾生手要往園子裏逛。
禾生抬眼去問沈灝,沈灝看外麵日頭大,怕她曬著,知道她在屋裏子悶得慌,吩咐人拿羊皮紮的敞篷傘遮陽,囑咐莫箏火:“往陰涼地方去,她怕熱,經不起折騰。”
莫箏火笑著應下,千年難得一見,原來二哥也這般細致。看來冰山動了情,比這八月的豔陽更加炙熱呐。
園子裏走,禾生記了路,現下正好派上用場,問她:“你想去哪逛,看花去皖南小苑,看魚去波寧池,品茶去穆香閣……對了,要是你晚上來,能看到霖宵閣的螢火蟲……”
一口氣如數家珍,心裏的滿足感油然而生,每個角落都能喊出名字,她覺得自己真正是府裏的一份子了。
莫箏火道,“我不看別的,就看你。”側過頭看禾生,陽光正好穿過樹葉照下來,閃爍的光影照在她臉上,光影交際處,她一張瓜子臉越發白嫩幹淨,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
瓊姿花貌的嬌人兒,她要是二哥,看了也喜歡。
打從二哥帶這姑娘回府起,全望京的人皆在覬覦,連街邊說書的,這幾日編的故事都是“冷麵王遇嬌小姐”,驚歎感歎,因二哥藏得緊,一點風聲都透不出,別人編了故事起頭,談到這位嬌小姐身上時,一時無話。
人都愛探八卦,今日沈闊帶她來,來之前,平日交好的姑娘夫人早下好了眼藥,盼著她回府之後,探探消息。
本來嘛,她性子豁達,想說什麽從不憋在心裏,打算瞧完了人,回去和她們湊在一堆討論,但今日瞧了沈灝的一番作勢,以及禾生的性情模樣,怕是不能夠說了。
京中貴人哪個是吃素的,瞧著有縫,得撕開扒來看。若是她與人討論,好話被曲成壞話,二哥肯定得找她算賬。
禾生後知後覺,問:“看我作甚?你比我好看。”
被美人誇讚是件心悅神怡的事,莫箏火挽了她的手,笑:“我這人實在,長得好看的,我就喜歡,長得醜的,我懶得瞧。當初我看上六皇子,就因為他那副絕豔的臉皮,今日與你結交也是一樣。”
她用詞有趣,表情豐富,說話的當頭就能將人逗笑。禾生捂嘴笑:“為什麽是你看上六皇子,而不是六皇子看上你呢?”
莫箏火兩道眉一弓,眼皮得意地往上翻。全望京皇族世家都知道他們的那點往事,說起來,這也是她畢生中最如意的事情,簡直百說不厭。
“當年我剛與爹從漠北駐守歸來,皇宮宴席上,與他發生口角,打了一架,然後就對上眼了。當時他還瞧不上我,呸,後來我爹立了大功,聖人要賞賜,我就求我爹,讓他去跟聖人要了六皇子。”
……敢情還是強取豪奪呐……禾生聽得入迷,問她,“那後來呢?”
莫箏火跳起來從樹上枝葉邊摘了朵花,湊到禾生臉瓜子旁,一比,嘿喲,人比花豔。“後來他可愛慘了我。”
好開朗的姑娘。禾生點點頭,“你和六皇子很有夫妻相。”
莫箏火愛聽這話,“欸,我的老底全透給你了,你要不透兩句,我可不罷休。”她挨著耳朵邊,呲牙咧嘴,煞有其事般問,“你和二哥,怎麽成事的?”
禾生語塞,認真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說,兩隻眼睛認真瞅過去,“要不,你問問他?”
有內/幕。莫箏火嘿嘿笑,“我哪敢問他,他可是冷清淡漠第一人呀,光是那刀子眼一掃,我就被削得體無完膚了。”
禾生眨了眨眼,“這樣,我問過他之後,再來告訴你。”
莫箏火撫掌笑,圍著她繞圈子,好溫順的人兒。她倆今日第一次見麵,她羞於啟齒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改日與她相熟了,再探也不遲。
“那就一言為定,下次見著麵,不許再瞞,一定得告訴我。”她頓了頓,問,“二哥允你出府嗎?”
禾生猶豫了下,想起之前沈灝跟她提過,若是喜歡,可以跟著這位六皇妃出去玩耍。點了點頭,“允的。”
“遵陽世子妃邀我明日去蹴鞠,要不我們一起去?明日未時我來接你。”
禾生有些膽怯,問:“很多人嗎?”蹴鞠她會的,就是踢得不太好,勉強會個皮毛。
莫箏火往前踏步子,“都是女子,橫豎有我,我可踢得一腳好蹴鞠,跟著我後麵,準沒錯。”
府裏待了這麽多日,她心裏撓癢癢般難受,望京是舊地,外麵開闊的天地,仿佛在朝她招手。拒了不甘心,去了又怕出洋相,咬咬牙問莫箏火:“旁人要問起來,別說我是平陵王府的人,成嗎?”
別人不知道她是誰,即使出醜鬧笑話,也沾不到他身上去。
莫箏火一愣,以為她怕生,想了想,應下了。
晚上沈灝回來時,一眼瞧見禾生在雕花拱門下等,見他出現,滿心歡喜地跑過來。
紅唇微抿,眼兒彎彎,誘人。沈灝攬了她手,見她額頭涔出了汗,抬起袖子為她擦拭鬢角,問:“今日心情很好嘛,家裏來了回客,就把你喜成這樣了。”
禾生滿心期望地看著他,問:“六皇妃邀我明日去蹴鞠,我想去,可以嗎?”
原來是這事。沈灝整了整衣袖,她的汗漬沾在繡金邊的絲線上,換做以前得厭惡死,現在卻半點嫌棄的想法都沒有。果然人都會變的。
禾生見他不答話,心裏一緊,反握住他的手,問:“不可以嗎?”
沈灝眸中含笑,“當然可以,但不要貪玩,明日早點回來。”
禾生喜滋滋地拽他袖子輕晃,“明日回來了,我親自下廚烹烤魚給你吃。”
這是在討好他了。沈灝摟她腰,輕啟唇齒,“吃魚是明日的事,現在讓我抱會就行。”
禾生怔了怔,往四周瞧了眼,方才還站了兩排的侍衛,現在一個人影都沒有。
她吮唇,往前一步,轉過身麵對他,張開雙臂,仰頭看他:“你抱吧。”
沈灝眉梢一勾,手一伸,打橫將她抱起。
……讓人瞧見多不好意思……禾生窩在他懷裏,聲音輕得跟淡煙一般,“今日六皇妃問我,說我倆是怎樣成事的,我不知該怎麽答她。”
沈灝抱她往前走,“成事?我還想問你呢,我們什麽時候成事?”
禾生將臉一埋,擋住紅撲的臉蛋。
好哇,竟然不敢看他。沈灝手上一跌,將她隔空騰起。禾生驚叫一聲,生怕摔到地上,忙地鉤住他脖頸。
抬起眼皮,入眼即是他滿含笑意的臉,狡黠、得意。禾生嘟嘴,壞人!
抄手遊廊旁,屋蓋上的爬山虎鬱鬱一片,往下垂著,碧青的池水上,幾片浮萍悠悠蕩蕩地晃著。
沈灝走下石階,過垂花門,開口:“下次別人再問你,你就這樣回她——”
他示意禾生湊近點,她伸長脖子往前仰,他忽地壓下腦袋,唇間一點熱,他的唇觸著她的,伸出濕濡的舌頭一點點往裏舔,蹭著她的麵吐出八個字:
“天定姻緣,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