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玩弄都不屑
玩弄都不屑
離卻玉山仙院,行到彩蟾月殿,盼著紫宸人麵。三生願償,今夕相逢勝昔年。
——《長生殿-重圓》
念眉有點無語,但其實也在意料之中,看他先前那樣懨懨的狀態就知道肯定是飽受失眠折磨,又很久沒睡好覺了,就指著她唱這一段兒哄他入睡呢吧?
包廂門口也有人鼓掌,陳楓他們的掌聲都落了,才啪啪地響起,顯得格外突兀。
她看過去,就見葉朝暉倚在門邊,跟她剛到的時候一樣,隱匿在光影交錯的那一小片黑暗裏。
她在這個瞬間,忽然想到了一句話:沒有燈的時候,連影子都會離你而去。
葉朝暉走進來,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二北又睡著了?”
這話應該是問她的,因為他抬起頭來,灼灼目光就正好對上她的眼睛。
“他精神不太好,讓他睡。”陳楓在一旁接話,“聽他說鬧失眠鬧了有一陣子了,我還真不敢相信嘿!想當年咱們上學那會兒他趴在桌上能睡一整堂課,老師不叫不睜眼,現在居然會失眠?”
舒樂一拐子頂他胸口,“那能一樣麽?人家現在忙正事兒呢,哪像你!”
陳楓捂著胸口哎喲哎喲喊疼。
葉朝暉笑了笑,沒說話,隻是看著念眉。
她已經繞過他,拿過衣架上自己的外套搭在穆晉北身上。她知道這個舉動會讓人誤會,可做來卻非常自然,因為她也實在沒想太多。上回穆晉北在蘇城病到進醫院輸液,是因為她的緣故,這次總不見得再重演。
陳楓和舒樂他們早已認定她跟穆晉北是男女朋友,自然不會多說什麽,倒是葉朝暉,眼神灼得她渾身疼。
旁邊有人問了他一句,“你那糟心的客戶應酬完了沒有?完了就在咱們這兒待著別走了。”
葉朝暉嗯了一聲,又看了看睡著了的穆晉北,“二北在睡,接著唱就得把他吵醒,要不玩兒別的?”
陳楓把桌上的色盅搖得嘩啦嘩啦響,“不用想,真心話大冒險唄?不過今天沈美女在這裏,玩兒太過了仔細嚇壞人家,下回可就不來了。大冒險統一為喝酒吧,不願說真心話的,就喝一杯。”
念眉酒量差,喝兩杯就得醉,於是站起來想要告辭,“時間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去吧,你們慢慢玩。”
舒樂抬手看了看表,詫異道:“這才八點鍾,還早呢,幹嘛這麽急著走,再玩一會兒吧!”
其他人紛紛應和。念眉麵露難色,“我住的離這兒遠,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遠什麽呀,蘇城統共才多大?我開車送你回去不就行了?”舒樂跟陳楓出來玩兒,自己是不沾酒的,夫妻倆總得有一個清醒的把車開回去。
念眉還想說什麽,葉朝暉在旁邊開口道:“剛才還唱歌唱戲挺開心的,我一來就要走,是不是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了沈小姐?上回你師兄弟的那件事是不是有我辦的不好的地方,讓你覺得不舒服了?”
陳楓詫異,“咦,你們以前就認識?”
葉朝暉笑笑,“談不上,隻是順手幫過一個忙而已,也算是湊巧。”
念眉想起那張□□上的一百多萬元,要還給喬葉的錢,的確是他幫忙追回來的。她重新坐下,神色淡淡的,“葉律師你誤會了。不要因為我弄得大家不愉快,我再玩一會兒就是了。”
也許她運氣也沒那麽差,多坐一陣也不一定就輪到她受懲罰。可偏偏有時候就是怕什麽來什麽,越怕輸就越是輸的厲害,她已經三輪都被問倒,陳楓和舒樂小兩口的問題刁鑽古怪,令人臉紅心跳根本難以回答,隻好喝酒代替。
杯子裏的酒是不知年份的白蘭地,大概是誰帶來給穆晉北洗塵的,他一口沒喝著,倒苦了她了。喝到第三杯她已經覺得暈眩,酒精在血液裏沸騰,全都往頭頂衝。
最後一個問題是葉朝暉問的,他問道:“如果一定要在親情和愛情之間選一個,你會選什麽?”
這樣的命題實在太大了,他以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念眉也不會樂意回答。可是她卻幾乎想都沒想就脫口道:“當……當然是親情了。”
回答了問題,又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她打了個酒嗝,有點傻氣地笑了笑,男人莫測難懂的目光已經不大看得清了。她有些輕飄飄的釋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真的……真的要走了,下回再……再見。”
舒樂連忙站起來攙住她,“你喝多了。對不起啊,我沒想到你這麽容易醉,我送你回去吧!”
念眉擺手,“不用……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你這樣怎麽走呢?剛才說好了我送你回去的嘛!還是說你要等二北醒了再一塊兒走?”
她又拚命搖頭。
“讓我來吧,她喝多了,你一個人送她也不方便。你陪陳楓再坐一會兒,我送她回去再過來。”葉朝暉輕輕鬆鬆就拽住念眉,不顧她的掙紮,不由分說就拉著她往外走。
舒樂皺了皺眉,問陳楓道:“喂,他們之間怎麽回事啊?”
“啊?什麽怎麽回事?”
舒樂忿忿地捶了自家老公一拳。
葉朝暉拉著念眉進了電梯,直接摁了-2層,他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念眉站都有些站不穩了,隻能勉強靠著電梯牆,見他摁了-2,左左右右地偏頭看那個數字,覺得不對,伸手要去摁1。
“不對……我不去地下,我在1樓下……不用你送!”
她眼花看不清,戳不準那個按鈕,葉朝暉格開她的手把她拉回來,“站穩,不要亂動!”
“我沒有亂動!我要去1樓……你們這些人,都習慣了自作主張,我憑什麽跟你走!”
“你冷靜點!”
“我喝了酒,你讓我怎麽冷靜……我從來不喝酒的,都是因為你……”她抬起一雙漂亮至極的眼睛看他,也許是酒精的作用,眸色都籠著水盈盈的霧氣就像剛哭過一場,“……不是你我就不會認識他們,不會到這裏來……你從一開始就是玩弄我的,我知道……我早該知道的,可是玩弄人也有個限度!你這樣算什麽……葉朝暉,你這樣算什麽!你這個偽君子,你不是男人!”
要在平時,神智清醒的沈念眉溫柔素雅,無論多恨多怨多委屈都好,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老話不是都說酒後吐真言嗎?她喝醉了,還是因為他的不依不饒才醉成這樣,有什麽好顧忌的?
葉朝暉圈起雙臂去抱她,甚至把她摁在電梯牆上強硬地要去吻她,被她哭喊著掙開,平素裏柔軟白皙的雙手握成拳頭,一下一下全都捶在他胸口。
這丫頭命硬,兩手都是斷掌,發狠打人疼的不得了。葉朝暉真的是被她給擂得要嘔血,也氣壞了,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電梯門一開就生拉硬拽地把她拖出去,甩到車子的引擎蓋上。
他這輛白色的瑪莎拉蒂,簡直是念眉的噩夢。她伏在冰冷的金屬上麵,身體裏像有火在燒,可是偏又冷得瑟瑟發抖。
葉朝暉扯開了領帶,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啪的一聲也拍在引擎蓋上,離念眉的臉頰不過咫尺,近得她幾乎嗅到紙麵上油墨的味道。
“玩弄……你覺得我是在玩弄你?”他咬牙,似乎恨不能這一刻將她撕碎,湊近她耳畔道,“那好,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喬鳳顏那個老妖怪親手養大的女孩兒,我連玩弄都不屑!”
念眉的眼淚終於從眼角滑落,手臂被他擰在身後反抗不得,整個人都像被掏空了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將她翻過來,改用身體壓住她,一手卡住她的下巴,語氣又狠又輕佻,“上次給你的合同,我今天帶了正式的版本,隻要你簽了字,剩下的帶回去給王海,從此以後就跟他們再沒瓜葛!今晚我就讓你名副其實作我的女人,等合同生效,你要名分要結婚我都可以給你!”
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睛都紅了,倒像是今晚喝醉了的那個人是他。
他手上力道很大,念眉被他掐得快要窒息,身體裏排山倒海的難受都感覺不到了,隻剩下眼淚像永不枯竭的泉,汩汩地湧出來,沾濕了她的臉、她的發鬢,冰涼的一片。她努力睜大眼看著他,聲音微弱而倔強,“你為什麽……要這樣逼我?”
“因為喬鳳顏害死我媽,我不會讓她好過!”
就像世上所有惡毒的誓言都是由仇恨作種引發的大火,她幾乎可以看到他身後有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燒得他麵目全非。她難以想象他是相識之初公正不阿的那個謙謙君子,是在派出所裏手把手教她辦理手續的檢察官,他現在隻是一個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男人,是唯利是圖的商賈。
她的手裏被塞入一支黑色的簽字筆,他壓住她,握著她的手,似蠱惑又似威逼,“……在這裏簽字,隻要你簽下去,從今以後你就隻是沈念眉,而不是喬鳳顏的徒弟和養女!”
念眉不知怎麽笑出來,“欺師滅祖,忘恩負義,在我們這行是要被人恥笑一輩子的!”
她捏著筆端,就是不肯讓筆尖觸碰到紙麵。她看著握住她腕骨的那隻手,同樣顫抖得厲害,不知是因為她還是他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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