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星光的彼端第二部
青羅扇子/著
小道士深一腳淺一腳來到山下。
他並不知道。
自他離去的那一刻，殺舞陌五髒具焚，重重吐了一地血，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喜歡的男人，在她傷得最重的時候離她而去，隻為去救另外一個女人。
而她這個人人懼怕的魔界右護法居然沒有一刀殺了他，還放他走……殺舞陌自嘲一笑：
殺舞陌啊，殺舞陌，你真是好樣的。
臉上、唇邊滿是汙穢的黑血。
體內的詛咒侵蝕著她所有的體力，連提劍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殺舞陌用劍撐著自己，獨自站在寸草不生的忘川崖頭，她整個人的背影顯得那麽孤單寥落。
永遠不會被理解。
永遠得不到心愛的人。
她想起來了。
她想起前世用轉生之咒讓小道士複活時，魔道最神秘最狠毒巫術師曾經對她說道：他會愛上別人！你們注定生生世世都會錯過！你將永世孤獨不得所愛！
——這，就是換回他的代價。
三千夜風裏，殺舞陌終於記起了這一幕。
她在忘川崖上仰頭長笑，嘴角的笑意越是豔殺逼人，她眼睛裏猶如深淵的濕潤就越是觸目驚心！
笑得越是豔麗，眼底就越是絕望。
那有什麽。
就算恨我生生世世，隻要他能活過來就無所謂。隻要他活過來。
那時她漫不經心的回著巫術師。
仿佛毫不在意。
然而，那些沒有說出的話語卻是：
那是我欠他的。
反正……我這樣的人，也不值得被他所愛。
那樣似笑非笑的痛苦眼神，那樣明明痛徹心扉卻輕描淡寫的說著不痛的神情，終是讓人不忍再看……
那是，即將死去的殺舞陌。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表情？”黃錦立突然問道。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問我跟演戲有關的事情。
其他很多時候，我在他眼中，是女星，是公司財產，是可以用來博話題博曝光率的工具，卻從來不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演員。
所以他會跟我聊八卦，調，卻從不會認真跟我探討分享演戲的感想。
黃錦立一直分得很清醒。
什麽是重要的，什麽是不重要的；什麽是值得用心的；什麽是不值得的。
什麽樣的女人是用來愛的，什麽樣的女人……玩玩就好。
“怎麽？現在才發現姐姐我演技精湛，內心戲也能駕馭得很好？”我裝作沒發現黃錦立這點反常，故意自誇道。
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對那個人說，請好好看我一眼。請好好看我。我有用心在演戲，我有努力在這娛樂圈打下一片天地。
請正視我。
請看到我最可貴的地方。
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甚至看不到自己，是什麽的感覺。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姐除了緋聞，演技本來就是杠杠的，好不好？連影帝都誇過我非常有天賦。”
我又優哉遊哉加了一句佐證。
暗影下的黃錦立輪廓十分深邃。
睫毛在他桃花眼上密密圍了一圈，在光影裏顯得曖昧而柔和，像是那些藝術殿堂充滿美感的希臘男神雕像。黃錦立聽前一句還沒什麽反應，聽到我把緋聞和演技放在一起，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我看看你臉皮到底有多厚？”他作勢要捏我的臉。
他現在的動作少了幾分輕佻，多了幾分男性的頑皮。
我喜歡現在這樣單純的氣氛。
“對我動手動腳可是要上頭條的，你可要想好。”我一邊躲避，一邊誇張的叫道。
“頭條？我考慮考慮，不行，還是虧大了。我這種幕後神秘人物，怎麽能上自己頭條漲他人銷量。”黃錦立裝模作樣的考慮一通。
“得了吧，我被封為緋聞女王，可也沒見過你的比我少過。”我高傲的斜睨了他一眼，“我們強強聯合，增加曝光率，給記者們一口飯吃，多仁愛啊。”
黃錦立被我說得大笑出聲。
“你這腦袋怎麽長的。怎麽跟其他女星就是不一樣？”
他笑著說道。我也跟著他笑。
這樣一個長著俊美桃花眼的男人就在我身邊在昏暗的光線裏開懷的大笑著，笑聲透過他的胸腔，帶著隱隱的磁性飄進我的耳中，像是一杯溫暖而香醇的法式烘焙咖啡。
怎麽跟其他女星就是不一樣？
可以理解成：
獨一無二的意思嗎。
黃錦立的手指修長有力，在暗淡的影院裏反射著淡色的光，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覆蓋在我的手背上。
肌膚依稀還記得，他之前掌心的，充滿男性氣息的熱度。
我們倆又鬧了一會，重新進入電影的劇情之中。
導演功力很好，整個劇情一氣嗬成，感情流暢充沛，幾個戲骨的飆戲更是火花十足，非常有張力。如果不是我演了太久，黃錦立又看過三遍，是不會有這樣短暫的時間出戲。
電影到了最後。也是整個電影最緊張的時刻。
真正的oss並不是姬無命，而是仙子龍蓮！整個陣法被她利用小道士破壞，雲閑墮天受傷極重，而最後墮天用自身全部修為燃燒火蓮焚燒三界！與龍蓮玉石俱焚！殺舞陌受墮天命令，將雲閑護在一旁。一向優雅若仙的他無法親眼看著墮天犧牲自我，為了救眾生。
“夠了！你不是恨這蒼天大地，你不是恨這眾生草木？！夠了！既然這樣，何必為了他們犧牲自己！墮天，你回來！快回來！”一心向善的雲閑此時此刻卻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聲音破碎得如同在一把沙紙磨過。
而墮天卻隻是在怒火紅蓮之中妖孽一笑，他的雙眼卻如同最光彩奪目的紅色寶石。
“因為，這是你一直守護的人界啊。”
因為，這是你一直守護的人界啊。
他恨了他千年萬年，他恨過他為了這些凡人背棄了他們之間的誓言，然而，在最後的關頭，他隻留給他這樣一句話。
孽火“砰”得一聲大漲。
忘川崖上紅蓮以此開放，此起彼伏，一朵朵烈火燃燒的火蓮，蓮瓣層層綻放，一路蜿蜒，仿佛一麵血色屏障，燃盡整個崖頭，整個西天……
龍蓮慘叫。
賊心不死的她在烈火中掙紮，她一個掌風，竟將小道士吸入孽火，陰陽怪氣的聲音從熊熊大火中傳來“就算死，我也要你們陪葬！”，眼看小道士就要被拉進火海，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殺舞陌臉色大驚，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麽強撐著破碎的五髒六腑，飛入九重天，跟龍蓮搶人的。
殺舞陌劍氣狠狠一劃，一道月牙形白光劃過，小道士得救。
而她自己卻被龍蓮的掌風拉扯，離十裏孽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一刻，小道士死死拉住她的袖子，眼睛裏快要滴出淚來，死也不肯放手。
“抓住我！抓住我……小舞！”
這是他最初喚她的名字。
也將是他最後一次。
“笨蛋……”她眼中帶淚。
眼見兩人都快要被吸入焚燒紅蓮之中，兩人的衣袖已沾滿火星，紅色的紗衣上迅速出現一個個焚燒的黑洞。
殺舞陌眼睛一眯，狠心說道。
“你不是問我前世是否喜歡過你嗎？”
“現在我告訴你，前世沒有，這一世……也沒有！”
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所以你也不必因我救你而自責。
殺舞陌眼角濕潤，狠狠一劃，整個衣袖立刻裂錦般斷開，她淩空虛化一掌，小道士被打中胸口，震驚不已，隨機發現因為這一掌，自己被迅速推開遠離火海。
殺舞陌烈火焚身，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一片火海之中，龍蓮掙紮不已，慘叫連連，而同樣渾身燒著的她，卻隻看著小道士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於露出最後一抹笑意……
那也是小道士眼中最後的殺舞陌。
大結局裏，有小道士的一場旁白：直到最後，我也沒有明白，這個魔界妖女，這個傳說中殺人如麻的右護法，是否愛過我，還是如她臨終所言，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沒有喜歡過我。
鏡頭拉過一個全景，一片片修長的綠竹林中。
一間石屋。一條溪河。
小道士跟最初一樣，背著竹簍，在竹間微風的小路上行走著。
“但我相信她沒死。
我會等她。一直等著她……”
全場的燈亮了。
如果是正常反映，此時觀眾們應該起身站立，準備離席。而從電影反映來看，更多的女性觀眾會惆悵的問著身邊男伴，你覺得殺舞陌喜歡過小道士麽？你要在前世，會殺死小道士麽……
而黃錦立呆了一陣。
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站起來，邀請我挽住他的胳膊，像是真正的紳士對淑女那樣。
我環上去。
黃錦立英俊的眉毛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有幾分猶豫不決，他黑色漂亮的桃花眼看著我：“你包場，是想讓我看看你的演技對吧？……”
突然被說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臉上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演的是不錯。但是這一次，公司已經決定要為樓夕之爭取這個影後。”
“她這次的發揮不如我。”
“宋微，你別傻了，你不是林萱。”
我停頓了半秒，肩膀有些僵硬，臉頰可能也有一些，卻對著黃錦立朗聲笑道。
“哈哈，難道你以為我就這麽在意？難道沒有這個頭銜，我的代言費就會跌麽？我可是連《福布斯》在內的無所商家，都認為最有商業價值的女明星啊。我一點也不在意。”
一點也不在意。
“那就好。”
他回答我的，隻有這三個字。
黃錦立風流倜儻的笑了笑，隨手拍拍我的頭。
像是安慰一個沒有吃到糖的孩子。
我挽著他的胳膊，緩緩走出電影院。
紅色地毯的走道上，兩旁都掛著《當年明月在·蓮》的電影海報。殺舞陌說，就算恨我生生世世，隻要他能活過來就無所謂。隻要他活過來。殺舞陌說，你不是問我前世是否喜歡過你嗎？現在我告訴你，前世沒有，這一世……也沒有。
我說，我一點也不在意。
黃錦立，你覺得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