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章 白瞻其人
029章 白瞻其人
莊書晴站在屋中間邊看邊舉著長長的衣叉子給衣裳調換位置,讓顏色相近的放到一處,這樣看著就不那麽亂了。
“明明這裏有不少是經我手做出來的,現在看著怎麽就覺得這麽好看呢?”織娘歎息似的道,來之前她心裏還沒有底,現在卻隻覺得人與人之間怎麽有那麽大區別。
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怎麽就能想到這些別人都想不到的事?
“怕是你這裏開張沒幾天,不少鋪子都會學起來。”
“無礙,他們總不能將我腦子裏的東西也一並學去。”
織娘點頭,也是,書晴有這個底氣說這話。
“織姐姐,還有各位姐姐,接下來大家還是要辛苦辛苦,再替我多趕一些出來,總不好讓鋪子裏斷了炊。”
“有銀子賺的事,我們自當用心,不過你曾說過花樣子不重複用,我那裏沒剩幾張了……”
“我這段時間畫了不少,都放在家裏,你們跟我去拿。”
將鋪子關了,莊書晴跟著幾人一起上了馬車,沒看到離她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馬車,馬車裏的人,她認識。
這不是白瞻自那日後頭一回過來,卻是心情最不平靜的一回。
若是不去查,單從莊書晴的表現來看,他絕不會想到她有過一段那樣的日子。
她的眼神太平和,沒有怨恨,沒有不甘,好像根本沒把那些傷害放在心上,也不知道為了脫離那樣的生活而付出的代價會置她自己於怎樣的局麵。
可她那麽聰明,又怎會不知。
這一點上,她和娘何其相像。
娘當年也是明知未婚生子會置自己於何種難堪的境地,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將他生下來了,並且自始至終的給他全部的關愛,他雖然過了十七年父不詳的日子,心裏卻不曾有過怨恨,因為他過得快活,甚至稱得上是逍遙。
哪怕娘明知他並非天性純良的人,也從不曾打著為他好的名義試圖改變他,她隻是看著,適時的拉他一把,讓他知道那條路不能走,那件事不能做,大多時候是讓他順著自己的心意行事。
父親因為愧疚,對他更是千般縱容,什麽好東西都往他這裏送,不管他用不用得上。
四年來一直如此。
知道他秉性的人以為他會變得越發無法無天,壞事做盡,可他卻出人意料的沒有變成那樣。
並非突然開竅了,也非是病愈了,隻因他始終記得娘過世時的眼神,娘擔心他,就是快死了都記掛著,卻從不曾訴諸於口,不曾以自己來挾持兒子改變。
因為她知道那會讓他的兒子不快活,也因此,她才會讓兒子去見那個男人,隻要他護著兒子,便是兒子做了什麽錯事也還有個人能護著他。
哪怕那錯天?怒人怨,也比不得兒子好好的活著。
可他卻自己束縛住了自己。
除了娘外無人知道他天生性情有缺陷——他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不是會讓娘死了都不安心,不知道如果娘活著,會不會在他做這件事時拉住他,所以他隻能做娘活著時他做過,而娘沒有阻攔的事,哪怕這樣的生活讓他了無生趣,他也隻是一天天這麽過著。
莊書晴的出現就像一顆石子落進水裏激起小小一片浪花,這是他四年來,不,是他有記憶以來頭一遭對一個人感興趣。
所以他讓人查了她。
查到的結果讓他意外。
自請逐出門牆,稍好一些的百姓之家也不會要一個這樣的女子為媳吧,她對自己倒是真下得了狠心。
她明明是打著去京都尋外祖的由頭離開莊家,最後卻在會元府安頓下來,而不是去攀附貴親,不要說這個年紀的人,就是比他們年長幾十年的人都未必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雖未在京都生活,卻也知道京都有那麽個董家,那樣的人家皆是麵子大過天,若是這對姐弟找過去,不說怎麽對他們好,衣食無憂卻是肯定的,至少無需拋頭露麵在外麵討生活。
要是她那弟弟爭氣也就罷了,她還有翻身之日,反之,她這一輩子就白付出了,她不可能想不到這些,還是說,她對莊書寒就真有那麽大信心?
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她的所為卻極能入他的眼。
在知道她怎樣步步為營離開莊家後,他就覺得她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強。
娘說過有舍才有得,她舍下了青春,得到了一個兒子,死時都是笑著的,因為這是她心甘情願付出的代價,所以她一輩子活得比大多數人都要快活。
而莊書晴則是舍了她的嫁妝得到離開那個泥潭的機會,他看得出來,現在的她,也很快活。
要是娘還在,一定會很喜歡她的吧。
鋪子開張前的最後一晚,張秀兒拿出一個小挎包。
“你整天抱著念念進進出出的,要做點什麽也不方便,我看它長得也慢,就做了個這個,就是它再長大一些也裝得下。”
粉紫色的小包,四四方方的,一根長長的帶子,外麵繡著精致的圖案,莊書晴一細看,居然是彼岸花。
“我覺得這花挺好看的,照你說的紫衣繡上黑色的花確實好看,就是太華貴了些,平常人誰敢這麽穿,所以這包我試著用淺紫色做底,深紫色繡花,是不是挺不錯?”
莊書晴撫過紫色的花,沒有說彼岸花既沒有紫色也沒有黑色,揚起笑臉道:“秀兒姐的手真巧,很好看,書寒,把念念抱進來。”
念念最粘的當然是能聽懂它話,味道也極好聞的莊書晴,但是她實在忙不過來時,莊書寒是它第二能接受的人。
此時它就趴在莊書寒腿上。
聞言也不用人抱,自己抬著小短腿滾進了包裏。
對它來說能天天跟在主人身邊就最好了。
莊書晴給它調整了下位置,往肩上一背,挺好,既不重,又不會輕飄飄的沒存在感。
“我現在倒希望你長慢點了,長得太快我可背不動你。”
“吼吼……”
莊書晴動作一頓,這家夥在說它本來就長不大!她和書寒之前還在指望它能看家護院,這麽小個兒,真用來看家護院被人踩死了都不知道吧。
彈了它一個腦崩,看它躲著再不出來了幾個人都笑了,這家夥,真是鬼精鬼精的。
“姐姐,我和先生請了假,明天我去鋪子裏幫你。”
“你這才上了幾天學,就請假。”莊書晴也彈了他額頭一下,“這回就算了,下回這樣的事得和我商量。”
看姐姐這麽容易就鬆口了,莊書寒頓時輕鬆起來,“我幫姐姐收錢。”
“收錯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莊書寒隻是笑,引得她也沒崩住,笑意從眼裏透出來,張秀兒看著,心裏全是暖意。
“明天有得忙,都早點歇著,我不好去鋪子裏幫你,明天我會做好飯菜給你們送去。”
莊書晴巴不得秀兒姐能多出門走走,哪裏會攔著,忙不迭應了。
次日,三人都是天才蒙蒙亮就起來了。
想著自己和書寒就是鋪子裏的門麵,莊書晴好好將兩人拾掇了一番,不但穿了一身新衣裳,她還難得的給自己用了點首飾,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可襯著這張精致小臉卻也格外出彩。
“我們家書晴就是長得好,書寒也長得俊。”張秀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讓莊書晴一陣發窘,真按實際來算,她還要比張秀兒大好幾歲。
姐弟倆來到集市時開門的鋪子還沒幾家,隔壁的布莊也還沒開門。
可門前這輛馬車,車裏這個人是不是來錯了地兒?
白瞻跳下馬車,“還不開門?”
莊書晴也不好趕人,微一福身便徑自上去開門,這回,白瞻總算知道要去幫忙啟門板了。
“白公子,我來就好。”
白瞻一手一塊放到一邊,用再認真不過的口氣道:“其實我想試試一拳頭能不能全震碎了,要是太不經事,怎麽防賊。”
莊書晴不說話了,她覺得自己和這個人的腦頻率完全不同步,說不到一塊去。
待門開了,莊書晴第一件事就是去將給白瞻做的衣服拿來給他,“答應給白公子的謝禮,比不得公子平時穿的,卻也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公子勿嫌棄。”
天還沒大亮,白瞻將手上的灰拍掉,拿到門口抖開前前後後的看。
這長袍莊書晴是花心思了的,不說光布料就花了她整整六兩銀子,就是那彼岸花也每一朵都各盡形態,花蕊上的每一根須也是各有不同。
張秀兒一雙巧手,將這彼岸花畫得如同活物一般。
“這是什麽花?”
“彼岸花。”莊書晴沒有說彼岸花的典故,也沒有說她之所以在他的衣服上用上彼岸花,是因為她覺得這個男人那天救他們姐弟時臉上露出的溫柔表情正如這彼岸花的花語:惡魔的溫柔。
“彼岸花啊。”白瞻無意識的跟著念了一句,沉默了一會道:“紫色是我娘喜歡的顏色,黑色,是我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