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章 遇險
024章 遇險
陳賢遠好像此時才記起屋裏還有他人在,眼神掃過莊書晴,最後落在莊書寒身上。
眼神清亮堅定,腰板挺直,仿若能一肩挑起所有磨難,唔,不錯,讀書人就該有這股勁。
“報上名來。”
莊書寒上前一步,施的不是學生禮,而是後輩拜見前輩的禮儀,“莊書寒見過陳先生。”
“年方幾何?”
“年方十歲。”
“書成可有和你說過入學須得小考,過關方可入學?”
“是,張大哥說過。”
陳賢遠微微頜首,麵上不顯,心裏對他這不卑不吭的態度卻極為喜愛,“看過幾本書?”
“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都看過,四書也稍有涉獵。”
“哦?”陳賢遠來了興趣,“看得明白?”
“不敢說明白,卻是娘親在病榻上逐字逐句所教。”
陳賢遠隻以為他父親已過世,是母親含辛茹苦將他拉扯大,遂也不提及父親的字眼,“你有個好娘親。”
“是,書寒有世上最好的娘親,最好的長姐。”
陳賢遠屈指敲了敲桌子,從三字經問到百家姓,再到千字文,見他答得輕鬆便上了心,翻了翻案頭的論語,“苟誌於仁矣,無惡也,何解。”
“隻要養成了仁德,就不會去做壞事。”
“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有智慧的人不會迷惑,有仁德的人不會憂愁,勇敢的人不會畏懼。”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凡是自己不願接受的事情,不要加於他人之身。”
“……”
兩人一來一回的交鋒了數回,從最簡單的到後麵漸漸增加難度,陳賢遠眼睛越來越亮,呼吸都加重了些許。
論語,孟子,大學,就連中庸都沒有放過,莊書寒回答得痛快淋漓,一時將姐姐的叮囑都拋在了腦後。
自從知道要來私塾後,他心裏就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提著心,生怕自己學的不夠用心,先生問的問題答不上來,所以先生一開口問他就打起了精神,不敢分半點心,就怕自己回答得不夠好,先生不收他,讓姐姐失望。
他沒有入過學,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有多讓人吃驚,因為背對著姐姐,也就看不到姐姐眼裏的擔憂。
可莊書晴不能阻止,和平時的沉默相比,這時的書寒像在發光,像是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恨不得將自己所知的一股腦全倒出來。
幸好這裏沒有別人。
張書成不是多嘴的人,應該不會往外亂說,至於眼前這位山羊胡都在顫抖的陳先生……隻要他不是那種品德敗壞的人,書寒一旦成了他的學生,想來他隻會護著,而不是將他捧殺。
能教出出息的學生,是這些塾師畢生的追求。
陳賢遠已經站起來了,問題卻還在一個接一個。
而莊書寒,越答越利索。
好一會後,陳賢遠大笑出聲,“哈哈哈,這學生我收了,免束修,你要是每日來去不方便,我這裏有空屋,收拾收拾就能入住,你可願?”
懸起來好幾天的心終於落回了原處,莊書寒回頭看了眼姐姐,“多謝先生好意,學生住在北邊,離這並不遠。”
陳賢遠得了這麽個好苗子,恨不得什麽好東西都捧到他麵前,哪舍得他將時間浪費在路上,“你不要小看了會元府的冬天,風吹得骨頭裏都疼,你何必吃這個苦?要是病了耽誤的可是你自己。”
莊書寒堅定的搖頭,“先生不知,學生隻得一個姐姐相依為命,且尚在孝期,既是放心不下姐姐,也是我多有不便,先生好意,學生銘記在心。”
陳賢遠對他愈發喜愛,他不是沒見過有天份的學子,可從小專注學業,心性上卻不堪,這樣的人不少,便是入了仕途以後也走不遠,莊書寒的懂事更讓他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好,好,好。”連道三聲好,陳賢遠指著孔子像道:“先給聖師磕頭。”
莊書寒轉身看向姐姐。
莊書晴對他點頭,他才跪了下去。
然後,陳賢遠一抖袍子落坐,不用人提醒,莊書寒朝他恭敬的拜了下去,然後接過書童遞來的茶雙手奉上,“先生喝茶。”
陳賢遠摸著胡子大笑,將茶當酒,一飲而盡。
幸好不是開水,莊書晴偷偷想,看陳先生在教導書寒學子該當注意的事,她悄悄離開,將準備好的贄見禮拿了過來。
陳賢遠原本是準備免了這新學生的束修的,可看她都準備好了也就收了下來,長姐為母,這姐姐做得很合格,書寒能這般優秀,這做姐姐的也當居功。
“以後書寒就托先生教導,若是他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也請先生好生引導,先生如父,他日他若有所成就也是先生之功。”
做得不好隻管打這樣的話莊書晴可不會說,要是先生這麽做了她指不定還要生氣,她的弟弟她還不知道,聽話得很。
她完全沒注意到,她此時的心態就是自家的孩子怎麽著都是好的,有錯也是別人的錯,和萬千家長一樣。
陳賢遠受了她的禮後虛扶了一把,“你放心,我定當盡我所能教他成才。”
莊書晴又施了一禮,“我雖是女子,卻也知世上有捧殺一說,書寒才十歲,實在不宜太過拔尖,所以……”
“你的意思我明白。”陳賢遠摸著胡子,不甚讚成的搖頭,“不遭人嫉是庸才,他早些承受這些更好,學子削尖腦袋往上擠,說到底還是想要為官一方,可做官之前需先學做人,若是連同窗之間的傾軋都應對不了,談何為官?你對書寒的維護我知道,可男兒就該有麵對一切風雨的勇氣,而不是在溫暖舒適的屋內被人護著,那樣,成不了長。”
莊書晴無話可辯,她固有的思維裏,十歲的孩子就該安逸的成長,但她忘了,在這裏,十歲已經是小大人了。
“姐姐,我能應付,你不要擔心。”莊書寒走近一步,極難得的主動握住姐姐的手,莊書晴才發現,這個孩子不甚柔軟的手,並不比她的小了。
“你既已答應許我明年參加童試,出頭隻是早晚。”
可是晚一天你才能安穩一天啊,莊書晴拍了拍他的手,不再多說,孩子想要成長,她又如何能攔著。
“明年便參加童試?”陳賢遠愣了下,旋即若有所思的點頭,“你基礎學得紮實,我再好好給你抓一抓,倒也未嚐不能一試。”
張書成額角抽了抽,他沒想到陳先生會同意書寒這麽小就參加童試,要知道,他早在兩年前就想下場鄉試,先生將他一壓再壓,隻為讓他學得更紮實,這也是陳先生一直都讚成的,怎麽到了書寒這裏就變了?
應下明日便入學後,幾人離了陳家。
“張大哥,今日多謝了,不好再耽擱你的時間,我和書寒走路回去便好,這條路他也得先熟悉熟悉。”
張書成看了姐弟兩人一眼,也不廢話,坐上車轅,打馬離開。
天氣已經有些涼了。
走在古韻十足的街道,沒有跑得飛快的兩個輪三個輪四個輪,習慣了這樣慢節奏的生活後,莊書晴很享受,“要是鋪子生意好,姐姐買輛馬車給你,冬天來往私塾也少受些凍。”
莊書寒張口想拒絕,可一想,要是真有餘錢買輛馬車也好,以後姐姐去哪裏也方便,至於他,是絕不會用的,過去那一年吃了那麽多苦頭,現在好吃好喝的也不能養得嬌貴起來。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他不能給自己那樣的機會。
“我打聽過了,童試分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場,縣試得回涼山去,你尚是童子,除了同村之人外還要尋個廩生保送,同村之人倒容易,大伯應該很願意幫這個忙,廩生的話不知陳先生有沒有學生是,即便沒有,他要找出一個也不是難事,你好好表現,他應不會在這等事上為難你,不過我們在會元府的事怕是瞞不過大伯了。”
“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大伯隻會更高興,莊家不要說出廩生,就是秀才都好幾年沒出了,再這麽下去,莊家和尋常人家有何區別。”
莊書晴訝然,“大伯和你說的?”
“恩,那幾日我去書房去得勤,大伯常會勉勵我幾句,叫我用心讀書。”
怪不得大伯會那般看重他們姐弟兩個,之前還以為是她表現得好,卻原來大伯更看重的是書寒。
不管怎樣都好,隻要大伯支持,有需要行個方便的地方想來他也不會攔阻。
“書寒……”
莊書晴正要接話,聽得後來傳來一陣**,然後是馬蹄聲,一輛馬車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瘋了一樣拖著馬車狂奔而來,行驚叫著四處奔逃。
莊書晴第一反應就是將弟弟用力推開,慣性讓她後退了一步,自己想要跑卻隻覺得腿肚子發軟,移不動分毫。
那馬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到了眼前,莊書晴從來就不是認命的人,就地一滾,堪堪避開了去,身上火辣辣的疼。
原以為自己總算逃開了,可此時馬卻長鳴一聲,人立而起,偏移了個方向又開始跑。
而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的莊書晴躺著的地方,正是這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