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直到後來,聞墨弦向顧流惜提到當初看到她時的情景,仍是嘴角含笑,說了句,看上去呆傻得緊。隻是心裏卻清楚記得當時的驚豔。

合歡花落了一地,聞墨弦終是毫無阻隔地看到了坐在樹椏上的人兒,一身青衣的她清秀絕俗,隻是此時表情有些奇怪。聞墨弦暗想,除了發病,自己平日也不嚇人啊,這姑娘怎麽這個表情?雖說對她突然出現在這裏有些疑惑,聞墨弦卻依舊淡然,隻是輕聲道:“姑娘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顧流惜此時入一片混亂,手指都抓進了樹幹中。怎麽會,怎麽會是她?她死死看著樹下臉色蒼白的人,卻終究不得不承認,除了消瘦蒼白了些,一模一樣!上一世她死後,她已然將她的模樣刻到了心底深處,又怎會認錯!

看到底下人略帶疑惑的模樣,她狠狠抓了抓樹幹,強自壓下所有的情緒,這人身子不好,她不能嚇著她。她扯了扯嘴角,想靠近她,卻不料情緒大動之下,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一個晃身竟然跌了下來。

聞墨弦有些驚到了,欲要站起身,卻捂住胸口,臉色又白了幾分。

顧流惜最後終是在緊要關頭,穩住了身形,餘光卻瞟道聞墨弦的狀況,腳下還未站穩,迅速掠了過去,心裏一片焦灼。捏住她的手,發現明明都入夏了,她手卻依舊冰涼,想到昨晚她的模樣,心裏頓時驚痛交加,連忙給她渡真氣。

聞墨弦挑了挑眉,打算阻止她,卻發現身子暖洋洋的,並沒有不適,胸口的悶痛反而減輕了一些。她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低著頭的女孩,眼裏變幻莫名。

隨後她才輕聲問道:“昨晚救我的可是你?”

顧流惜微微退開,目光忍不住盯著她,看著她舒服了些,最後點了點頭。

聞墨弦勾了一抹笑:“多謝。”

“你不必道謝,昨晚我是在追一個采花賊,卻把他逼進了你的房內,害你發病,原本就是我的錯。因此今日我才不放心,過來看看你。”顧流惜此刻心情複雜萬分,卻被她一股腦埋在心底,她現在還不願同她相認,一是怕會刺激她,二來,她這輩子隻想默默守著她,而不是讓她護著自己。

聞墨弦挑眉,這姑娘卻是個很講道義之人,思及她提到那個采花賊,輕聲道:“那你沒被傷到吧。”

“沒有,我早有防備。”

聞墨弦點了點頭,“那方才可有事?”

“啊?”顧流惜一直偷偷打量她,被她這麽一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聞墨弦抬頭看了看那合歡樹,她才明白過來,頓時漲得滿臉通紅,連連搖頭,方才,實在太丟人了。

聞墨弦看得嘴角微抿,這姑娘倒有些可愛。

顧流惜趕緊忍著羞窘,看到她麵無血色的模樣,心裏一陣陣抽疼,上一世她也是這般麽?

“我昨晚發現你身子極差,心脈很弱,氣血凝滯,怎會這般?”

聞墨弦卻不甚在意,淡然道:“自小的毛病,隻是這麽多年了,身子越發弱了些。”

顧流惜心裏一擰,自小帶的,可是當年……,她不敢去想那些,故作冷靜:“那可能醫好。”

聞墨弦眉眼清淡,端起一直未喝的藥,那苦澀的味道縈繞鼻端,“每日好生養著,又有人費心開藥,估摸著總有一日能解脫了。”

她說得是解脫,而非痊愈,察覺到她眉宇間那一絲釋然和無謂,顧流惜悄悄握緊了手。上一世聞墨弦臨終前,說得她原本活不了多久的話,此刻猛然砸在顧流惜心裏,讓她驟然變了臉色,她一直以為那是她寬慰之言,莫非是真的!

一旁聞墨弦發覺藥冷了,自己怕是不能喝了,隨手放了回去,等著待會讓人再熱一下,也沒發覺顧流惜身子有些發顫。

顧流惜前世承受了這麽多,隱忍非凡,很快便恢複了正常,隻是掩在袖口裏的左手微微顫抖。伸出右手將桌上的藥碗拿了過來,暗運內力,片刻後,藥就變得溫熱了。她遞給有些驚訝的聞墨弦,溫聲道:“藥按時辰喝,會好些。”

聞墨弦接過藥喝了口,溫度剛好,隨後一口口如喝茶般將藥喝盡。她喝得渾不在意,可濃重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似乎全倒進了顧流惜心裏,苦澀非常。

顧流惜默默撿起碟裏的蜜餞,塞進聞墨弦嘴裏,察覺到她一僵,她也發覺自己太過了。在聞墨弦眼裏自己不過是剛認識的人,如此親密有些逾越了,頓時趕緊退開,臉色微赧。

聞墨弦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笑道:“要讓尊師曉得,你用內力替我溫藥,回去不知會不會罰你?”她這個笑容裏帶著些許調笑,褪去了她身上的寡淡之意,頓時鮮活了許多。

她本就生得美極,隻是病容憔悴讓人忽略了,這一笑讓顧流惜心急跳幾下,連忙微微別過臉。

“不會!”

“不會曉得,還是不會罰你?”聞墨弦向來淡淡的沒有多少喜樂,如今遇到這突然出現的姑娘,到是忍不住逗她。

顧流惜也沒料到聞墨弦突然開這種算不得玩笑的玩笑,頓時有些懵。

聞墨弦又預備開口,卻突然咳嗽了起來,顧流惜這才發覺,陽光已然退去,還起了風。將搭在一旁的薄披風給她裹上,憂聲道:“天色暗了有些涼,你不宜吹風,還是進去吧。”

聞墨弦拿帕子掩了掩唇,又咳了幾聲,低聲道:“平日裏大都縮在屋子裏,憋悶得緊,在這院子裏坐一坐,看著這裏的景色,我才略覺清爽些。”

顧流惜柔聲道:“你都沒出去走走麽?”

“他們生怕我身子熬不住,一但出去怕是興師動眾,勞心勞力,因此我也許多年未曾出過門了。”聞墨弦看著院外的天空,聲音低沉透著些許無奈。

顧流惜看得心疼,腦子一熱,脫口道:“那我偷偷帶你出去,蘇州景色好得地方有許多,我尋個近些的?”

聞墨弦一愣,對這個突然出現,卻對自己莫名體貼的人,她越發奇怪了,可疑惑歸疑惑,她竟然對她莫名得信任。聽到這個提議,聞墨弦眼裏閃了閃,明顯有些意動,臉上依舊淡然無波,眸子卻有些發亮。

看到這個模樣的她,顧流惜又疼又憐,原本是衝動,此時也成了許諾。

“我悄悄帶你出去,而且我的內力似乎能讓你舒服些,合該不會讓你難受。此時已然入夏,我帶你去石湖泛舟遊玩,要不要?”最後的問話帶著些許引誘,聞墨弦覺得她好似在誘哄小孩。

她抿著嘴,故作猶豫,甚至猶疑地看著顧流惜,似乎不大相信她。

顧流惜有些急,擺手道:“你放心,我不是壞人,不會拐了你的。石湖風光秀麗,雖比不得太湖廣闊,但勝在清雅安靜,行舟湖上,更是心曠神怡,你該喜歡的。”

聞墨弦眉眼微彎,飲了口顧流惜重新倒上的熱茶,在她一片期待中點了點頭。

顧流惜正開懷,卻倏地斂了斂眉,對著一臉詢問的聞墨弦道:“有人來了,我先走了,今日你好生歇息,明日酉時我再來。”

顧流惜閃身欲要離去,身後聽到聞墨弦的聲音。

“我叫聞墨弦,還未知姑娘名姓?”

顧流惜腳步一頓,眼裏的霧氣被她生生壓下,回頭笑得燦爛宜人,嘴唇開合卻無聲,吐了三個字轉眼不見了人影。

紫蘇進了園子,就看到自家主子看著東邊苑牆,嘴裏低聲念著什麽,神色與往日不同,似乎有些笑意?她心下大感詫異,除了在若君麵前,主子從來不會有太多情緒,即使是笑也是不透愉悅的,甚少真正開懷,今日怎得看堵牆,就笑了?

“主子,你在說什麽呢?”

聞墨弦見她來了,輕輕搖了搖頭,隻是輕聲道:“沒什麽,回屋吧。”心裏卻思索著那姑娘臨走時的口型,好像是“顧流惜”,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三個字,卻不曉得對不對?

另一邊顧流惜卻並不曾離開,看著聞墨弦有些吃力地走回房間,另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卻隻能一臉小心地在一旁注視著,她心裏所有的酸澀心疼全部湧了出來,眼前一片模糊。

她不曉得老天爺這是眷顧她,還是懲罰她,她原本憂慮尋不到聞墨弦,可誤打誤撞之下竟然第一夜便遇到了,可是卻發現她已經痼疾沉屙,甚至可能隨時丟了性命,這比尋不到她,還讓她痛苦。

她心疼,卻也無力,自己雖不精通醫術,卻清晰明白,聞墨弦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昨晚若她沒有救她,她很可能便熬不過去。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心昔閣閣主一直不曾露麵,是不是因為她的身子?心昔閣積攢多年,此後讓江湖人驚歎不已,如此勢力卻也沒能讓她好起來,當年她到底遭遇了什麽?

當初她見到聞墨弦是在兩年後,那時她看起來好得很,功夫也遠比自己厲害。可如今的她好像並沒有一絲內力,甚至連走路都困難,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麽?為何她好了,卻還說活不了多久?

一個個讓她心焦恐慌的問題充斥心間,讓她快要瘋了,她越想越痛,轉頭迅速離開,一路上差點被人發現。

顧流惜踉蹌離開蘇府,臉色慘白,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幸好天色已晚,街上行人漸少,也無人察覺她的狼狽。推門進了那間小院,回了房間,顧流惜就噴出一口血,胸口的悶痛終是緩解,頭腦也清楚起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是情緒過激,體內真氣混亂,差點走火入魔了。

她盤腿坐下,強自穩了心神,閉目調息。

這邊顧流惜沉入療傷之中,那頭聞墨弦卻是輾轉難眠,除了胸口悶痛不適,更多是在思索白日憑空出現的少女。她昨晚闖進來的理由她相信,可是她對自己的那毫不掩飾的關心卻讓她疑惑,這人身上定然有故事。胡思亂想中,她最終還是疲憊睡去,眉頭微擰,沒了昨晚那人來之後的安穩。

作者有話要說:閣主有點淒慘啊,徹底變病秧子了,以後估計都隻能乖乖被媳婦照顧了。讓我們一起靜靜的等待閣主的崛起!讓你們知道病秧子也有春天的!

不過這篇文節奏有些慢,大家耐心些啊,有疑惑大家不要急,會慢慢解開的,要記住閣主不單是病秧子,人家還是閣主!不要懷疑她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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