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黑暗,無盡的黑暗,仿佛再無盡頭,將所有的光和溫度全部吞噬殆盡。
顧流惜心裏一片驚惶,她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隻是慌亂的在這黑暗中倉皇邁步,不知道如何逃離。胸口急促地起伏,大口地喘著氣,卻依舊無法緩解胸口那股窒息的悶痛。突然她聽得黑暗中傳來一陣縹緲的喚聲,模糊不清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她掙紮著朝那聲音的源頭走去,突然看到一股微弱的光芒,隨即越來越亮,破開無邊的黑暗,將她猛地扯了進去。
她想要叫,喉嚨裏刺刺地疼意卻讓她怎麽都發不出聲音,胸口那悶痛也越發清晰。她陡然發現自己眼前一有片模糊地光影,隨即越來越清晰,而耳邊的呼喚也逐漸凝實,不再是縹緲幽遠。入目是一個蓄著白胡子的老頭,眼裏滿是擔憂,很快便化為驚喜,嘴裏急急叫到:“惜丫頭,你醒了!”
旁邊一個綠衫女子和玄衣少年也驚喜地靠了過來,開心道:“師妹(師姐)!”
顧流惜怔怔地看著本不可能出現的人,心裏頓時一片翻湧,她覺得自己瘋了,看著活生生的師姐師弟,精神矍鑠的師傅,她身子都開始遏製不住發抖,這……這可是夢!
楚遠山看著自己的三徒弟如此模樣,心裏更是著急,他緊張道:“惜丫頭,你怎麽了?可哪裏不舒服,你同師傅說!”
“師姐,師姐,你認得我麽?我是施棣啊!”
“流惜,你莫要嚇師姐,你說話啊?”
三人具都一臉驚惶,圍著顧流惜著急問道。
顧流惜看著麵前的三人,已然意識到這不是她做夢,這一切都真實得她無法自欺。她死死咬著牙,各種情緒齊齊湧上心頭,莫非……莫非是老天有眼,真的給了她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看著這場景,她分明是回到了十六歲那年,被施棣失手推進寒潭的時候!她手指狠狠掐進掌心,才控製住她幾欲崩潰的情緒。
掃視著眼前的三人,往日一幕幕記憶襲上心頭,師姐師弟的枉死,師傅蒼老決絕的模樣,讓她眼淚徹底絕堤。她如受傷的小獸般悲鳴一聲,抱住身前的楚遠山,淒哀地喚了聲:“師傅……”後麵除了哭聲,什麽也說不出來。想到之前種種,想到親眼見到聞墨弦身死的畫麵,想到自己之前眼盲心瞎的一切,她的哭聲越發悲涼淒哀。
楚遠山被自己的徒弟如此悲戚欲絕的哭聲驚了一跳,心疼地不行,以為她嚇壞了,連連拍著她的背:“惜丫頭莫哭,沒事了,沒事了,不怕不怕。你別哭,為師定會狠狠教訓那個混小子,讓他去那深潭裏泡個一天一夜!”說著狠狠瞪了施棣一眼。
施棣身子抖了抖,眼裏卻滿是愧疚,低著頭道:“三師姐,對不住,我,我不該胡來,我沒料到你……你真的會掉下去。”
顧流惜哪裏會埋怨他,埋在楚遠山懷裏搖頭,但哭聲還是止不住。
一旁的柳紫絮連忙靠了過去,柔聲道:“流惜乖,我去給你做吃的,燒了這些天都沒吃什麽,就做你最愛的雲吞麵可好?”見顧流惜哭地說不出話,她轉身抬手提著施棣的耳朵,不顧他齜牙咧嘴的怪叫,將他拎出屋。
顧流惜哭地累了,加上之前落入寒潭溺水染了風寒,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楚遠山替她掩了被子,輕輕退了出去。他看見站在門外的施棣,冷哼了聲,胡子一抖:“混……”發覺聲音大了,他立刻壓低嗓子,“混小子,你三師姐睡了,你給我當心點,不要吵到她!還有,給我去把入門錄抄十遍,明日給我看,否則我打斷你的腿!”他怒氣衝衝地白了施棣一眼,隨即去了廚房,讓柳紫絮待會再做吃的。
施棣一張臉拉的老長,隻是心裏對害顧流惜落水很是愧疚,也就苦哈哈地回去抄書去了。
昏睡中的顧流惜並不安穩,前世的種種不斷在夢裏閃現,幼年時的遭遇,師傅,師姐,冉清影,最後聞墨弦頹然倒下的畫麵讓顧流惜痛呼一聲:“不要!”猛地坐了起來。
此時已是夜色沉沉,屋內滅了燈,一片黑暗。顧流惜急促地喘息著,渾身都是冷汗。想到夢裏的場景,她恐懼不已,赤足躍下床,憑借著習武之人的目力,一點點辨認著周圍的布置,直到確認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模樣才癱軟在地上。她埋著頭無聲流淚,“是真的,是真的,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聞墨弦……小觴。”
半晌後,她敏銳察覺到門外的腳步聲,立刻無聲躍上床榻,蓋上被子胡亂抹了臉上的淚水。
進來的人腳步輕盈,顧流惜知道是師姐。來人用手掩了燭火,似乎是怕刺到床上的人。隨後探手在她額頭按了片刻,又替她將未蓋好的被子攏了攏,複又輕輕離去。
顧流惜心裏滾燙一片,眼睛酸澀的緊,她強斂著情緒,暗暗發誓,這一次她再不會傷了她身邊的人。她如今隻有兩個祈願,守著聞墨弦,為她傾盡一切,還有便是絕不讓師姐師弟丟了性命!
顧流惜身子一向很好,這次生病算起頭一次了,習武之人有內力在身,很快便好了起來。顧流惜猶記得上一世,她落水以後,待完全恢複了,師傅便讓她學習鳧水。施棣自小在山間深澗中爬上爬下,水性極好,也就成了陪護,她被逼著泡了一個月,水性也不差。這一次同樣沒有幸免,顧流惜並不想讓師傅他們得知自己的離奇遭遇,裝模作樣的學了幾日,落在楚遠山幾人眼裏,自然是覺得她聰慧異常,到是讓顧流惜頗為不好意思。
顧流惜好透徹了,楚遠山幾人卻還有些擔憂。之前顧流惜性子雖溫和,但是卻也帶著小女兒的嬌俏。除了練起功來分外拚命,其他到也還好。可自從落水後,整個人變了許多,明明才十六歲的年紀,可性子卻比大她三歲的柳紫絮更加沉穩。仿佛一夕之間收斂了所有少年人的鋒芒,浮華內斂,珠光暗藏。他們試探了幾次卻被顧流惜三言兩語掩了過去,幸好除此之外她並未有多大異常,這才讓三人放下了心。
時間流逝地飛快,顧流惜醒來已有了一個多月。這一個月除了苦練功夫,剩下的時間她都在細細梳理前世記憶,以求以後能幫到聞墨弦。
現在是慶曆元年六月,也就是說自己回到了四年前。上一世自己下山是在慶曆二年中秋節之後,可這次她卻是等不及了,她要提前去尋聞墨弦!而且,她也不願再遇到那個人。思及至此,顧流惜眼裏滑過一絲複雜,隨即全部掩去。
若她沒記錯,師傅很快便會派大師姐下山尋二師兄孟離,想到當年大師姐下山遇到的事,以及後來二師兄的變化,顧流惜眼眸一沉再沉。她絕對不能再讓大師姐去,至於二師兄當年到底遇到了什麽事,她一樣要弄清楚!
果然過了幾日,楚遠山將三人都叫了過去,他臉上有些無奈,沉聲道:“今日叫你們來,是為了孟離。他私自下山已然過了兩個月了,最近一個月都了無音訊,他性子孤僻,心思太過沉鬱,我擔心他出事。因此……”
顧流惜三人具都明白楚遠山的意思,他們師姐弟四人具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師傅待他們猶如親生,哪怕孟離私自下山讓他甚是生氣,可依舊放心不下。
眼見柳紫絮欲要開口,顧流惜上前一步,低聲道:“師傅,讓我下山去尋二師兄吧。”
楚遠山挑了挑眉,有些猶豫。雖說如今顧流惜性子足夠穩妥,功夫也是幾個徒弟中最好的,隻是自從七歲那年上山來從未下過山,性子又過於純善。江湖險惡,他怕她吃虧。
柳紫絮顯然也不讚同,“師傅,流惜年紀尚小,又無江湖經驗,還是我去吧。”
顧流惜歎了口氣,莫非是之前自己性子太軟,以至於這裏人具都把她當孩子,就怕她被人騙了。可談到江湖經驗,重活一世的她早就對這個江湖,對人心,看得透徹。斂去眼裏的那絲惆悵,顧流惜複又說道:“師傅,師姐,流惜已然十六歲了,我在這裏待了九年,是該出去磨礪了。二師兄生性固執,師姐尋到了怕也無濟於事,我去了,他還能聽我幾句。而且江湖之事師傅也同我講了不少,我定會加倍小心。再說,作為師傅的弟子,我能差到哪裏去,怎會汙了您的名聲。”
她最後一句說得一本正經,惹得楚遠山捋著胡子,笑得開懷,這丫頭還是沒變啊。其他兩人都以為她是在討好賣乖,隻有顧流惜明白這話全是心裏話,楚遠山的身份在江湖中足以讓無數人崇敬。
笑罷,楚遠山沉默了半晌似在思索,隨後抬眼看了顧流惜一眼,開口道:“絮丫頭,混小子,你們先下去,我有話同惜丫頭說。”
柳紫絮和施棣對視一眼,想要開口,卻察覺到楚遠山眼裏的嚴肅,低了點頭,退了出去。
楚遠山站起來,臉色有些沉重,他歎了口氣,低聲道:“惜丫頭,你當真決定了。”
一向故作嚴肅的師傅出現如此表情,讓顧流惜有些驚訝,師傅可是察覺了什麽?她心裏思緒萬千,神色卻依舊淡然:“是。”
楚遠山眼裏有些無奈,“惜丫頭,不要同你師兄一般被仇恨迷了眼。這些年你練功,一直十分拚命,我怎會不懂你的心思。你要下山,怕是還有一部分是為了查當年那事吧?”
顧流惜微垂下腦袋,眼裏一片翻騰,當年自己下山,她也同自己說過這番話,可自己終究是一錯再錯。
眼見顧流惜不出聲,楚遠山以為自己猜對了,看著自己最是疼愛的徒弟,眼裏又是悲憫又是心疼。
顧流惜抬起頭,衝自己師傅笑了笑,“師傅,的確是有這個緣由。可是我並非為了報仇,我不相信她死了,我能如此幸運得師傅相救,收為弟子,那她也許也能活下去。至少當年師傅並沒尋到她的屍體,不是麽?我去尋二師兄,如果她活著,當年的事如此慘烈,她定不會沉寂無聞,我或許能得到些線索。我不求報仇,我隻要找到她。”
楚遠山看她眉目清朗,眼裏澄澈而堅定,心裏大感欣慰,這孩子長大了,能夠如此坦然麵對那場慘禍,他也不必擔憂她誤入歧途了。他捋了捋胡子,轉身進了後麵的內室,拎出一個上了鎖的小匣子,上麵積了厚厚一層灰,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樣。
顧流惜心裏一突,眼看著楚遠山吹了上麵的灰,用袖子擦了擦。他有些枯瘦的手在盒子上一個圓形□□上來,來回回撥了幾圈,那盒子哢擦一聲,彈了開來。
顧流惜看著師傅怔怔地看著盒子裏物件,眼裏一片滄桑黯然,隨即很快被他掩了下去。他伸手拿出裏麵的一本泛黃的書,撣了撣遞給了自己。
顧流惜略帶疑惑地接過來,看了一眼,封麵上的字跡有些模糊,似乎寫著“珞珈十九訣”。她眼睛猛縮,驚詫莫名!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不要奇怪我給師弟取名施棣啊,其實我還想給師姐取名師婕,給師兄取名濕胸,哈哈哈,不要打我,我抽風了。流惜好幸福哦,我嫉妒,所以第一章讓她這麽慘,其實最慘的是閣主,媳婦都沒弄到手,自己就便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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