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詢問

第63章 詢問

明州。

那是他當年被她救下的地方。

心好像被狠狠攥住,讓他連呼吸都感覺出疼痛,偏偏還不能喊,得繼續問下去,“所以,他們在明州治病的時候,就住在左相置辦在當地的宅子裏?城東頭安寧巷那處三進的府邸?”

他的語氣讓人膽顫,賀期強自鎮定,“是。”

果然。果然。

他已經沒有別的念頭,滿腦子翻來覆去都是那兩個字,如同魔咒。

“微臣本想詳細打聽路上的情況,可是護送宋大小姐北上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查不出更多。”

不在人世?是了。依照左相的性格,既然做下此等瞞天過海的大事,定是要天衣無縫。留下活口怎麽行?

眼看上座的君王麵色越來越森寒,賀期從心眼裏生出畏懼,得逼著自己才能說出後麵的話,“微臣設法弄到了宋大小姐的畫像,據說是惠州最有名的丹青妙手所作,與本人一般無二。請陛下過目。”

卷軸慢慢打開,名貴的宣紙是少女姣好的容顏。那眉、那眼,都是熟悉的模樣,與他朝夕相對多年的妻子便生著這樣一張臉,可他卻一眼就辨出了不同。

作畫的人應當極擅捕捉人物情態,少女立在竹林間,身著絳紅齊胸襦裙,如同一片翠綠中開出的石榴花。本該是火般熱烈明媚的風情,可她看向前方的眼神卻透著股冷,生生將這姹紫嫣紅也催得寂靜。

她不耐煩地立在那兒,好像很不樂意被叫來供人作畫,又好像在威脅畫師,再拖延一會兒,她便會甩手走人……

這樣的天生冷意,是他無數次想在宋楚怡臉上找到的,也是她絕對沒有的。

畫中少女的視線對上他,恍惚間好像回到了當年,重傷垂危的他倒在榻上,而她冷冷威脅,“別亂動,不然我讓你的血流個幹淨。”

他確實應該讓自己的血流個幹淨!

“陛下,您的臉色很不好……陛下您怎麽樣了?”賀期猶豫地問道,卻不料對方居然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徑直朝外走去。

門口的高安世連忙迎上他,“陛下,您要去哪裏?”

皇帝推開他欲扶自己的手,臉色蒼白,唇邊卻帶著絲奇怪的笑容,“去哪裏?哦,你吩咐下去,擺駕椒房殿。朕的皇後,朕有好多事情想問問她,一刻也不能等。”

宋楚怡最近心情很不好。

打從上月末在三清殿撞鬼,她就整宿整宿地做噩夢,每每驚懼尖叫而醒。禦醫過來看了也查不出原因,隻說她是心神不寧才會如此,開了幾帖藥便罷了。她越發不安,懷疑自己真的是被宋楚惜的冤魂給纏上。

這樣的情況下,她甚至不敢再和陛下同床而臥,生怕夢中不小心說錯什麽。好在皇帝這個月忙於朝事,自己以身體不適推掉十五的侍寢時,他也很平靜地答應了。

隻是他當時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讓她如今回想起來還覺得忐忑。

“娘娘,馬上又是月末了,這次太後若再讓襄愉夫人代替她祈福,您可就徹底輸了。”落衣替她打著扇子,“不然咱們想點法子吧?好歹要挽回在太後心中的印象啊!”

連續多日睡不好覺,宋楚怡脾氣越發急躁,“那個老太婆都快病成傻子了,誰耐煩去討好她!姚嘉若也好,秦以蘅也罷,誰不是拿她當槍使,她還回回都上當!”冷笑一聲,“從前的趙皇後手腕是多麽厲害,如今卻愚蠢得連腦筋都糊在一起,我看她是活不長久了!”

“正因為太後娘娘歲數大了、腦筋不清楚,您才更要討得她的歡心啊!”落衣急了,“她雖然不是陛下的生母,卻也養育了他這麽多年,在陛下心中還是有一定分量的!況且就算他們母子毫無感情,還有親倫綱常在,她說的話,陛下都是不敢違背的!您如今已經不得陛下的喜歡,再見罪於太後,在宮裏的日子……”

宋楚怡尖尖的指甲陷入掌心,咬牙切齒,“宋楚惜,都是她……都是她害得我……”

如果沒有那晚冤魂的事情,她非但不會觸怒太後,還可以借著祈福之事立下一功,哪裏會弄到如今這舉步維艱的局麵!

“娘娘,您真的、真的沒有看錯?您確定是大小姐的鬼魂?”落衣猶豫道,“奴婢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可能沒那麽簡單……”

宋楚怡素知自己這個侍女心思靈活,聞言不由認真道:“你懷疑什麽?”

“且不說鬼怪之事到底可不可信,就算真有鬼怪,哪能出現在三清殿那種地方?奴婢覺得,這回的事情恐怕是有人算計了您……”

宋楚怡神情一凜,剛要細問,卻被突然傳來的通傳聲打斷。

“陛下駕到——”

主仆二人同時回頭,詫異地看向外麵,“陛下過來了?這個時辰,怎麽會……”

不曾提前派人通知,就這麽毫無征兆地駕臨,對她來說還是頭一次。

來不及多想,她連忙出去迎接。宮人在前麵開道,而皇帝坐著十二人抬的禦輦,沉穩如山地從停在了長秋宮門口。

“臣妾參見陛下,陛下大安!”

許久沒有等到回複,她悄悄抬起頭,卻見皇帝依然端坐在禦輦上,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他坐在那兒,仿佛陷入了沉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陛下?”

他終於睜眼,卻沒有看她,而是麵無表情地從禦輦上下來。玄黑刺金的袍擺垂在地上,他走到她麵前,等了會兒才輕聲道:“楚怡。”

她愕然地睜大眼睛。

他叫她什麽?楚怡?就算是新婚的時候,他都很少這麽叫她,如今怎麽會……

這樣的親昵,就好像她還是他捧在手心的妻子,沒有任何人膽敢不敬。

眼眶有些發熱,她抬起頭,對上他溫柔含笑的眼睛,“陛下……”

“你看起來瘦了很多,最近都沒睡好麽?”他親自扶她起來,語氣輕柔,“宮裏的傳聞朕有所耳聞,你受委屈了。”

宋楚怡幾乎是喜不自勝,連聲音都在顫抖,“不,隻要陛下相信臣妾,臣妾就不委屈!”

“說什麽傻話,朕自然相信你。”他握住她的手,語氣加重,“朕從來都是相信你的。”

好像被從天而降的財寶砸中,宋楚怡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她被動地由皇帝牽著,兩個人就這麽攜手入了殿內。

“朕這些日子冷落你了,知道你身子不適也沒來看看,你不會怪朕吧?”

“陛下朝事繁忙,能記著臣妾就已經讓臣妾感激不盡,又豈敢怪罪?”她道,“還說臣妾呢,您看著臉色也好差,是生病了嗎?”

她說著伸手去摸他的臉,然後還沒碰到便被攥住,皇帝目光沉沉,語氣還是很溫和,“朕沒事,不用擔心。”

宋楚怡的動作被阻,讓喜悅衝昏的大腦也慢慢清醒過來,開始覺得今天的情況不太對勁。

“發生什麽事了?您怎麽會突然來找臣妾,還……還說這樣的話。”

皇帝微微一笑,“你是覺得,朕前些日子明明都不大理你了,今天怎麽會突然對你親切起來,是不是?”

宋楚怡沉默片刻,輕輕地“嗯”了一聲。

皇帝長歎口氣,語氣帶上點悵惘,“朕今日午睡時做了個夢,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當年在明州,是楚怡你不怕危險地救了朕的命,如果沒有你朕早就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又豈會有身登九五、君臨天下的機會?朕想起了這些,就覺得很愧疚。我不該這麽冷落你,哪怕是為了這恩情,朕也該一輩子寵愛你、憐惜你才是……”

宋楚怡渾身僵硬,任由他把自己攬入懷中。夏日衣衫單薄,他的體溫清晰地傳到她身上,那樣炙熱,卻讓她的心如墜冰窖。

這些話是她被囚椒房殿時無數次想聽到的。那時候她總是一遍遍地問自己,難道她真的那樣不好,即使擔著皇帝救命恩人的身份還是被他如此對待!

她曾經無比抵觸被視為宋楚惜的替身,可是當整整五個月都不曾見到他一麵時,她卻寧願被他當成替身!無論如何,隻要能見到他、能待在他身邊,她就什麽都不在乎!

這念頭紮得太深,以至於當他終於說出這番話時,她卻隻剩下麻木。

不知如何反應的麻木。

皇帝一直低頭凝視她的神情,見狀眼中有銳光閃過,“怎麽不說話?莫非,你不記得那些事了?”

“當然記得。”她忙道,“那些事情,臣妾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沒忘就好。”他與她靠得更近,“那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傷口疼痛難忍,你為了讓我分散注意力,吹過一首曲子?那是一首笛曲,你吹得好極了,比如今的姚昭容還有慧貴姬都要好。朕本來都快忘了這事兒,今中午做夢竟又想了起來,便怎麽也撂不下。你再給朕吹一次,好不好?”

宋楚怡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皇帝會提起當年的事是她始料未及,事實上成婚之後,他很少談起二人相識的細節。她雖然也疑惑過,但這本是求之不得的結果,自然不會傻到去追問。後來她揣測,興許是父親那邊跟他說了些什麽,所以他才會如此。

可誰能想到,這麽多年都順利混過去了,居然在今天麵臨露餡的危險!

笛子?她根本不會吹笛子!

作者有話要說:嗯哪,宋楚惜其實也沒給陛下吹過笛子,他是故意的……o(* ̄▽ ̄*)o

關於皇帝為毛不知道是宋楚惜救他,難道都沒去調查一下麽,我簡單說一下我的構思哈!

一個正常的皇帝對於他的丞相究竟有多少個女兒還不一定非要知道,這種後宅之事也不是方便打聽的,看具體情況吧。不過本文的皇帝他確實知道左相還有個嫡長女,因為宋楚怡嫁給他的時候身份是嫡次女,他也知道左相有原配夫人,留下了個女兒,可是正常情況下他不會去關心政敵的女兒,而宋楚惜救他的情況根本就是巧得不能再巧。泥萌這麽想想,他被仇敵給刺殺了,然後被一個姑娘給救了,立刻一見傾心,正打算把姑娘娶回家恩恩愛愛纏纏綿綿到天涯的時候,卻查出來姑娘其實是刺殺他的仇敵的女兒……這種情況下那些浸淫在陰謀裏的男人難道不會很自然地覺得這是場算計,反而覺得這真的就是個巧合?

他和左相本來就敵對多年、仇深似海,左相為了遮掩宋楚惜的事情也下了功夫,這種情況下皇帝不懷疑左相居心不良,反而去想其實是我誤會了他,他女兒是真的救了我,隻是嫁給我的這個女兒不是救我的那個女兒,雖然她們長得也很像,但不是同一個人。是這個女兒殺了另一個,然後李代桃僵了……

我真的覺得,正常人的思路都廣博不到這種程度……

他腦補的情況其實是當時各種條件下最合理的解釋,真實情況比他腦補的戲劇多了,皇帝他也沒開上帝視角啊,所以沒往那邊想很正常!反正我是不認為不知道這是就是蠢或者腦殘,他頂多算腦洞不夠大吧……【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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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小櫻的手榴彈,謝謝茉莉的兩顆地雷,謝謝阿薑的地雷,愛你們!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