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易
第31章 不易
原來,這海棠嫁給的那大商人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大商人主要產業便是在南邊,結果一場洪水衝了個幹淨,原先投出去的錢全部收不回來,還欠了一屁股債。曾經的靠山因水禍之時逃之夭夭不管百姓生死,而被打入大獄自身難保。
海棠一家子連忙千裏迢迢趕赴京城,哪曉得京城裏最後的底牌也被人抽走。原來這京城的商鋪管事看主家落魄,便是在混亂中讓鋪子易了主。京城的鋪子一直是這管家打理,多年下來也有了些人脈,海棠一家子狀告無門,還把身上最後一點私房錢倒貼到那些貪官汙吏身上。
曾經富豪之家便是轉眼破敗,那債主又討上門來,海棠便是想起自己曾經的主家,想借曾經的一點情分,尋國公府做靠山。
一來尋那掌櫃的討回公道,二來躲避那追債的,三來有了堅硬的靠山,也是想東山再起。
全家人賣身,以夏青曼的視角頗為驚駭,可在這世卻非稀罕事。
帶著家財土地投奔高門大戶做靠山的,比比皆是。一來省了重稅避了徭役,二來多了靠山更利於世間行事。
為商低賤,這世雖說還算開明,並不打壓商業,商人也可以考取功名,但依然遵循士農工商,處於底層,賦稅也十分苛刻。
小商販因為沒有靠山容易被欺淩,大商人因太過鋒芒容易被各種關係剝削,能屹立的多少與那高門大戶有些關係,否則賺的都不夠給吸血鬼補貼的。
海棠算盤打得好,可國公府的人也不是傻子。莫說國公府因之前之時記仇,就是不記仇也沒道理好心幫忙落魄戶,省得惹來一身騷。
國公府家大業大,那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隨便一個人就能打秋風的,不過是個從前的丫鬟,必不會這般好心腸。
海棠之前也去尋過大小姐,可大小姐當初被傷了心,且如今又是為人婦,哪有做姑娘時那般自由,連麵也沒見著,就被轟走。
於是海棠便是轉到這國公府想求夫人,曾經海棠也是夫人跟前的人,因伶俐而被派到大小姐跟前。因為這大小姐性子軟糯,方夫人便是想著有個厲害的在左右也能幫襯著點,免得嫁到夫家被欺負也不知吱聲。
方夫人怕海棠有別樣心思,勾搭了姑爺反而把大小姐壓一頭,便是要把海棠配給配方張家的二小子。哪曉得海棠卻另有心思,瞧不上張家二小子,不知什麽時候勾搭了個大商人,便是自贖而去。
方夫人怒極,原本不想這般放過,卻是大小姐求的情才應了,可是從此大小姐與海棠之間的情分也到此為止。
沒想到如今海棠竟然還好意思厚著臉皮來國公府,看來確實是被逼得沒法了。
“為人奴仆最重要的是什麽?是忠心!她之前那般作為便是打了主子的臉,還想回來抱大腿,虧她有那臉皮。”李婆子憤慨道。
張婆子深以為然,“可不是嘛,以為自個眼界闊了,身份高了,就成天想些有的沒的,以為這外麵多好闖呢。也不想想沒了靠山,就算有金山銀山能守得住嗎。”
李婆子搖頭道:“現在的小丫頭小子哪有我們那時候那般老實,個個心思都活絡著呢。要是從前啊,早就被打死了,哪還有現在的逍遙。”
張婆子讚同道:“可不是嘛,仔細想想我們國公府已經是很好的主家了,活不重錢卻不少。在主子麵前得臉的跟小主子似的,那排場那架勢足足的,沒人敢欺了去,特別是丫鬟出嫁,就跟有個硬實的娘家一樣。
以前在戚姨娘麵前伺候的那誰,不是被主子配給了個小管事嗎,成婚了好幾年連個蛋都沒生下來,那家人甭提多著急了。可是那家人連屁都不敢放,還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都要斷子絕孫都不敢吭一聲,還不是因為主子們的臉麵才這般忍讓,若是別人早不知道休到哪去了。”
李婆子桀桀搖頭,“有的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啊,攆我我都不走,這福分哪找去啊。”
“是啊,還有那……”
水香和夏青曼不耐煩聽兩人那絮叨,便是告辭離去。
夏青曼看水香從方才起嘴角隱不住的笑,腳底下也比方才輕盈不少,不由疑惑道:“水香姐姐,你認識那海棠?”
水香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那小蹄子誰人不知道,若你早來幾年便是看到她當初那輕狂樣,如今這般狼狽,真真把人給笑死了。她以為脫了那層皮便是過上好日子高人一等了嗎,真是天真!”
夏青曼覺得略心酸,看來脫籍亦不是全然好事,與做奴隸一樣,都是有風險的。做奴隸命運掌握在主子手裏,做良民則有些看這運氣了。
“脫籍都是這般下場啊?”夏青曼心顫顫道。
水香想也不想便是否認,“必然不是,隻是這小蹄子自個愛作怪,如今才得此下場。如若是主子施恩放出去的,一般來說過得都還算不錯的,國公府有時還會給放出去的人撐腰呢。
以前在夫人麵前伺候的萍兒便是,當時夫人把他許配給族裏一個貧寒子弟,那時候甭提多少人幸災樂禍,笑她好歹是個大丫鬟竟然配了這麽個人,以為她不知道做錯了什麽事,惹惱了夫人。結果那人如今中了舉,她變成了舉人奶奶,今後指不定還會更進一步,給她掙個誥命回來。且這麽算下來,還與這國公爺沾親帶故的,今後有什麽事國公爺哪有不提攜的道理,上次我還看到他們兩口子回來給公爺夫人請安了呢。”
夏青曼眼睛一亮,“那主子如何才會開恩放出去?”
水香道:“一般這主子有什麽喜事喪事都有可能放人,不過這些都不靠譜,這般離去今後沒個靠山,到了外邊也是不好生存的。你也是在外邊餓過的,也知道外邊可沒府裏這般好。如若是主子跟前得力的人,那就不同了,不但免了自贖的錢,還會給不少賞賜呢。”
說罷,水香斜了一眼,“怎的?你也有這番心思?”
夏青曼討好笑,“我這不是好奇嘛。”
水香倒沒往深處想,隻以為夏青曼是八卦。
“贖身的不是沒有過得好的,但是那些都是主子器重的,放出去是恩典。每年都會有那些丫鬟管事的回來請安,也是不想失去國公府這靠山,有的隻是良家身份,卻依然在國公府裏幹活,依靠國公府討生計。
夏青曼心底有了些輪廓,仿佛看到了一絲光亮。這將是一個漫長而布滿荊棘的路,她不能像海棠似的這般目中無人和莽撞。她也就是遇到了大小姐,否則被主子明晰心中之想,就算把她放出去,也會處處刁難。
還是那句話,一切需從長計議。
“海棠與你有過節嗎?”夏青曼見水香越發忍不住眉眼中的笑意,腳底生風,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不由道。
水香愣了愣,摸了摸臉,“有這麽明顯嗎?”
夏青曼噗嗤一笑,“臉上都差點寫著活該兩字了。”
“你是不知道從前那海棠多囂張,原本她是在夫人院裏的二等丫鬟,當時一張巧嘴逗得夫人頗為器重。阿諛奉承,踩低捧高,心裏的彎彎繞繞可多著呢。這便也罷了,當初她把夫人最喜歡的一個瓶子打碎了,結果竟然賴到了我姐姐身上,害我姐姐被打了三十大板趕了出來。而她竟是平步青雲,被分到了大小姐跟前做了大丫鬟。那時候她那叫個趾高氣揚的,走路都跟個螃蟹似的。
若非我爹娘還有些臉麵,我們一家人也不得好。也好在我姐夫不嫌棄,跟主子求娶,這一生才沒被毀了去。可即便這般,我爹娘也受了影響,不再如從前一般得重用。後來為了避她,我爹娘用盡關係把我弄到前院伺候,不敢讓我去那院子裏伺候主子,我姐姐是個謹慎的都著了道,何況我這性子。前院再好,也比不過主子院子裏的。如今見她過得不好,我可不得樂歪了。”
“啊,她竟是這樣的人啊。”夏青曼驚道,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麽多事。你無害人意,不代表別人不傷你。
水香氣鼓鼓道:“可不是,要不是出了這事,到大小姐跟前的應是我姐姐。結果被擺了一道,當時被打得血肉模糊,差點就挺不過去了。不行,我得趕緊回去告訴我姐姐這事,讓她也樂一樂。”
水香說罷便是要提步離去,沒走幾步又轉了回來,拍了拍腦袋。
“看看我,本來答應陪你逛的……”
夏青曼理解道:“沒關係,你先回吧,我自個去就成,反正這裏也不遠。”
水香想了想總覺不妥,便是道:“你要不先跟我回家吧,我一會再陪你去。”
“沒事,我自個就可以,不妨事的。”夏青曼可不想跟過去,一會那場麵她一個外人在總是不好,且她自個逛逛也好,省得還得解釋為何有那筆錢。
水香隻得抱歉道:“那今兒對不住了,回頭我給你帶我娘做的桂花糕。那鬧市倒也好尋,沿著這條道走到盡頭右拐一直往前便是。這門戌時就不放人進來了,不過隻要你帶些小禮物就算過了些時間,兩位婆婆也會放你進去。不管你是早還是晚最好帶些東西回來送她們,這樣今後進出也方便些。”
水香又叮囑了幾句,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