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番外之貓又全宗
番外之貓又全宗
安井旅館位於恐山山下的小鎮裏，是一家頗有江戶時代風格的木質房屋，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對如今飛速變化的年代來說，它已經十分古老了。
我叼著煙鬥慢悠悠地走在麻倉木乃後麵，一邊打量著旅店陳設，老舊的天花板，電線□□在外的白熾燈，櫃台上的狸貓標本與五針鬆盆景，還有整整齊齊的桌椅。
“這裏還保持著當時的樣子，你果然很重視回憶啊，木乃奶奶。”我感歎著。
“我隻是沒錢改建這個破房子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了，全宗。”
上次見到木乃還是五十年前，那時候她還是個大美人，而不是現在這個一頭銀絲背影佝僂的垂暮嫗婦，當然她愛挖苦人的性格還是一點沒變。
“哈！”麵對老友的吐槽，她笑了聲，“你也還是一隻討人厭的貓啊。”
我們一前一後走過長長的廊道，被白雪反射的光線從格子狀的玻璃窗外映射進來，外頭有孩童的嬉笑聲，襯得沒有旅客的旅店愈發安靜了。
“全宗，你也見過不少世麵，”木乃在前頭停下腳步，“知道麻倉家有那麽多的持有靈，卻還是派你來了嗎？”
我沉吟了會，“那個女孩的負擔……很重嗎？”
“很沉重。”木乃沉聲說道，“那個女孩沾滿了血腥，她的出身、能力還有她的命運……沒有處理好的話，連你都會跟著倒黴的。”木乃轉過頭，她戴著一副小巧的圓墨鏡，那是因為在幾十年前她就在戰爭中失去了親人與雙眼，“安娜她……很難纏的。”
我有備而來，不過我沒想到在我離開葉大人這麽短的時間內，他就已經和那個女孩見過了麵，甚至交上了手，或者說，和安娜心中產生的鬼。
看到街上被破壞的門店，我有點心急地在一片廢墟中找到了葉，他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所幸沒有大礙。
“嘖，果然還是個半吊子啊。”葉似乎很不滿，坐在地上手裏撐著一把細刀，“召喚個式神根本沒有用嘛，最後還是得靠自己的武力啊，全宗啊，你不是我的持有靈嗎，跟我通靈試試？”
葉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攜帶刀，那麽就是從這家裝飾店裏拿的了，我擰起眉，毫不客氣地用煙鬥在他頭上敲了下，“怎麽回事？”
“……我遇見了恐山安娜，她弄出了個應該是由怨靈組成的靈，想把我嚇走，我想試試自己的能力，結果發現完全不行，差點就烏龍了……”他一臉坦誠地說，“她最後阻止了，不過看她那副自己都驚慌與空白的表情，好像也搞不懂為什麽喊了幾聲那鬼就消失了。”
“……小生原以為葉大人是個很可靠的人，沒想到你這麽魯莽！”我氣道。
他有些尷尬，“……話說回來，那個安娜到底是什麽人？”
“不是你的新娘人選嗎？”
“別跟我賣關子，即使恐山安娜天賦再出眾，讓這樣一個危險、性格又差勁的女人當我的妻子顯然不適合吧。”
我一頓，看著他平靜甚至冷漠的麵孔，眼中沒有多餘的情緒，我歎了口氣，“先去木乃奶奶那裏吧，你也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看來與那個女孩的初次見麵，葉並沒有對她產生任何的好感。
轉眼間，就過了兩天，臨近除夕，鎮上雖冷清，年味卻很重，孩子們玩著陀螺，一片歡聲笑語，而葉，他有時會湊進這些孩子堆裏，和安娜那個女孩卻始終交談甚淺。
“全宗。”
此時我正站旅店門前，遠遠望著外頭與孩子們玩的葉，而木乃來到我的旁邊。
“什麽事？”
“不要發呆啦，雖然我看不見，可應該猜得出你現在的臉色，你應該是想起來了吧……”她也跟我麵向著前方，“那個我們消滅不了的敵人。”
“我根本沒在想，關於那個男人的事。”我抬起頭望向天空，“因為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其實你聽說了吧……”我又說，“不過，如果是我被叫到這裏的理由的話，那就不用說了，不管是葉的事，還是安娜所擁有的能力。”
“你……”木乃吐出一口悶氣，“實在是個沒用的人，看來你還是在後悔，在五百年前的通靈大賽中，親手殺了之前的主人。”
“……你是說，小生很後悔嗎？”我艱難地說。
“不是嗎？”木乃反問，“所以你到現在還無法超生。”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皺緊眉，盯著空茫的天空，想要遏製喉嚨裏的沉重與澀然，從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涼意卻依然劃過我的臉頰。
腦海深處記憶猶新的畫麵再次不受我控製地浮現，我與葉王大人的初次相見。
死亡是件可怕的事情，它帶走了所有與我一起出生的兄弟姐妹，而過不了多久它也會帶走我，可我卻並不畏懼死亡，即使隻剩下短暫的時間，我也不會放棄這份獨一無二、隻屬於我的生命。
所以我從屍體成堆的鴨川裏爬了出來。
“……獨自行走於這眾鬼蠢動的魔界之都，不畏死亡地活著。”他的聲音穿過遍野的屍體，傳進我的耳朵，我轉頭望去，與他身後嚇破膽的侍從不同，他的身影在黑夜裏璀璨而耀眼，“被父母拋棄，你的七個兄弟全都死了，知道自己患了病，生命所剩無幾……”
我驚愕地瞪大眼，不自覺地轉過身，踉蹌著向他靠近。
“然而，你那勇敢的靈魂，擁有能力而不畏懼死亡的心，我怎麽能夠丟下你不管呢？”他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你，應該能看得見吧？”
我抬頭望去，他的身邊出現了數個式神，體型龐大，戴著鬼麵的麵具，令人心生震撼與敬畏。
“到我的身邊。”他說。
我跳進他張開的懷抱裏，他抱住我，眼神溫柔。
他賦予我名字，給予我新生。
“……連鬼都怕他，鬼神皆聽從於他。修得所有的占術與巫術，活躍於當世的大陰陽師麻倉葉王……”不知何時，又洋洋灑灑地飄起了小雪，我低聲喃喃，“沒有人，比他更溫柔了……”
“哼……”木乃不以為然，“你還真說得出他很溫柔啊。”
“正是葉王大人的溫柔，因為他強大的巫力，才使得內心被鬼所吞噬。”
不用看也不用問，就能掌握別人心事的能力，靈視。因為越來越強大，無論如何都會滲入別人的心，那沉重的怨念與遺憾，到最後連自己的內心都受到侵蝕，然後自己也成了鬼。
那個鬼哭狼嚎的時代，與其被賦予的平安之名完全不符，因饑荒而痛苦的人民，造成這些的貪心貴族，以及他們的權力鬥爭……
“……葉王所看到的黑暗麵實在是無法估量。”
“所以他才要成為通靈王嗎？可是，這不代表他很溫柔，而是怯懦。” 木乃淡淡應道，“誠然，我們無法想象那些黑暗，不過，葉王戰勝不了怯弱的內心卻是事實，你不是也知道這一點才與他對抗的嗎？”
“是的，我至今仍舊深信這是正義。隻是……”我深吸了口氣，聲音無法控製地帶上了哽咽，“現在，小生仍然為無法選擇重要的東西而後悔不已。”
……
與木乃談話之後，我在當天晚上找上了葉，告訴了那個女孩正在承受的痛苦，擁有與葉王相同的能力，所以被人拋棄，被人討厭，至始至終孤身一人，她的怨恨具象化成為了鬼。
“所以……全宗想讓我幫她嗎？”葉聽後，沉默許久問。
我搖搖頭，“我隻是對你說與了這個事實，我看得出葉大人……”
“好，我會幫她的。”葉打斷我。
我吃驚地看向他。
“全宗很想解救她吧。而且，”他垂下眼，“這種情況我不可能放任不管的，我確實，也想要幫助她。”
我笑了，再次回到這裏，我的確是想要拯救那個女孩，可除此之外，我還想替自己做個了斷。
一千年多年了，我終於可以擺脫寂寞的糾纏，可以脫下沉重的殼，盡管那是如此短暫，如此短暫。
葉開始接近安娜，給她買女孩子的飾品，坐在電視前與她一起看電視，安娜出門買東西的時候會跟在她身後，安娜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漠視，然後是現在，她會坐下來和葉說話，談論電視裏的節目，即使神色依舊冰冷。
除夕夜前夕，鎮上有廟會，葉帶著安娜去參加，我跟在他們身後以防危險。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來自安娜的致命危險在那天降臨了。
還未走上神社的階梯，安娜突然痛苦地尖叫起來，無數地鬼出現在樹林裏，我恍然意識到讓安娜靠近人群是個多麽錯誤的決定，人們心中混雜的願望使安娜不斷地產生鬼，每當聽夠108個邪惡心聲時就會形成一個小鬼，1080隻小鬼互相吞噬，最終它們形成了一隻大鬼，高達將近十米的超靈體。
這種可怖的存在竟是衍生於一個女孩的內心，但更可怕的是，是支撐它形成的那女孩深不可測的巫力。
我擋在葉與安娜的身前，在最初的試探失敗後，我使用了我的超靈體，來自於超.占事略決的巫門禦靈會，手中的煙鬥變成了一把巨大的刀。
在過去，為了保護來京都的陰陽師避免鬼的騷擾，會在鬼門處設置鬼神，由於是以靈製靈，這種儀式被稱為禦靈會，這些鬼神則被叫做禦靈神。
在我還是以肉.身存活於世的時候，葉王大人給予我一塊熊掌石作為媒介，如此在我失去肉.身前，我的靈會具有他的巫力，以半永久性的靈體狀態存在下去。
“如果到時候還能在一起的話，我希望你能變成禦靈神一直保護我。”他說。
而如今，我將任性地使用他賦予的力量，直至一絲不剩，靈體之間相互抵抗，若是沒有陰陽師的支持，力量隻會不斷消耗，而在恢複之前就耗盡靈力的話，靈魂也會隨之消失。
我這隻流轉千年的超靈體將與這大鬼玉石俱焚。
葉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出聲想要阻止我，我沒有理會，舉起大刀砍中了大鬼，鋒利的刀刃從上而下自肩膀切入至身體的三分之一。可是，想要消滅它還不夠，若是把我所有的靈力注入的話……
突然之間，大鬼掙脫了我，不顧被割斷的整條手臂，嘶吼著轉身將猝不及防的安娜抓入手心，當它開口引.誘安娜心中的黑暗時，我意識到這居然是一隻有智慧的鬼。
“看看我這醜陋的形態，這可是你心中肮髒的部分，憎惡，怨恨，嫉妒，貪婪，人類欲.望的集合體……”
“……不，不是的……別再說了……”
“你別再裝好人了，你早就知道了吧，每個人心中都貯藏著一隻鬼，你快點放棄吧，哈哈哈哈！”
它想要恢複體力就需要數量龐大的靈魂，而挑撥安娜的情緒就能輕易地聚集起靈魂，恐山特殊的磁場又可以吸引靈魂，察覺靈魂量遠遠不夠的大鬼抓著安娜跳過我們朝著恐山山頂狂奔而去。然而，在大鬼恢複之前，安娜可能首先就會死去。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葉大人，山上已經封山，人類不能上去。”我解釋完大鬼的舉動便對葉囑咐。
“可是，你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消滅那隻大鬼了吧。”葉看著我說道，“一直沒有問你，你為什麽那麽想要救安娜？”
我張了張嘴，聽見我自己說，“因為，曾經有位大人，小生也很想去保護。但是，從我不能相信那位大人的那天開始，持續了千年之久的後悔日子就沒有終止過。”每當說起葉王大人，我就無法停止痛苦與悲傷，“至今仍在反複上演著人類心靈黑暗的曆史，被卷入戰爭之中的人們……身負傷痛的人們……還有數不清的，各式各樣的惡行，不管對方怎樣背叛自己，但隻要相信對方，自己就不會以他為敵，或者說，能夠不去懷疑對方，才是自己最大的幸福……那就是愛。”
我注視著前方黑暗中白雪皚皚的山峰，寒風在我的臉上刮起一陣冰涼，“那位大人是對是錯，並不是問題所在，小生不去相信他人的這種行為才是人心的黑暗。”
葉沉默著，忽然俯身抱起了我，溫暖的懷抱驅走了夜晚的寒冷，“我答應過你要幫助她，這時候怎麽可以半途而廢，至少我還是個通靈人，使用我的力量吧，全宗。”
我們最終找了一輛車上山，抵達山頂的時候，大鬼已恢複了全力，甚至更強，而安娜，她的心已被內心的黑暗所控製。
“為什麽、為什麽到哪裏你都會出現？你實在很討人厭。”安娜站在高台上，對著葉說，她穿著單薄的和服，在冷風中的身影格外蕭瑟。
“消耗了大量的力量還能保持清醒，看來還不是最差的情況呢，不幸中的萬幸。”葉笑著對安娜說，“穿那麽少，不怕感冒嗎？安娜。”
“——幸運？！”安娜的情緒激烈起來，她拿起石子朝我們投擲過來，“你們怎麽會了解我的痛苦？！被人拋棄的痛苦，被恨與恨人的痛苦！”她尖聲怒吼著，“我是如此怨恨著人類，非常非常地怨恨……！你還要在那裏笑到什麽時候！大鬼！快給我殺了他們！！”
“知道了，媽媽。”大鬼邪惡地應道。
與那時一樣，與那個時候痛苦掙紮的葉王大人一樣，當時，我救不了他，可如今不同了。
“全宗！”葉喝道，向往我伸出手。
我知道，要怎樣才能打敗鬼，救回安娜。況且，還有葉在這裏，因此，我這個沒用的、又險些死去的靈魂，才能安心上路。
“那我們上吧，葉大人。”
“再見了，全宗。”葉輕聲與我告別，接著冰冷地看向衝來的大鬼，“附身合體！！”
我拋棄了自己的身體，將自己與葉合為一體。
如果是葉大人的話，一定沒有問題的，為了挽救我無力挽救的葉王大人，在這場戰鬥結束，附身合體接觸之時，我便會回到應該去的地方。
已經沒有留戀了。在這一千年裏，我不斷旅行、閱讀書本，不斷在尋找的答案，現在終於出現在我眼前。
你是我可以將一切付托，並全心信任的朋友。所以，請葉大人你也一定要相信……
“啊啊啊啊啊！你這個可惡的小鬼！！鬼火神炮！！”
“超.占事略決，弦月之斬！！”
再見了，葉，不過，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一定能夠再次相遇。
要記得，我是貓又全宗，喜歡的是，浪跡天涯。
作者有話要說：QAQ總算擠出來了……全宗的一些台詞都是參考原著的，說得太好了QAQ……
這張主角存在感很低……恩，下張再寫他的想法……
於是………這文周六要入V了……那天真是個好日子=_=明天要存稿無法更新對不起……Orz，我覺得你們都要拋棄我了……嚶嚶，V前焦慮恐懼症空前絕後……好想就此棄坑不寫了，各種自我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