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迷障深
第3章 迷障深
重生的第一夜是在驚恐中醒來的。
根本就睡不下去。
不要說做夢，顧翎禾一閉眼就是自己聲名狼藉無法抬頭的畫麵，強迫著自己一點點陷入昏沉的狀態，緊接著便又回到了那個深夜——莫名鑽心的腹痛、寂靜狹長的盤山公路、陰森森的路燈一瞬間全部都再臨，她眼看著一個彎道出現在眼前，下意識的往左打方向盤，汽車卻根本就沒有反應！
心跳一下子加到最快，她幾乎是瘋狂的打著方向盤，卻眼看著汽車直挺挺的向山崖衝下去，整個人不受控製的撞到了擋風玻璃和窗戶邊緣，人和車在那一瞬同時向下墜去——
顧翎禾猛地坐起來，整個人陷入極端的安靜狀態。
就連呼吸都下意識的隱匿掉輕微的聲音。
她所在的環境一點都不安全。
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某人所賜，可連這個人是誰她都不知道。
看了眼手機，已經淩晨兩點半了。她摸索著打開台燈，打開所有的臥室裏可以出光亮的東西，確認一遍窗戶的插銷已經關好，三層的窗簾都被嚴實的拉上，顧翎禾蜷在電腦椅裏，抱著毯子陷入不知名的恐懼中。
被陷害為吸毒者、汽車被人同時動過手腳，這兩件事情，會不會不隻是一個人做的？
如果不是一個人做的，會不會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體精心策劃著讓她陷入死地？
下手狠絕至此，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個人一定是圈內的人物，要針對的也可能並不是她，而是她背後的碧世娛樂。
等等，未來的熱門電影，都是哪幾家公司出品的？
閉上眼深呼吸，她把下午隨手寫了點線索的紙扯出來，又把電腦打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之前回憶的四年各電影票房情況以及對未來了解的其他細節。
上一世的她雖然片約時不時的接一些，生活卻還是和青少年時期一樣，徘徊在各種派對、各種酒會裏。家世的原因讓她回到內地時收到無數名人的邀請，自己本身也是非常愛玩的性子，不會太關注娛樂圈裏的潮起潮落。
所以，很多的片子她都隻知道大概的情況，比方說2o12年的《玄華錄》特別火，票房有五億之高，但是這個片子具體講了什麽，女主角的個人形象為什麽受粉絲歡迎，她都完全不知道。
在昨天下午，她憑著和親友們聊天、偶爾掃過的報紙等等途徑裏獲得的模糊的印象，對未來四年的電影票房簡單排了個序，雖然並不是太清晰，卻也有明確的票房成績分類。
娛樂圈裏，和明星的臉一樣經常被粉飾甚至修改的，就是電影票房的成績。
把一部電影的票根偽印到另一部同期上映的片子上進行數據的轉移（也稱偷票），或者直接請媒體進行一些滿足宣傳效果的數據公布，去吸引更多的人在檔期末觀影，爭取最後一點的票房。
相關的作假手段還有很多，但是這樣做除了業內人的耳聞或者私下的消息傳遞以外，普通的群眾根本不會有所質疑。
即使質疑了也沒有方法去查證。
目前中國國內統計票房的機構主要有兩家，一個是廣丨丨電總丨丨局電影專項資金辦公室，另一個是中國電影行放映協會。前者是通過影院的計算機售票係統統計，後者是通過各個放映單位逐層聯網上報完成。
無論是哪一種途徑，在中間環節造假的機會都太多了。
後任的碧世新總裁顧緋在和她喝茶的時候時候曾經聊過這件事情，恰好跟她數了數自2o11年至2o13年的幾大熱門影片的外稱票房和實際票房情況。
“有時電影票房數據可以決定一部影片的生死存亡，”作為她的遠方大表姐，顧緋也沒有太多的顧慮：“很多情況下，一部新映電影的日票房數據對電影後續的排片場次和時段起決定作用。”
“電影的排場不是看院線方的意思麽？”顧翎禾有些想不清楚：“就那麽幾家大集團把持著國內的各大院線，不都為了搶自家的利益優先排自己合作方出品的片子麽？”
“一個集團有那麽多的子公司，管製片的管製片，管院線的管院線，”顧緋閑閑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但是院線方麵，更在意的是哪一部片子的上座率更高。”
“如果一部片子的日票房表現極佳，那麽院線自然會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為這部片子增加場次，反之亦然。”她漫不經心的把玩著精致的瓷質杯盞，頓了頓方又開口道：“我沒有在教你為什麽片方在對票房做文章。”
顧翎禾愣了愣，有些不確定的想問點什麽，卻又擔心自己說錯話。
猶豫了片刻，她不確定的問顧緋：“緋姐要表達的意思是……一部片子的實際票房和宣傳票房都代表了背後公司各方麵的實力？”
顧緋將茶匙丟進茶盞裏，伴著一聲清響露出笑容：“實際票房表現製片能力，而宣傳票房彰顯公關能力。”
實際票房表現製片能力，宣傳票房彰顯公關能力。
顧翎禾下意識的在各個電影後麵標出和自家公司有關係的。
畢竟沒有關心過太多，不可能仔仔細細的把哪個電影是哪幾公司做的都寫出來，但是一些行情很好的作品她還是有印象的。
顧翎禾標著標著，卻突然看出了些問題。
碧世娛樂在2o11年、2o12年都參與出品了好幾部票房排前列的大片，從2o12年中期到2o13年末期卻開始走下滑線，而另外三家公司所占的份額，卻越來越多。
2o13年的末期，剛好是她的事業展期，公司的無限助力、自身容貌的突出、演技的不斷完善，顧翎禾幾乎具備了所有可以紅的條件。
在2o14年上半年，她從電視劇一路重新殺回電影業，就在參加一部賀歲片女主角的試鏡前夕，她被牽扯進了了吸毒門。
情況好像不僅如此。
這幾年到底生了什麽事……
傭人已經陷入了沉眠，顧翎禾走出房間給自己接了杯涼水，盡量的排除心裏的雜念，一點點的回溯曾經的事情。
顧緋是在2o13年的五月份空降到公司的，顧老爺子身體出了大問題不能再參與具體事務的決策，大手一揮直接把還在美國實習的她扔到碧世來照顧大局。
雖然年紀隻有二十六歲，接的還是總裁的位置，為人脾氣古怪思維跳脫，但是處理很多問題的時候，顧緋都起到了力挽狂瀾的作用……
等等！
為什麽自己要用力挽狂瀾這個詞？
顧翎禾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事情，揉著太陽穴翻來覆去的想2o13年2o14年生了什麽。
不對，不能隻想自己。
2o13年到2o14年……
一瞬間就像有什麽東西擊中了她一樣，她猛地放下水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2o13年末，君耀影視破產了。
這件事情在業內可以說是轟動一時，但是當時剛好她取得了金鼎獎的一個小獎，在事業的回轉期正高興著呢，根本就沒怎麽關心這件事情！
但是君耀的破產，卻代表著影業幾大勢力的重組的開始！
由於牽扯到融資問題還有私人的捐款潛逃，具體的破產原因一直沒有完全公開，調查的進程也拖到了2o14年。
在當時的環境下，電影圈子裏中影、永宏、華隆和君耀四大巨頭占據主要市場，其次便是碧世以及其他蠶食剩下的消費需求。
但是君耀的突然倒下，會導致一批已經製作完成的電影不能正常上映以外，本身持有的院線也會失去支配權。
那麽在那年的賀歲片之役中，中西部原屬一帶大片的院線和原先的觀眾都會是失去了原本的所有者，將會被剩下的三巨頭視為絕不會放過的一塊肥肉！
按照顧緋的性子……
絕對會把這件事情當做與那三巨頭分庭抗禮的一個契機！
所謂的院線即為以若幹家影院為依托，以資本和供片為紐帶，由一個電影行主體和若幹電影院組合形成，實行統一品牌、統一拍片、統一經營、管理的行放映脈絡。永宏雖然占有較多影線和長期出品優質影片，卻因為近年的不善經營以及傳聞由華隆幕後主使的水軍拉低風評而略有虧損。華隆擁有諸多優統一質藝人和中北部院線，但因為喜歡挖其他影視公司藝人的牆角而在業內被同行私下詬病。
剩餘盤踞在東南部一帶的電影公司中，唯顧家擁有最為強力的資金支持。背後的金主泰和風投公司實為東南部黑道家族平家的洗錢工具，大量的黑錢通過電影投資轉化為票房以後再收回，近四十年與顧家的生意關係越來越密切。
在當時的情況下，碧世旗下的一票處在演藝事業上升期的簽約藝人，很有可能會成為市場競爭下的犧牲品——
抹黑一個藝人，可以連帶著讓民眾對這個公司都產生非常糟糕的印象。
折損一個藝人，也等同於折損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
影業博弈裏無非在搶著院線和公眾關注度等，搶來搶去都是為了票房帶來的收益——而一個事業進入鼎盛期的藝人背後的龐大的粉絲群，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與一條院線相匹敵。
難道……
顧翎禾怔怔的看向眼前的文檔上不同顏色的標注，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的慘敗落魄，隻是因為被卷入了一場商業戰爭的台風尾？
不可能。
吸毒門的事情可能是華隆或者永宏中任意一家的手筆。
中影的票房占全國市場份額的一半左右，出不出手都是穩穩的老大哥，這種時候坐山觀虎鬥是更可能的行為。
印象裏，同階段的時間裏碧世的多位藝人都在各網絡媒體中被爆出婚外情、私生活混亂等等的醜聞，似乎這個方向的猜測是一定程度上正確的。
但是抹黑到封殺已經滿足了他們的目的，一個被爆出吸毒的藝人，被各路媒體封殺，自家公司雪藏的藝人，可以說根本就沒有複出的可能。
那麽，在此之後還想殺掉自己的，可能還另有他人。
在她的從藝事業中，真的私下起過爭執甚至是衝突的，便是華隆旗下的湯瀾。
湯瀾莫名其妙的時不時的會和她在同一個劇組裏，這個人因為自己確實借用了不少的關係，從來都用鄙夷的眼神和尖銳的語氣來表達惡意。戲場裏的挖苦和刁難……確實都也不加掩飾。
顧翎禾自知在這方麵有些理虧，碧世就是顧家開的，自己父母的身份也給了她不少的方便，不過在前世基本上都被她糟蹋了……
但是，有必要因為這個殺了她？
第二位，是已經半退隱的平蓉。
平蓉已經四五十歲了，曾經是碧世的簽約藝人。
在二三十年前，聽說是因為什麽事情和高層起了衝突，緊接著她被包括自己父輩在內的董事們聯手打壓和雪藏。但合同期過後，她去了日本整容並和中影簽約，意外的重新獲得了一定的展機會。
平蓉整容後可以說顏值高了幾個檔次，整個人也換了一種表現的風格，加上天生的戲骨，一路上越爬越高。
如今的她擁有諸多的業內獎項和影後身份，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活的窘迫而絕望的小藝人。
但是……很有可能她還沒有放下當年的事情。
第三位，是自己的經紀人ash1ey。
ash1ey並沒有和她相處太多的時間，因為在顧翎禾第三、四部電影的收視越來越慘淡的時候，她便主動地提出了長期病假，然後又找了個托辭不再為她工作。
但是在2o14年顧翎禾重新進入事業展期的時候，她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繼續幫助她安排片約等事情。
讓顧翎禾產生懷疑的不是這些事情，而是ash1ey對她的態度。
可以說有些相當反常。
ash1ey在和她麵對麵交談的時候，經常低著頭或者佯裝觀察什麽東西避開她的注視，平日裏卻又會非常殷勤的去噓寒問暖。這兩個舉動都不符合她作為老牌經紀人的身份。
期間的具體原因……她想的不太清楚。
一天之後，是和身邊朋友、業內同行們的聚會。她要再次觀察所有人對她的反應，仔仔細細地篩查一遍。
兩天之後，她要坐飛機去北京，和黃徹好好地談一談。她要在這之前確定是否要對他和盤托出自己已重生的事情，並且想清楚如何才能爭取到他對她的徹底改造。
顧翎禾鬆開鼠標，揉了揉脖子，倒在電腦椅上歎了口氣。
然後她緩緩起身走到了窗邊，隨手撩開重重的窗簾——
遠方依稀的顯出淡淡的天色，但更多的，是晦暗不清的夜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