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美夢
03. 美夢
消防車的警笛聲在不遠處響徹天際。
江橙自以為識趣地獨自離開,我揣著青花瓷瓶,亦步亦趨地跟在夜英後頭。
西裝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英挺的線條。
“師父幫你拿。”他的舉動多少有示好的成分。
我斷然拒絕,“不用,我喜歡自己抱著。”
夜英收回手,臉上表情拂過一絲寂然。
我不想讓自己心軟,轉而問及重點,“你這麽做……不怕惹上麻煩嗎?”
夜英不以為然,當然也未親口承認這件事與他的關係。
“一把火,能彌補你失去的一切?”
答案……顯然是不能。
夜英抬眼看我,黑瞳深處仿佛泛起冰色,竟像黑夜入骨。
“毫無意義的事,我不會去做。”他暗有所指。
“我們家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全部。”
心頭堪堪一熱,腦海中浮現一張混蛋的臉——季伯然。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夜他如惡魔般陰冷的笑容,他便是“跨世”的幕後大老板。
幾年前,季伯然靠不正當手段從我家搶走這塊在市中心的絕好地皮,逼得我們隻能搬去破舊得三層樓公房。
此後爸爸失業,媽媽病重,這事聽上去狗血天雷,到頭來也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現實永遠比小說精彩,相信這話絕對沒錯。
“你……那你不是走了麽,幾時回來的?”我不敢抬頭,隻好看著地上。
“昨晚。”夜英回答問題的態度仍然避重就輕,“早上見了唐伯父。”
原來他已經見過唐益達了?!
一想起老爸脫線的性格我就犯愁,忙追問夜英,“我老爸說什麽了?”
他驀然失笑,“他說……‘我們唐家二小姐,這些年真不容易啊~’。”
可惡的夜英!居然還敢學我老爸的語腔語調!你才二,你全家都二!
我狠狠地瞪他,右手有些微微發顫。
夜英敏銳地察覺異樣,下一秒,手中的青花瓷瓶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這武術高手的動作已然快到我沒法用肉眼去剖析全過程……
“伯父說你右手受傷,至今還未恢複?”
我知道隱瞞沒有多大用處,隻能乖乖承認。
“找醫生看過,但傷了的手筋一直沒好透,沒辦法保持長時間的高速活動,也沒辦法使出很大力道。”
夜英眉宇間卻不見惋惜,他緩慢篤定的聲音如這夜色般清冷。
“可以醫治。”
我輕蔑地扯扯嘴角,“哪有這麽容易?”
他眼眸裏的光,像是有填補所有悲傷的溫柔,“不要急,我們慢慢來。”
渾身一僵,暖流卻已布滿連接心髒的脈絡……胸口火辣辣地難受。
我不死心地想要潑他冷水,夜英突兀握住我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
他輕輕撫摸那紋身所在的位置。
“不會再扔下你不管。”
與其說是對我再次承諾,倒不如說是他對自己的告誡。
夜英再度抬頭凝視著我,眸中冷凝的色澤已經被完全化開。
無言的氣氛持續片時,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家門口。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謝謝。”我接過青花瓷,掏出鑰匙插.入孔內,“走好不送。”
才要反身關門,夜英的手掌強而有力地扳住鐵門邊緣,他不費吹灰之力,與我對峙。
“不請師父喝杯茶?”
“老子沒有師父!”我鬆了手,轉而去按廚房吊燈的開關。
——沒有反應,屋內依舊一片漆黑。
咦,難道是……停電?
夜英往旁人家的屋子望一眼,他走到客廳,“啪”地一聲,滿室明亮照在他英俊的臉上。
“燈泡壞了。”他指向廚房的日光燈,“家裏有備嗎?”
我記得唐益達在小抽屜裏放過,於是摸出一隻新的遞給夜英。
他關上電源,取過小矮凳,擰開沾滿灰塵的燈罩。
這人不是有潔癖麽,為什麽臉上連一絲嫌棄的神情都找不到?
我仰頭看著夜英,他沉黑的眸光在暗夜中有逼人的氣韻,視線再往下移,舉手投足的過程中,隱約看得見線條肌肉完美的臀部……
咳咳……我在看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呢?!
轉眼,夜英完成工序,他站著不動,讓我先試一試新的燈泡。
打開保險閘,男子在燈光下朝我挑了挑眉。
神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夜英在廚房洗手,我在走道上站著發呆。
剛才一瞬,像重溫過去在師父庇護下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八年的隔閡,要怎樣才能忘記?
這時,夜英緩緩走到我身邊,過道很窄,根本不容兩人同時通過,他的靠近使我不得已貼住背後牆麵。
他若有所思的問,“師父在你心裏,曾經有多重要?”
我被夜英傳來的呼吸繚繞心思,陌生到讓人有些戰栗。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記得。”
燈光在他臉部輪廓上投射出飽滿柔和的光影,那身板的曲線挺拔,尤其一雙眼睛,像刺破黎明的曙光。
“你說過的……我占了你心裏的好大一塊。”
……他想幹嘛?為什麽要突然說這些?
我臉上像燒起來般難堪,怎麽回事……他是夜英啊,即便離開過八年,但他過去不都是我的“師父”而已嗎?
哪怕、哪怕十四歲情竇初開的少女情懷令我對他著迷過……可如今事過盡遷,我的心跳怎麽不受控製似得狂亂?
“能不能要回來?”
他說什麽?
他曾經在我心裏占了好大的一塊,能不能要回來?
“給我吧,我想要回來。”
夜英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玩笑的成分。
門外的天空月白風清,我下意識地想要捂住心口……
要不要……真的再給他一次機會?回到過去,或者說重新開始,做彼此的師與徒?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再輕易地相信他。
“你搞笑呢?”我冷淡地抬頭,與夜英的視線交碰。
“你早就不是我的師父了,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夜英似看出我的決心,他後退一小步,表情生澀地無奈。
“夜英,你放心吧。”我朝他揚起嘴角,“我再不會喜歡你了。”
整室的寂靜,鋪天蓋地將我們湮沒。
……
推開三樓的窗戶,夜風徐徐吹暢,在那盞路燈的對麵,有一個修長的黑影,背離著燈光。
那人嘴裏吹出的音色在曠蕩的夜中尤為婉轉空靈,好似清水擊玉。
毫無疑問,一定是夜英最寶貝的那支“灼龍簫”,我以前曾經見到過。
那支簫的低端雕刻的是一隻龍頭的造型,而且整身的花紋通黑,氣勢不凡,堪稱鬼斧神工。
如同來自哪一個遙遠故鄉的民族曲調,一再繚亂著我那些藏於心底某處的柔軟。
托著腮,低頭將手套褪下來,手背上五毒蠍子的圖騰刺激著我大腦裏激素的分泌……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荒誕迷離的夢。
我回到夜英帶我去紋刺青的那一個夏天,長風吹拂過夏日盛開的花朵,少年時的他有一股讓人心靜的氣質,就像晨花初綻。
“會有一點疼,但寶寶最勇敢了,對吧。”
說著,他居然吻過來。
眼前清秀的少年變作氣勢壓人的男子,那吻中溫熱的氣息如此逼真,仿若海浪擊向岩石,衝擊力強大到要人昏沉。
夜英忽然抓住我的臂膀,手上使出的力道不輕不重,但讓人無法掙脫。
我想要抗拒,睜眼卻見到他赤/裸的胸膛,在腰處的毒蠍十分立體。
“師父。”我太久沒有這樣喊過他。
夜英不作回答,但微微笑起來,火熱的吻移向頸部、胸口、腰腹……
我的視界變得模糊,但我知道這是他,隻有他的眼神,可以這樣令我無所畏懼。
夜英的手撫摸著我光滑的脊背,忽然下身有一股壓迫感,我想要驚呼就已被他的吻接過。
全身虛軟地抽搐,緊緊抓住他寬闊的雙肩……
房間陳設,一切照舊,我出了一身的汗……慢著,莫非方才的夢境是……!!!
我氣的從床上爬起來,揪住自己的頭發。
不對不對,要不是夜英死賴著不走,還跑來我們家樓下吹簫,我是不可能做出這種……這種春.夢的!
八年間我也不是沒有夢到過他,可是……從來不曾像昨夜那樣……我們的關係已經偏離軌道了嗎?
一定是因為夜英的出現太過突然,將我的生活重新打亂,所以才會……對陌生的他有異樣的感覺……
視線觸及右手掌上那一隻迷你的小蠍子,我這才定下心神。
這圖案與他腰腹處的紋身,到底有何寓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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