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城

第35章 城

司馬嶸在店鋪掌櫃與夥計驚詫詭異的目光中試了兩身襦裙,還一臉沉思地低頭看看自己一馬平川的胸口,最後挑了較為合身的,又在幾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淡然換回自己的長衫,朝夥計微微一笑:“家姐與在下身量相當。”

“哦——”掌櫃與夥計恍然大悟,那些古怪的眼神瞬間恢複正常,“原來如此!”

司馬嶸原本是想在鋪子裏換了裙裝直接去永康王府的,不過考慮到胸口還差兩坨肉,隻好將買全乎的裏衣外衣包在一起,匆匆忙忙回到驛館。

到那裏向廚子討來兩塊饅頭,用白布纏著束在胸口,抬手托一托,將兩邊擺端正了,這才一層層將衣裳換上,好在先前鋪子裏有位大娘細心教了一遍,不然腰上臂上那些綢帶還真是不知該如何擺弄。

衣裳是換好了,卻還有頭發夠他發愁,司馬嶸取下烏木簪擱在案幾上,歎了口氣,別說手頭沒有任何女子發飾,即便有,他也不會用,最後在屋子裏打量一番,隨手扯了條緞帶,將一頭青絲束在腦後。

大功告成,司馬嶸習慣性撣一撣衣袖,打開門走出去,剛把門關上,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身怒斥:“你是何人?!”

這聲音含著幾分嬌俏,耳熟無比,司馬嶸頓時頭大,轉過身,淡淡道:“是我。”

“啊!”王蘊之雙目圓睜,見了鬼似的瞪著他,又將他上上下下一打量,最後“噗嗤”一聲笑起來,“哈哈哈哈!我還在猜,究竟是來了個女毛賊,還是晏清兄私藏了一個相好的!你怎麽男扮女裝了?”

司馬嶸默了默,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見她捂著肚子笑得停不下來,且跟在她身後的兩名隨從一名婢女亦是憋著笑撇開臉,終究還是不免有些尷尬,也就不再理會,轉身便走。

“哎哎哎!”王蘊之箭步衝到前頭抬手將他攔住,好奇道,“你不是陪堂兄去永康王府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穿裙子做什麽?”

司馬嶸早已習慣了信口胡謅,麵不改色道:“丞相吩咐的。”

“哦……”王蘊之點點頭,不疑有他,又衝他嘿嘿一笑,“你這模樣不男不女,陰陽怪氣的,真不好看!”

司馬嶸聽得愕然,低頭朝自己身上看了看:“當真?”

“當然!”王蘊之微抬下頜,伸手對著他上上下下一通亂指,“身是女兒身,臉是男兒臉,走路闊如風,開口就露餡!”

司馬嶸:“……”

王蘊之說著又頗為誇張地衝他扮了個鬼臉,大喊:“妖怪啊!”

司馬嶸:“……”

王蘊之戲弄完了,笑嘻嘻將他的房門推開,拽著他進去,又探頭朝外麵喊:“小嬋你過來!”

司馬嶸冷著臉:“丞相還等著我過去,耽擱不得。”說著便要往外走。

“哎哎!”王蘊之急忙將他拖住,“用不了太久,我叫小嬋給你梳頭!”

司馬嶸想了想,自己這模樣確實不男不女,就這麽去王府門口,怕是也進不去,便耐著性子坐下來。

小嬋平日裏伺候王蘊之伺候慣了,手腳極為麻利,很快就替他梳好女子發髻,再點綴一兩個發飾,又繞到前麵給他臉上敷粉。

司馬嶸忍無可忍,皺了皺眉便要起身,立即被王蘊之按住,頓時心生不悅,不由朝她冷冷瞥了一眼,可想著她年紀尚小,又不好對他發作,隻好忍耐著深吸口氣。

王蘊之笑道:“不施粉怎麽行?正麵看還是個男子呀,你這模樣又不夠嬌媚,如何勾引得了永康王?”說著便朝小嬋示意,讓她繼續。

司馬嶸臉色頓時黑了:“誰說我要去勾引永康王?”

王蘊之搖頭晃腦:“永康王出了名的好酒好色嘛,堂兄叫你男扮女裝,不是勾引他還能是什麽?”

司馬嶸:“……”

王蘊之笑嘻嘻地看著小嬋給他略施薄粉,又稍許畫眉點唇,見他臉上妝容清淡自然,冷硬的線條添了幾分柔和,終於滿意了。

司馬嶸道了聲謝,起身便要離開。

王蘊之又攔在他前麵,提著自己的裙擺輕盈靈動地走了兩步,垂在裙擺上的綢帶隨之翩然起舞,接著回頭看向他,脆生生問道:“你可學會啦?”

司馬嶸嘴角一抽,沉著臉大步離開,下樓時還聽到身後哀其不爭的一聲歎息。

匆匆趕去永康王府,路上倒是不曾引起多少人的側目,想必自己除了腳下生風之外,橫看豎看都極像個女子,到了離王府門口不遠處,司馬嶸停了停,腳步沉穩地走過去,到了跟前也不說話,就直直立著,微微抬頭朝門裏麵望去。

門口的護衛起先倒是頗為驚豔地打量他,可見他站得久了不免麵麵相覷,皆是一臉莫名,有一人便忍不住衝他喊:“你是何人?一直站在這裏做什麽?”

司馬嶸淡然掃他一眼,並不答話,繼續往裏麵看著。

永康王府對待陌生男子與女子的態度大不相同,那護衛見他不答話,竟也不惱,隻是有些不解,想著府中有幾位客人在,這女子不會是來找人的吧?

護衛再次開腔:“這位姑娘可是要找什麽人?”

司馬嶸點點頭,又擺擺手,折了一截樹枝在地上寫下兩個大字:丞相。

護衛們見他竟是個啞巴,紛紛惋惜,很快便有一人進去通稟了。

司馬嶸心中暗笑,這前後差別這麽大,永康王倒真是能裝。

此時王府內笙歌豔舞,王述之正在飲酒,主席上坐著永康王,下首坐著謝卓,謝卓的來訪讓他微微訝異,不過今日橫豎就是飲酒作樂、談論風月,暫時倒是不必多想。

三人談笑風生,身側皆有美人相伴。不同的是,永康王極是放浪形骸;謝卓雖儒雅風流,倒也有君子之風;王述之原本打算擺出一副放曠不羈的模樣,可心裏總惦記著司馬嶸,竟隻顧著飲酒談笑,倒將那女子撂在一旁了。

永康王醉眸瞟過來,似有些不滿,正在這時聽到下人來耳語一番,大為詫異,不由笑起來:“早就聽聞丞相風雅,今日一見,差點以為是坊間誤傳,想不到竟是真的,快將人帶進來罷。”

王述之心中詫異,笑道:“不知永康王何出此言?”

永康王哈哈大笑:“丞相惹下了風流債,自己倒忘得一幹二淨,如今人在門口都快站成了望夫石,本王甚是憐惜啊!”

王述之聽得心裏咯噔一聲,想著莫不是堂妹胡鬧,找到這裏來了?當即就生出怒氣,正要起身出門將她趕回去,就見一名紅衣女子隨著下人抬腳跨過門檻,款款走上前來。

那女子低垂著頭,看不清麵容,走路不見半分婀娜,身形又較為高挑,自然不可能是堂妹,王述之暗暗鬆了口氣,卻不由自主地盯著人看,心中竟有些似曾相識的怪異之感。

司馬嶸目不斜視地越過他,正要拱手,忽然想起自己的扮相,忙襝衽行禮,抬起頭看向永康王,卻不開口說話,朝自己指指,又擺了擺手,雖神色疏淡,可看在旁人眼裏卻是一番與眾不同的神韻。

永康王愣了半晌,回神後笑道:“去丞相身邊坐著罷。唉……想不到竟是個啞女,倒是可惜了這麽好的姿色,丞相莫不是因此嫌棄人家了?”

王述之微挑眉梢,心思轉了轉,卻不知永康王唱的是哪一出。

司馬嶸行過禮表示謝意,轉身淡淡地看向王述之。

王述之倏地瞪直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甚至因驚訝過度,倒吸一口涼氣,哪裏還有半分清雅風度,就差將手中的酒壺給摔了。

司馬嶸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過,突然覺得有趣,憋著笑一步一步走近,見他左手邊坐著那名女子,便在他右手邊入座。

那女子心思一直在王述之身上,隻當司馬嶸是個隨從,因此從未注意過他,此時竟完全認不出來,看向他的目光隱含嫉妒,不由朝王述之身邊靠過去一些。

永康王哈哈大笑:“丞相左擁右抱,羨煞旁人呐!”

王述之正愣神,目光緊緊鎖在司馬嶸的臉上,待他離自己近了,不由湊到跟前細細地看,低聲問:“你怎麽來了?”

司馬嶸側眸,抿緊唇,示意他自己是個啞巴。

王述之抬眼看看他頭上的發髻,又垂眼看看他身上的裙裝,目光落在他挺起的胸脯上,頓了頓,神色頓時變得古怪,“噗”一聲沒忍住,抬袖將他攬住,抱著他就是一通悶笑,最後又大笑出聲,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司馬嶸臉色頓時變得很不好看。

永康王詫異道:“丞相這是怎麽了?”

王述之攬住司馬嶸就再不鬆開,手一緊,強迫他靠在自己胸口,看著他晃到眼前的發髻差點又要笑,忙忍了忍,道:“永康王有所不知,非下官薄情寡義,下官對清清可是日思夜想……”

司馬嶸聽到“清清”二字,狠狠一抖,全身汗毛直立。

王述之歎息一聲,接著道:“奈何清清對下官忽冷忽熱,下官以為自己在他心中並無分量,心中甚是失落,隻是沒想到他今日竟會主動尋來,下官實在是……實在是欣喜若狂呐!”

永康王聽得大笑:“想不到本王今日要成就一段佳話呀!”

王述之輕輕一笑,側頭將唇抵在司馬嶸耳邊,嗓音沉啞:“你去而複返,又如此扮相,可是因為吃醋了?”

司馬嶸朝永康王瞥一眼,忽地後悔自己裝啞巴了。

王述之猜到他的心思,低聲笑道:“在永康王麵前,不必正經。”說著不等他反應,忽地將他摟緊,俯身吻在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