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張致遠這人頗為自律,這點從他關顧後院情形就能看出端倪。夫人院子大半個月,其餘的平均分配,其他日子混跡在書房。不過等安寧有了身孕,其他幾個姨娘磨刀霍霍就等著趁這空檔上演後院宅鬥的,奈何張致遠張大老爺日子還跟一樣無異。

這讓幾個姨娘暗地裏幾乎咬碎銀牙,周姨娘派出自己得力丫鬟碧溪去堵了張致遠,話語間隱晦提起周姨娘近日的病況,什麽偶爾惡心犯暈乎,還有周姨娘拳拳關切之心。

張致遠心裏轉了百千回,臉上愣是沒絲毫變化,大手一揮就往梨香院走去。碧溪歡喜,恭敬地跟在身後,偶爾露出白皙的手腕,上麵隻一個簡單銀鐲子。

周姨娘歡歡喜喜地打扮了大半個時辰,得了準信就站在門口昂首以盼,等看到那抹藏藍色的身影歡喜出聲。她可有幾日不曾見過張致遠了,以往去給夫人請安還能見到,沒想到安寧一句身子不爽利就讓她們不伺候了,生生掐斷了多少秋天的菠菜。

張致遠大步走進來,周姨娘露出嬌笑,從門口到客廳軟言暖語地說道:“老爺辛苦了,幾日不曾見到老爺,讓妾身好生擔憂。妾身就生怕看到老爺有一絲絲的清減,今日去老太太那裏請安,老太太可是很關切老爺呢。若是被老太太看到老爺清減了,那可就是妾身的不是了。”關切的同時還不忘給安寧上眼藥,愣是越過了安寧這個夫人去。

張致遠聽了略微皺眉,坐在主位上,周姨娘親自倒了茶端到他跟前,笑的一派嬌美:“老爺喝茶。”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加上張大老爺確實有些口幹,給麵子的接過來輕抿了兩口,一臉嫌棄的放到一邊。心想這茶萬是比不上在夫人那裏喝的茶,上次要得一罐茶也快沒了,趕明再要些。

麵癱也就這好處,就算嫌棄了旁人也看不出來,周姨娘小意溫柔地坐在下首,“老爺前頭衙門事情可忙?前兩日母親過來看我的時候還提起哥哥這段日子忙的腳不離地的,妾身聽了就擔心老爺的健康。有心想要親自伺候老爺,可又怕擾了老爺辦公,妾身可是好生為難。如今見到了老爺,妾身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張致遠一聽,張嘴問道:“你母親是這麽說的?”

周姨娘一怔,忙不迭的點頭,“是呢,哥哥雖說是六品通判,卻有才幹,聽我母親的意思哥哥怕過些日子要升一階了,不過還是比不上老爺有才幹,日後還得老爺多多提攜才成呢。”說著滿含儒慕快要滴出水來的看向張致遠。她這話的意思是想說她娘家也不是勢單力薄的,母親的這話讓周姨娘背挺直了幾分,可不像有些人家裏不過是個沒前途的知縣罷了。

張致遠沉吟起來,他被聖上派到兩淮來整治鹽政,才發現這攤渾水比認為的更深更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自然不能放過,破天荒地應了聲。

這讓周姨娘更加奠定了心中所想,眉眼間全是自得,親自抱著疊好的衣裳出來,“天氣轉涼了,妾身就想著給老爺做了衣裳,老爺不嫌棄才是。”

張致遠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臉色算溫和了些,點了點頭。沒說要試試的意思,周姨娘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複了起來,認為自己今天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大半。在周家時看多了姨娘和母親爭鬥之事,也被姨娘教育過什麽樣子的女人才能得男人歡心,便小意溫柔的伺候張致遠更衣沐浴了。

等到月朗星稀,兩人躺在床上,周姨娘抿著紅唇,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她如今確定自己有了身孕,卻不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這讓周姨娘憋屈,但也知道這個孩子一定得平平安安的生下來。所以能瞞多久就瞞多久,而身邊男人傳來的熟悉的男人味,讓周姨娘有些怨憤。每每見到夫人繾綣慵懶就羨慕的心疼,疼寵她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天麽?手無意識的摸上依然平坦的小腹,心想:孩子,姨娘可都靠你了。

翌日,周姨娘伺候張致遠穿衣,私心裏拿來自己製作的衣裳,還令拿了個荷包過來,輕聲細語:“妾身見爺的荷包有些舊了,就親手繡了個,見爺見笑了。”

張致遠皺眉,“不用,還用以前那個。”

周姨娘臉白了白,有些訕訕地捏了捏手中的荷包,但萬不會違了張致遠的意思,跺了跺腳依舊給張致遠掛上繡著兩條鯉魚嬉戲的荷包。看了看針腳,並不像專門給老爺做針線的繡娘的,瞧著怕是夫人的手筆了。心裏憤恨,說話也沒仔細思考,“老爺,過幾日就是陳姐姐的忌日了,府裏要不要擺幾桌?”

話一出來,周姨娘就有些後悔了,果不然張致遠黑了臉,抿著嘴說不去的嚴厲,連早飯都沒在周姨娘這兒用。

跟在張致遠身後的小廝得快走著才能趕上主子的步伐,心想這是誰啊又惹主子生氣了,這年頭冬天是提前來了麽?

張致遠去跟張母請安時,張母見到兒子精神不錯,見兒子臉色不大好,一想過兩天可不就是陳氏的忌日了。心裏又惱了,這哪有丈夫給妻子守身如玉的,這陳氏還真是不懂事,死了還來作賤人。但麵上不表,關愛了張致遠幾句,又說了幾句家和萬事興之類的話,才放張致遠出門。

等到張致遠出去,張母臉色沉了下來,便問:“老爺昨天可是歇在夫人院裏?”

寶珠小心翼翼回是在周姨娘院裏,張母冷笑了聲:“妾就是妾沒個規矩,你去說這幾日她伺候可了我的心,我正想要幾篇佛經,讓她親自抄了給我。”

周姨娘還沒從懊悔中回轉呢,外麵小丫鬟高聲喊著,老太太房裏的大丫鬟寶珠來了。周姨娘一愣,老太太不大待見她,這寶珠來她院裏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呢,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把人趕緊請進來。

寶珠進屋,手裏還抱著個檀木匣子,給周姨娘請過安後,說:“姨娘,老太太說之前姨娘的伺候合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覺得舒心。姨娘也知道老太太一向向佛,可這佛經上的字卻是小了,又聽說姨娘的字甚是娟秀,怕是抄寫佛經來也格外順眼。這不,就讓我送來了這些本佛經,這些是老太太素來喜歡的,還請姨娘多費些心神,這字跡可要大些,老太太還急著要呢。”

寶珠傳完話,不顧周姨娘的挽留,把匣子遞到碧溪手裏,道了個萬福施施然的離去。等寶珠離開,周姨娘從她一進屋就維持的笑容淡開了些,眉頭皺了起來,接過匣子翻開一看,差點沒吐出一口心頭血來。這幾篇佛經可都是沒幾萬字下不來的。她雖是識得幾個字,這幾萬字寫下來手腕可不得費了!想將匣子扔到一邊,一想這可是老太太送來的,日後少不得還得還回去,若有個磕碰平白讓老太太猜忌就不好了。忿怨地拍了拍桌子,朝碧溪道:“你說老太太是個什麽用意?”即使再怎麽不懂,她也有些自知之明,老太太何曾會說出什麽舒心之類的話來。

碧溪也有些拿不準,但也覺得老太太怕是有意刁難,這話自然不會說,“老太太不是說了覺得姨娘的字娟秀麽,怕是相中姨娘的字了。說不準這佛經還是老太太拿來給姨娘安心定神的,姨娘多想了。”

周姨娘心有疑惑,加上早上出口成禍,如今不管怎麽樣,這佛經不抄也得抄了!

張家正經主子就那麽幾個,人口相對簡單,再加上寶珠也沒有可以隱瞞,過了沒多久闔府就知道了。安寧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拿帕子掩飾自己抽搐的嘴角,心裏讚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周姨娘辛辛苦苦抄了一天,手腕都紅腫了起來,碧溪在一旁心疼地拿冰塊給她敷手腕,“姨娘,還是休息會吧,這佛經一時半會兒是抄不完的。再說姨娘這手腕都腫了,也真是的。”

周姨娘歎了一口氣,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總得早些抄完才好。”心裏就認為老太太這是在有意刁難她,一口鬱氣吞在氣管裏,上不去下不來,生生鬱悶了。咒了幾句,才緩過氣來。正想讓碧溪扶著去休息會的,外麵小丫鬟就喊秦姑娘來了!周姨娘一口氣沒上來,咬牙:“我沒心情和她周旋,碧溪你去把她打發走。”

周姨娘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果,她費了一個日夜辛辛苦苦抄寫的紙張全被秦氏一個不小心打翻了硯台,墨汁順著硯台流了下來,好巧不巧的浸濕了紙張,白紙黑字變成了黑紙黑字,滴答滴答地……

周姨娘氣的渾身顫抖,搖晃著身子給了秦氏一巴掌,秦氏哭哭啼啼委屈的飄走了,留下周姨娘差點在風中淩亂了。

安寧看戲看的好不歡快,恨不得搬個椅子擺上一碟瓜子跑到周姨娘的梨香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