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華的思慮

85溫華的思慮

第二天天剛亮溫華就醒了,她的生物鍾一向很準時,不管到哪裏都是如此。

她閉上眼睛醒了醒覺,聽著外麵一絲動靜也沒有,慵懶的伸了個懶腰,輕輕的哼了一聲。

小秋睡在外廂,不知道醒了沒有……

她又躺了約有一刻鍾,覺得想上廁所,便起身披衣下了炕,她穿鞋的聲音驚動了小秋,外廂傳來問詢的聲音,“姑娘醒了麽?”

“醒了,你也醒了?我要……”她想起以前聽平羽曾說過的,“我要更衣。”

薄薄的門簾立即被挑開,小秋不僅著裝完畢,連丫髻都梳得一絲不苟,她微微笑著,“姑娘起的真早。”隨後把溫華帶到一處小室,推開門,“姑娘,奴婢在外麵等您。”

院子裏安安靜靜的,溫華回到臥室,她問小秋,“這院子裏的人都起得晚麽?”

小秋服侍著她重新躺回床上,細心的為她蓋了條薄被,回答道,“掌櫃娘子和管事娘子平日裏照顧孩子十分辛苦,有時候夜裏也不能睡,時間久了,也就不在意早起與否。姑娘且先再睡會兒,待雞叫三遍的時候再來喊您。”

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到外麵傳來響聲,小秋靜靜聽了一會兒,笑道,“必是秦管事起床了。”又問她,“姑娘,這會兒是要起床還是再睡一會兒?”

這會兒起床也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做,必定無聊的很,溫華閉了閉眼睛,輕聲道,“我再睡會兒,要是一個時辰後不醒,你再喊我……”

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待到再次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了,她在小秋的服侍下洗漱穿衣,問了時辰,得知這會兒滿院子的人都在等她醒來吃飯,遂有些不好意思,便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吃早飯的時候,芮光不見人影,溫華問了兩句,見都不知道他去了何處,心下奇怪,然而也沒有多問,便安安靜靜的吃了飯,又看了安秀和儺兒兩個小家夥,便告辭了。穀雨和林氏苦留不住,兩人又有孩子要照顧,隻好讓小秋去茶行裏看一看,若是芮光在那裏的話,就叫他回來。

小秋離開沒多久,芮光就回來了,他見溫華要走,連忙勸道,“姑娘何必這麽著急?我已和店裏說好了,一會兒馬車就過來,送您和二爺回去。”

溫華笑道,“你這麽早就出去了,我以為你去茶行了呢,想著不打擾你了……”

芮光道,“茶行倒沒有什麽急事,再說了,再急還能有主子的事急?”他把媳婦穀雨打發去收拾些路上吃的幹果和點心,林氏也趁機退了出去。

屋裏沒了別人,芮光才道,“昨兒主子說的那事,小的想了一夜,今兒一早就去找了李記當鋪的趙掌櫃,這李記當鋪是縣衙的趙師爺開的,他在知縣大人麵前是個說的上話的。”他頓了頓,見溫華沒有任何不耐煩的神色,又道,“小的去找了趙掌櫃,托他去打聽了一番,您昨天說的那個京城來的給知縣大人送了許多禮物的人是京城綢緞楊家的公子,他的嫡親大姐嫁給了皇商王家,王家也是專做綢緞布匹的,但卻不是綢緞楊家能比得上的,王家已在皇商的位置上待了近三十年了。”

“楊家不過是近十多年才在京中立住了腳跟,多半還是借著那位嫁到王家去的姑奶奶的勢,前兩年王家的家主去世,王楊氏的長子繼承了家業,不過——聽說直到如今王家的事仍是那位王楊氏處置呢,雖然王楊氏的長子已經成婚,他母親卻一直未讓他插手家中的經營。”

“據說前些日子不知怎的這位楊家的公子突然來到此處,說是要尋找家裏走失的一個庶弟,說很有可能已經改了名字,他給知縣大人送了重禮,希望能有所通融,可那會兒大家都忙碌的很,哪有工夫專門撥出人手幫他找人?這事就這麽拖了下來,直到這幾日考中的秀才們都66續續的回鄉了,縣衙裏的事少了,知縣大人又撥冗見了他一回,答應他派出人手去查找一番——這也就是昨日的事,聽說那楊家少爺手頭闊綽,賞錢豐厚不說,還許下承諾,說若是誰找到了,賞銀三百兩,衙役們一個個都精神抖擻,預備大幹一場呢。”

溫華聽到這裏,略微皺了皺眉,“這事兒,你怎麽看?”

芮光心裏早已猜到這事兒和主子撿來的那位鄧家三爺脫不了幹係,他明白,想必主子也知道他明白,略想了想,他道,“其實要說起來,這位楊少爺許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又或者其實是打草驚蛇——不想讓他那位‘庶弟’被找到。這般大張旗鼓的鬧騰,要是能找到人,就真是本縣的衙役們長本事了。”

他說的第二點“不想讓他那位‘庶弟’被找到”,倒是溫華沒有想到的。她本以為那些人兩年前就追捕過平羽,如今求助於衙門是因為線索斷了不好找,卻沒有往反方向上去思索,如果真的是這樣,也許就意味著楊家和王楊氏之間已經出現了隔閡,這樣的話,楊家公子在明,王楊氏的人說不定也在暗處尋找,平羽倒更加危險了,原來隻是一方追捕他,現在變成兩方人馬……

想到這裏,她正色道,“我也不瞞你,想必你也猜到了。人——是不能讓他們捉去的,唯有想方設法保下來,雖說不知道為什麽時隔了這麽久又來找他,不過不管怎樣不能讓他們捉去。”

芮光連忙道,“主子請放心!”他壓低了聲音,“這茶行的後園有一隱蔽之處,外人不知,若當真有事,藏在裏麵還是能應付得過去的!”

溫華定睛看著他,緩緩道,“那就有勞了。我會讓他盡量別出那個地方,你時不時的給他送些東西過去,不要使他缺乏。”

“今天這件事,不要再告訴別人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風險。”

她在芮光的陪伴之下坐車去了縣學,帶他去看了平羽的住處。

離開縣城回鄧家村的路上,車廂因為路麵不平而輕微地搖晃著,溫華靠在車廂板壁上一直沒有說話。

今天芮光的話讓她意識到麵對危險時盡管可以逃避,卻不能永遠逃避——王家之於平羽,秦家之於她,都是躲不了一輩子的。

雖然現在不知道王家和楊家為什麽又起意來找平羽,但是不用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事。

秦家雖然已經當她是個死人了,可總有一天會發現密道裏沒有她的屍首,到時候隻要一打聽方圓幾十裏內有誰家收養了女孩兒,再一對照年齡和相貌特征,要找到她是極容易的一件事。

不是她將人性看得太過不堪,而是以她的身份,她還活著的事實隻會讓秦圭毛氏以及那些心懷叵測的秦氏族人恐慌,到時候不僅她要倒黴,就連宋氏一家也要受牽連……

除非……她離開鄧家……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被她否定了。

她舍不得。

起初來到這個世界,得知自己麵臨死境的時候是那麽的絕望和恐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沒有被困死在那個陰暗的地道裏,支撐著羸弱的身軀走到了鄧家村。上天垂憐,她遇到了宋氏——如果沒有遇到宋氏並且還被她收留,她如今不知會流落到何方!

留在宋氏的家裏,她最一開始給自己的定位就是要像一個忠心的仆人那樣伺候她、照顧她,雖然辛苦,可是她心裏平安,幸運的是——她所做的不是徒勞,宋氏和鄧家都接納了她。宋氏像親生母親一般照顧她、愛護她,也管教她,漸漸的,她對宋氏不再僅僅存著報恩的心,更有了敬畏和親近。

她明白,以宋氏這樣中年喪夫,獨自擔負起家庭和孩子,必定會麵臨許許多多的困難——包括別人的排擠和非難,她若因此而難以信任別人亦是難免的,然而宋氏還是接納了她,給了她一個家,給了她家人的愛護和幸福——義母慈和,幼妹可愛,大哥威嚴,二哥隨和,加上和她年齡相仿的平羽,這樣的一家人,是她從來不曾想到的。

她怎麽能離得開?

也因為宋氏的付出,她才會在發現元元和平羽的時候生出收留他們的心思——既然她曾經受到過別人的幫助,當有機會的時候,她也希望能夠盡一己之力。人與人之間,沒有任何一種幸福可以隻索取而不付出。

心裏有個聲音在說,離開吧,和他們一起離開吧……

她微微睜開眼睛,看見前麵二哥正和車夫說笑,想起大哥年前過來要接他們去京城,這——是不是一個機會呢?

她咬了咬唇,垂下了眼睛。

回到家裏,宋氏聽鄧知仁講述了縣學裏的事,很是欣慰,“這樣多好,以後專心跟著先生做學問,朝益也是,離家遠些,他家裏鬧得再厲害也影響不到他。”

梁氏也笑道,“將來粥兒和餅兒長大了,能像他們小叔叔這樣好好讀書,我就知足了!”

溫華在一旁笑著聽她們議論,心裏打定了主意。

晚上梁氏織布,宋氏幫著照看兩個孫子,拿著一個色彩鮮豔的布老虎搖晃著,小家夥們興高采烈的揮舞著小手,依依呀呀的叫著,溫華坐在宋氏的身邊,手裏拿著件繡活,“娘,將來粥兒和餅兒幾歲上學呢?也要讀書考科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