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益的心事

73朝益的心事

溫華不必考試,因此在收拾好房間以後她便美美的睡了一覺,直睡到二更天才醒——餓醒的。

起身點燃油燈,打開房門站在門口用力的深呼吸幾下,覺得渾身的疲乏去了大半,然而腹饑的感覺揮之不去,著實讓人難熬,她側耳聽了聽正房的動靜,隻聽到幾句低語,放下心來,取了銅壺去廚房打了一大壺水。

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她把白天買的小炭爐支起來,砂鍋洗淨了放在爐子上添上水,靜待水開。

她拿出自己特意準備的那隻小木箱子,從裏麵翻出一隻密封的壇子,這是她出行前炒製的調味料,用鹽醃了便不怕它壞掉,取了一雙幹淨的筷子探進去挖出一塊丟進砂鍋裏,又從另一隻布袋裏夾了幾片肉幹,想了想,在箱子裏摸了一會兒,找到一隻袋子,從裏麵抓了半把鹹豆幹一同丟進鍋裏。

炭火旺了起來,鍋裏的水漸漸升溫,如願以償的聞到了誘人的香味兒,她吸了吸鼻子——要是有芝麻油就更好了——

好像溯光那裏有芝麻油……要不要找他借呢?找他借,白潤肯定會知道,肯定會過來蹭吃蹭喝不說,問題是她現在一見到她就不自覺的往她胸前看,說實話,她很好奇這家夥是怎麽把胸部弄得一馬平川的……捂著肚子她有些神思不屬,湯的香味越發的濃烈了,水開了,肉幹和鹹豆幹在沸水裏上下滾動,她找出昨天沒吃完的烤餅,用力撕成小塊丟進鍋裏。

用小勺盛了些許吹涼了嚐嚐,唔,肉幹和鹹豆幹都煮透了,湯的味道也正合適,餅也軟爛,她忍不住讚歎了一聲,看來自己真的有這方麵的天賦呢!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剛吃了兩口,她就聽到了敲門聲。

這滿屋裏都是肉湯的香味,根本掩不住,她索性也不遮掩了,起身去開了房門,門前站著一臉嚴肅的白潤。

“先生讓你過去。”

啥?她有些傻眼,不過是睡過了飯點兒餓的沒辦法煮個湯填填肚子,這……

見白潤揮揮手,她隻得垂頭喪氣的往正房走去,暗自思忖該怎麽和先生說……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才明明聽見先生家的童兒打了熱水要給先生洗腳,既然如此,又怎麽會把她叫去問話?

她猛地一轉頭,就見白潤靠在她房間門口正笑得樂不可支——

自己怎麽總是會上她的當呢?溫華撅起了嘴。

白潤見她不高興了,探出扇子敲了敲她的肩膀,“玩笑,玩笑,不要介意!”

溫華輕哼了一聲,理也不理她,直接進了屋子,“你的鼻子可真是靈!”

“哎——這可真是冤枉人,”白潤笑嘻嘻跟進來,順手把左右兩扇門都打開了,“你這兒的肉香都傳到院子外頭去了,能怪我鼻子靈麽?”

吃了兩口湯餅,沒再聽見白潤的囉嗦,抬頭見她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她,手裏的扇子一搖一搖的,好似在說“快請我吃吧!快請我吃吧!”

溫華睨了她一眼,給她拿了一雙筷子,“我這兒沒有碗,湊合著吧。”

白潤接過筷子,把兩手的袖子往上一擼,“沒事沒事,一個鍋裏吃飯更香!”

兩人淅瀝呼嚕的把半鍋湯餅都吞下了肚,直吃得雙頰發紅、大汗淋漓。

溫華把砂鍋往白潤麵前一推,“洗鍋去。”

“一會兒,一會兒,先歇一歇……”白潤掩口打了個飽嗝,“還是你做的飯香,我說,以後晚上的夜宵我就來你這兒吃了,怎麽樣?”

溫華冷笑一聲,“你哪兒招人疼?”

她倒是臉皮厚,一點也不氣餒,伸出兩根手指頭,搖了搖,“一個月二兩銀子如何?”

溫華橫了她一眼,暗想不管怎麽樣她都會來蹭飯,這銀子不收白不收,“五兩。”

“三兩。”

溫華起身抱起那隻砂鍋,“愛吃不吃——不送。”

“好好好——”白潤攔住她,搶過砂鍋,“五兩就五兩,可是得頓頓有肉才行!”

溫華略一轉身,踮起腳尖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就這麽定了。”

自第二日開始,院子裏就忙碌了起來。

天剛放亮,院子裏便傳來了各種各樣的響聲,過了一會兒,這些聲音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學生們一起背書的聲音,溫華作為編外人員,本不必早起讀書,但是這樣大的動靜攪得她再也睡不著,隻好起身穿衣。

一切都收拾停當,她坐在床邊有些茫然,接下來的日子不像從前那樣有做不完的家務,一天三頓的飯菜都有人給準備,就是晚上的夜宵也簡單的很,那麽白天的日子要怎麽打發呢?

去逛街?唔……人生地不熟的,得拽個人陪她去……

要不去附近的風景名勝看看?可是一個人玩又挺沒意思的。

或者去附近的府學參觀參觀?

她一拍巴掌,那裏雖然無趣,到底可以打著提前熟悉考場的名義攛掇先生帶他們去瞧瞧……

趁著吃早飯的工夫,她把這事兒悄悄地跟白潤說了,白潤一挑眉,往先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溫華知道她算是應下了這事,便也嘿嘿一笑,眼角瞥見朝益神色異樣,她心裏一動,朝他笑了笑,低頭吃飯。

不知白潤怎麽和先生說的,竟把他說服了,四月初五府學休沐,初六便是府試,若想去府學所在的文廟瞻仰一番就必要安排在初三初四兩天,趕早不趕晚,當日李先生便出門去找趙教諭商量此事。

這樣禮敬先賢的風雅事趙教諭自然是樂意的,他不僅讚成此事,還願意陪同他們一起前往,李先生受了鼓舞,定下第二日——也就是四月初三去府學所在的文廟拜謁。

回到租住的宅院,李先生特地囑咐學生們今日要沐浴齋戒,衣冠亦要準備整齊。

齋戒,意味著沒有肉吃,但是和能夠在外遊覽放鬆一天相比,這又算不得什麽了。

溫華不知道拜謁文廟還有這麽多講究,她看看手裏的肉,有些為難,這肉是她和溯光上午去附近的集市買回來的,順便還買了刀和切菜板以及一些菜蔬,今天要齋戒,這肉就不能動,可若是放到明天回來再煮,就不新鮮了,想了一會兒,她決定還是把肉燉上,隻不過不能在自己房間裏燉,否則讓先生知道了她就別想跟著去了。

溯光如今和另外一個小廝溯水同住一間屋子,溯水性格跳脫,溫華平日裏偶爾也跟他說笑兩句,倒是個好打交道的。她和溯光商量了,把小炭爐和砂鍋都搬到了他的屋子裏。肉也不怎麽切,洗洗幹淨就直接丟進鍋裏,加水細熬慢煮,待熬足了兩個時辰,肥肉裏麵的油脂被熬煮出來,浮在水麵上,這時候撤下炭爐,讓它自然冷卻,油脂冷卻以後在肉湯的表麵形成了一層白膜,肉便不容易壞了,再加上如今天氣涼爽,便是放到後天也沒問題。

當日吃過午飯,廚房裏便支起大鍋燒水,燒好了熱水分發給眾人,讓他們洗頭洗澡。

溫華自己有銅壺,早早的燒好了提回屋裏慢慢洗。

待一個個都收拾幹淨,先生把他們叫到堂屋,細細囑咐了一番明日拜謁的過程和禮儀,又教了儒生們優雅的走步姿態,一個個檢驗合格了才放他們回屋。

先生的鄭重態度對學生們造成的影響是顯著的,溫華回屋以後把步子練了兩遍,覺得沒問題了,便去平羽屋裏想找他聊聊,不料卻看見他和朝益兩人仍然在互相糾正著步伐,看這架勢仿佛若走不好便不睡了。

看著他們練有些無聊,尤其是朝益,越來越手腳僵硬,還總愛垂首含胸盯著自己的腳,溫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拍他的背,“把背挺直了呀!昂首挺胸——腳長在你自己的身上,不看著就不會走路了?”

朝益漲紅了臉,更加僵硬了,還不如原本走的好,平羽見了,沒好氣的把溫華轟了出來,“去去去,該幹嘛就幹嘛去,別搗亂。”

溫華本就是想要問問朝益的事情,這會兒他在平羽屋裏,她不好開口,便趁著平羽往外轟她,給他使了個眼色,平羽便就勢跟她來到屋外。

溫華湊近了些,試探道,“我看朝益哥最近奇怪的很,總是拿眼睛瞪我,我哪裏得罪他了?”

平羽一怔,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隨即搖搖頭,“沒事,他不過是緊張而已。”又道,“你這幾日少折騰些,等我們考完了再陪你玩。”說罷轉身回屋,嘭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溫華被他的態度嚇了一跳,不知他發的哪門子的火,瞪著合攏的房門隻覺得喉嚨裏噎了塊東西,上不去下不來的。

“什麽意思嘛!小屁孩兒一個!”她嘟囔了兩句,到底沒有再上前踢門,回屋運氣去了。

平羽很為朝益感到不值,他看著坐在桌旁喝水的同窗,歎了口氣,“你也看到了,她就是個小丫頭,根本不明白你的心思,你又何必患得患失?等院試過了,上門提親就是,管那麽多幹嘛?期知不過當她是小妹妹,你這樣天天繃著臉,反而把她嚇跑了。”

朝益看著杯中的茶葉,許久才開口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就是忍不住……”

平羽上去照著他的肩膀就是一拳,“你糊塗了?這會兒可不是分心的時候!成敗就在此一舉!即便明年還可以再考,可是隻靠你祖父祖母能供你幾年?別忘了今年的盤纏還是湊來的呢,明年會怎樣有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