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與錢財

69功名與錢財

一旦忙碌起來,時間便過得飛快,三月初六,縣試的成績出來了,平羽排在第十四名,朝益排在第二十七名,白潤排在第二名,學堂裏的另外兩名學生分別排在第二十三和三十,都具備了參加府試的資格。

李先生的兒子李冪李秀才去縣裏看了名次,又花了三錢銀子央縣學的小吏謄寫了這五個學生每一場考試的成績,便急匆匆的回來報信。李先生從課堂裏出來,聽兒子匯報了這幾個學生的成績,滿意的捋了捋下頜的胡須,點點頭,接過那張謄寫了成績的紙,轉身回了課堂。

學生們正三人一組就“父在,觀其誌;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這一句話討論各自的想法,並將討論的結果書於紙上,適才見先生匆匆出去,便悄聲議論了幾句,那幾個此次參加縣試的學生心裏明白必是得了消息,隻是不知自己的成績如何,正忐忑著,和同窗討論時便走了神,這會兒見先生神情放鬆的踱步進來,便暗自期許自己是不是得了好成績。

“肅靜——!”李先生將那張寫滿了字的紙鋪在台案之上,念道,“第二名,白潤。第十四名,鄧平羽。第二十三名,鄧奉。第二十七名,鄧朝益。第三十名,孫維。”

這五人畢竟年齡尚小,最大的鄧奉也不過十七歲,聽到這個消息都不禁喜形於色,對周圍響起的議論聲充耳不聞,隻看著先生想要聽聽他們的各場成績,李先生抽出戒尺敲了敲,“不許喧嘩——”

學堂裏立即就安靜了下來,先生道,“縣試通過,接下來便是府試,參加府試的學子們與你們一樣在縣試中名列前茅,因此爾等不可怠惰,要戒驕戒躁!等下了課,白潤、鄧平羽、鄧奉、鄧朝益、孫維,你們五人留下來。”

先生每點一個人的名字,那人便起身恭敬肅立,聽到先生讓他們留堂,齊聲應道,“是——”

李先生的五名學生都進入了第二輪府試,很是令人矚目。

不僅通過了縣試的學子們家裏都送來了謝禮,就連各家鄉紳富戶和地方裏正保甲也都前來相賀。

宋氏在家裏擺了一桌酒席要感謝李先生,鄧五奶奶知道了,便拿出二百個錢要和宋氏合辦,宋氏知道鄧五奶奶此時手頭緊,便同意了,寫帖子的時候讓鄧知仁將朝益的名字也寫了上去。

鄧五爺知道以後將鄧五奶奶罵了一頓,說她省錢省得不是地方,既然是要謝先生,哪能這樣?

鄧五奶奶閉口不言,待鄧五爺罵完,她將家裏放錢的箱子往鄧五爺麵前一擺,取出鑰匙打開——裏麵還剩下不到一串錢,“家裏已是沒錢了,種子糧和口糧又賣不得,給青泉家的那二百個錢連同這些還是我當了件衫子換來的。”

鄧五爺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了,如今村裏家家都過得緊,他原本以為自己家裏能好些,不想也將要山窮水盡了,接下來還有許多要花錢的地方,哪裏等得到秋收以後?沉默了一會兒,他道,“讓老大把他弟弟們都叫過來。”

因為是同村的鄰裏,又是學生家裏相請,李先生不好推辭,便如約前來,卻很是謙虛的將功勞歸於學生們的勤奮學習,並囑咐在座的鄧五爺和鄧知仁,四月初就是府試了,讓他們認真讀書才是正經,等過了院試成了秀才,官府會有二十畝田地的獎賞,秀才家裏每年的捐稅也會減半,讓他們切勿因小失大。

這一番話說到眾人心坎裏去了,鄧五爺連忙舉杯敬酒,“先生說的是,這正是關鍵的時候,地裏的活兒用不著他們,再說他們能出多大的力?還是認真讀書考出個秀才,這才不枉先生栽培。”

李先生不是那酸腐之人,明白許多人讓自家子弟去讀書考取功名為的還是“錢財”二字,也不點破,笑嗬嗬地舉杯飲下,道,“四月初六的府試和五月二十二的院試都是在晉陽,我欲帶這幾個學生於三月二十九日出發,待院試之後再回來。”

秦池在一旁聽得心中一動,他和芮光這次過來一是為了給三姑娘送些夏季的布料衣裳和糧食果品,因為倒春寒的緣故,他們還帶了些木炭和藥材過來,其二也是為了平羽的事來給鄧家賀喜,不想卻遇上兩家設宴,就留了下來,幾番言談之後,他對這位李先生有心相交,聽到李先生提起這個月底就要去晉陽,略一思索便道月末的時候自家有一支茶隊也要去晉陽,不如同行。

李先生自是願意,茶商不比別的,在讀書人眼裏亦有著三分雅意,再說此去晉陽若是能夠與人同行,安全上自然就有了更大的保證,於是點點頭謝道,“甚好,那就多謝秦掌櫃了。”

溫華在東屋和女眷們一起用餐,不時的支起耳朵聽聽外麵的動靜,秦掌櫃的話傳入她的耳中,讓她有些意外,這明顯是要照顧李先生一行人的行程……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她正思索著,就聽鄧知仁問起他們到晉陽以後預備如何安排,便先按下心中的疑慮,細聽他們的對話。

原來李先生在晉陽有幾位朋友,其中一位在府學附近恰好就有一所宅子,常年租給在府學就讀的秀才們,李先生早已去信要租住他家的一個小院,對方已應允了。院試的結果六月初就能出來,這兩個多月裏就住在那兒,那裏離府學較近而且又幹淨,比住客棧還要便宜許多,隻是學生們要帶著自己的被褥等物,主人家是不提供這些的。

“……溫華、溫華?”

梁氏輕輕推了推溫華的膝蓋,溫華回過神來,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嗯?怎麽了?”

鄧五奶奶笑道,“溫華可是累了?”

溫華看看宋氏,見她麵上並無異色,便靦腆的一笑,“沒有……不知道晉陽離咱們這兒遠不遠,被褥涼席什麽的都得帶齊呢……”

五奶奶歎了口氣,“我們家朝益還是頭一回去這麽遠的地方,好在有先生帶著,要不然……”她瞧了一眼悶不吭聲的朝益他姨,見她低著頭隻顧著給孩子喂飯,皺了皺眉,向宋氏問道,“你家平羽準備帶些什麽過去?”

宋氏道,“還不就是那些?被褥、涼席,還有夏天的衣裳,路上吃的幹糧也得帶上,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銅子兒銀錢都帶些,聽我家知仁說,在外麵就是喝碗茶水也是要花錢的……”

鄧五奶奶和朝英娘仔細的聽著。

溫華瞥見梁氏好似如釋重負般的悄悄鬆了口氣。

她有些納悶,剛才……她們說什麽來著?好像說起某某人家的女兒說親的事?

宋氏說到一半,端起桌上的一盤蘿卜遞給溫華,“把這個再去盛一些來,看看爐子上的熱水還多不多。”

一場酒宴吃完,客人和陪客的都有些醉了,李先生家裏派人來將他接走了,秦池和芮光留下了大半車東西也駕車回城了。

客人們一走,鄧五爺就坐在椅子上發起愣來,鄧五奶奶見他這模樣,上前喊了一聲,“你這是怎麽了?”

鄧五爺伸手比了個“二十”的手勢,歎了口氣,“回家再說!”

溫華將這事看在眼裏,沒有吭聲。

晚上鄧知仁和宋氏商量,“聽李先生的意思,這回去考試,需要準備十五兩銀子的盤纏。白家的那個小子坐自家的車,剩下的四個人都是沒有車的,先生的意思是去縣城租輛大車,我向他介紹了師傅的鏢行,車把式是認識的,出不了事,先生已同意了,等到了晉陽安頓下來就讓車把式帶封信回來。先生還說到了那邊兒就雇個灶上的婆子,每日裏做飯給他們吃。”

溫華看著眼前這張龍飛鳳舞的物品清單,“被褥、涼席……嗯……儒服、頭巾、布鞋、書箱、油燈……”

“這麽多?”她看看平羽,“你能拿得了麽?”

宋氏道,“儒服和頭巾讓你二哥明兒就去縣城裏買來,家裏再給你做一套,涼席……就帶那張窄的吧,書箱讓你五爺爺幫著做,反正他家朝益也得要一個,”她看看鄧知仁,“帶多少錢合適?”

平羽忐忑問道,“不是說十五兩的盤纏麽?”

鄧知仁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到了外麵哪裏不要用錢?多帶一些有備無患,三貫銅錢、二兩銀子就足夠了,銀子鉸成二三錢一個的角子,藏在書箱裏,遇到危急的時候再用,平日裏要是饞了就買些花生瓜子兒,或者切塊熟肉,還有,街上的雜耍看看就成,別當真了,真要是打賞,給他們一個銅子兒就行,我以前見過有個秀才直接丟了一角銀子,事後被人議論了半天……”

宋氏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行了,行了——你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他這是去考試的,又不是去玩的,”又對平羽說道,“還是再帶個蒲扇吧,祛暑的藥也帶上些。”

見宋氏為他安排得這樣周到,平羽心裏感激,“全聽您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