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閑話被訓

22說閑話被訓

“喂!喂!”朝益見她笑的傻嗬嗬的發愣,便推了她一下,“發什麽呆呢?”

“啊!”她嚇了一跳,從遐想中驚醒,頓時覺得臉燙燙的,掩飾道,“推我幹嘛呀——!”

“嘁,你想什麽呢?”說著他伸出胳膊,“我袖子破了,幫我縫一縫。”

溫華看到他袖口上的確有磨破的地方,便端來針線簸籮,見他隻是抬起手來,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不由盯著他,“脫下來,你穿著我怎麽縫?”

其實溫華挺無所謂的,在她看來光身子的人不過就是一副人體軀幹,她中學時的生物學一向聽的很認真,還學過一段時間的美術基礎,不要說脫衣,就連骨骼和肌肉分布她也能大致的畫下來。

朝益卻臉紅了,瞪了她兩眼,催促道,“就這麽縫吧,這會兒我又沒有別的衣裳……”

溫華轉身回屋,找了件鄧知仁從前的舊衣裳丟給他,“先換上,一會兒就能補好。”

溫華把朝益換下來的衣衫裏外仔細看了一遍,這件上衣一股汗味兒,有些地方針腳鬆了,就給他再縫緊些,兩隻袖子的袖口都磨得厲害,就找了塊顏色相近的棉布貼在袖口上縫結實了。

夏天容易出汗,不注意衛生的話就容易生出皮膚病來,這小子看來是不知道這些的。

“天這麽熱,最好是每天都擦洗擦洗。以後你的衣裳髒了就拿過來吧,我給你洗,你總穿這汗濕的衣裳,要生病的,到時候身上黃一塊白一塊的就太嚇人了。”等朝益重新穿上他那件補好了的上衣的時候,溫華說了這麽一句。

他臉色更紅了,手足無措起來,憋了半天,“不……不用了,我自己會洗!”

她瞥了他一眼,“我平時也是要每天洗衣裳的,你就別客氣了,大不了你多教我幾個字就是了,就這麽說定了!”

一向口齒伶俐的朝益變得呐呐無言,溫華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場麵便冷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就聽朝益清了清嗓子,“聽說嬸子要養幾隻羊?”

溫華點點頭,心道那籬笆不還是你們哥倆兒幫著弄的麽?怎麽會不知道?但知他這個樣子必是有話要說,便靜靜地看著他,等他開口。

朝益又頓了頓,才道,“這時節沒有羊崽子,等到了秋天集市上才有賣的……”

溫華點點頭,“我知道,嬸子跟我提起過,說那正是羊兒產崽的時候,不過咱家有好幾年沒養羊了,她想買帶崽兒的大羊,這個我也不懂……”見他不安的樣子,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呀?”

朝益抓抓耳朵,說道,“我今天在學堂聽良子說他家想要賣羊,我想著嬸子不是要買羊麽?他家這個時候賣羊肯定賣不上價錢,與其便宜別人還不如讓嬸子去看看。”

溫華瞪大了眼,疑惑道,“這個時候賣羊?為什麽啊?不是羊生了病吧?”

朝益嚇了一跳,“不會吧?我聽他說是他大哥要成親備彩禮,一時湊不出錢來,就想著賣一些,他家裏羊多著呢。”

“既然這樣,那你就跟嬸子說說唄,”她朝屋裏輕抬下頜,“隻是別讓人覺得你太急切,好像是你要賣羊似的,到時候嬸子就不好跟人談價錢了。”

“這我還能不知道?”他站起來,朝她擺擺手,叮囑道,“先別告訴嬸子我跟你提過。”

她一挑眉,這有什麽的?告不告訴我有什麽關係麽?

朝益卻不理她,進屋去了。

過了一會兒,宋氏果然喊她,進了屋,宋氏正坐在炕上,朝益坐在旁邊的一張小杌子上,微微抬頭看著她。

“嬸子?”

宋氏拍拍炕沿,“上來坐。”

她隔著張小炕桌挨著炕沿坐下了,看看朝益,又看看宋氏,“什麽事呀?”

“朝益說他學堂裏的同窗——就是西邊百旺家裏要賣羊,正好咱家的羊圈也蓋好了,我想著買上幾頭,等到了來年家裏也多了項收入。趕明兒你陪著嬸子去看看。”

她趕緊點頭,想起那些五花八門的動物瘟疫,覺得還是謹慎為好,“最好是不容易生病的羊!”

宋氏失笑,“誰也不願意那些畜生生病呀!”

溫華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多餘,嘿嘿笑了兩聲就不說話了。

朝益張了張嘴,終於小小聲的喊了一聲,“嬸子……還有件事……”

宋氏見他欲言又止,笑道,“你這孩子,有什麽話直說就是。可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是缺什麽了麽?”

朝益趕緊搖頭,“不是。七哥和我上次出門回來,爺爺給的錢還剩下了一些。我們看外麵來的那些貨郎的貨在咱們莊上賣得貴,可在城裏就便宜的多,二哥說他們雖隻是賺些辛苦錢,可一年下來也有十餘兩銀子。我們的錢也不多,隻夠買兩頭豬崽或羊崽,等養大了賣了錢,學堂裏的束脩就有了。”

宋氏想了想,“你們還是養羊吧,把羊放出去養,晚上回欄就是。”想到他家沒有羊圈,於是問道,“你打算養在哪兒?你家羊圈不是改成豬圈了麽?是養到你奶奶那兒還是你七哥那兒?”

朝益卻搖搖頭道,“先前跟爺爺提了一回養羊的事,爺爺同意了,隻是說既然我們自己出錢,就自己想辦法找地方——嬸子,能不能把羊養在你家?平時放羊割草的活兒我們包了,我們倆一個放羊,一個打柴割草,兩不耽誤。”

宋氏麵對這個請求有些為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嬸子跟你直說吧,不是嬸子不願意幫你們,你們平日幫嬸子挑水打柴,你姨已經不高興了,若是再幫嬸子放羊,外麵的人即便不說什麽,你爹你姨也未必願意啊。”

溫華沉默了,宋氏的顧慮不是沒道理的,萬一人家家長來鬧,又怎麽解釋?然而看到他失落的樣子,她心裏也替他難過,遂輕輕扯了扯宋氏的袖子。

宋氏沒有看她,又道,“這事兒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我還得跟你奶奶商量商量,要是她同意了,你們盡管養著,要是不行,就再想想別的辦法,如何?你們哥兒倆還小,趁著現在腦筋好用多讀兩年書,將來不管到哪兒都不會受虧待,賺錢的事過兩年再忙活也不晚,你爹總不能虧待了你不是?”

朝益點點頭,眼眶紅紅的,沉默了許久抹抹眼睛說道,“嬸子,我也不想整天這樣,可是學堂的李先生說了,隻要能考上了秀才,就能得一塊地,每年還能從官府領到一筆錢,捐稅也少得多,先生說我還需再努力些。我就把這話告訴我爹了,可我姨說李先生二十多歲中的秀才,若是我也要到二十多歲才中秀才,家裏養不起,讓我趁早死了這條心……我本來沒想著用那些錢,可七哥說我總要為以後打算打算,養羊賣了錢,一點點積少成多,將來就是不去考學,也能攢兩個本錢。”

屋子裏安靜極了,宋氏的臉上又無奈又心疼,半晌,她長歎了一口氣,“你有這份誌氣很好,可科舉這條路實在太難了,好比魚躍龍門一般,可即便中了舉,你若是沒有門路沒有錢財去打點,也是難有作為——你看李先生,雖是做了舉人老爺,家中有房有地,吃穿不愁,可到底是沒做過官,讀了這些年的書未免可惜了。”

朝益搖搖頭,“我讀書也不是為了做官,將來能有一塊自己的地,少納些捐稅就可以了,聽說秀才見了縣大老爺也是隻要作揖就行,不必拜的,若是考中了,將來不管是種地還是做買賣,都沒人敢欺負。”

宋氏沒料到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好,隻得道,“你既然已經打算好了,我就去跟你奶奶說說。回頭去百旺家瞧瞧他的羊怎麽樣,你也跟著去吧。”

“哎!”他抹抹臉,麵露喜色,“不早了,嬸子,我去學堂了!”

朝益走了以後,溫華挨著宋氏坐下,偎著她,小聲問道,“嬸子,朝益他姨是不是見不得他有出息啊?”

宋氏一皺眉,“別胡說,小姑娘家知道什麽!當心讓人家說你嚼舌根!”

“不是我說的——”溫華有些委屈,“在河邊兒洗衣服的時候聽別人說的。她們說朝益的姨和朝益的娘不是一個娘生的,沒嫁的時候就——”

宋氏臉色一沉,斥道,“停——!以後這些閑話聽了也當沒聽見,給我爛在肚子裏,小姑娘家怎麽能和那些媳婦子一般說長道短?愛說閑話的名聲傳出去,將來還怎麽嫁人?”

溫華頭一次見宋氏生氣,被嚇住了,她不敢再說什麽,囁嚅道,“知道了,以後再不說了,嬸子別生氣……”

她見溫華麵露懼色,知道自己嚇到她了,不過她卻不打算輕輕揭過此事,“我當初是怎麽說的?要守規矩!那些人東家長西家短的不是什麽好事,你還跟著摻和?焉知她們沒有議論過你?今天與你些甜頭,明日就要打聽你的陰私,到不了後日你的事情就被添油加醋的傳遍了,人全身上下最汙穢的就是那張嘴,以後不許再去聽那些閑話!聽到沒!”

溫華嚇得跳下了炕,站在那裏不敢抬頭,隻覺得自己心跳如鼓,麵紅耳赤,局促道,“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