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賞雪
第七十九章 賞雪
夜裏,想著柳綠白天裏的樣子,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心裏總是有一點擔心。或許自己,對於柳綠,始終有一種疼惜罷?因為她成為了我的替罪羊,亦因為,這麽多的妃子裏,除了齊薌兒,就隻有她,對之翰最真。亦隻有她,還保留了自己的真性情。
翻身起床,拿了一個燈籠,獨自便往柳綠那去了。
宮裏,隔了不遠,就亮著一個燈籠。不是太黑,所以走了一段後,便把燈籠滅了。望著一盞盞孤伶伶的燈火,慢慢地一點點接近,然後相遇,再走向下一盞……
心情一點點平靜下來。四下地看著,這樣幽冷的夜色下,白日裏繁華的禦花園,孤寂得如同沉默的夢境。那一個個的燈籠,披著夜的紗裙,守護著一個個高大的宮殿。或繁華,或冷寂。
那一座座的宮殿,是不是都曾經住過一個美麗的,寵冠後宮的妃子?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說的,就是這般的情形罷?伴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個個花般女子交替更迭,一個個零落成白骨,到頭來,又有幾個,能被世人記住?又有幾個,能站上那個朝思暮想的位置上?
花謝花開飛滿院,宮牆垂柳幾枯榮。無論是開得如何的明媚嬌豔,可也總是逃不開同樣的命運罷?若是凋落枝頭,後還能順著禦河漂出宮牆,卻倒也是難得的幸運,好歹,也算是在生命的終結之後永遠地脫離了這個禁錮靈魂,蹉跎青春的華麗牢籠。
然,這宮裏又有幾個人能夠避免淪落陷泥渠的命運?最後都隻不過落得個腐朽了的身軀沒入泥土,來年養得新花爭豔的下場罷了。
經過玉瀾宮時,不由想起玲瓏,曾經的玉瀾,如今,卻不住在玉瀾宮裏。這,是一種莫大的諷刺罷?可究竟,是在諷刺世事無常,還是在諷刺,帝王的薄情?
正在感慨中,卻看見一個黑影飛過頭上的天空……
“超人?”喃喃地疑惑叫出聲來,是的,我以為,我看見了傳說中的超人。身穿黑衣的超人。“嘩”地從我頭頂飛過。
剛叫出聲。便感覺後背上突然一涼。然後頸子被勒住了。回頭。隻看見一雙戲謔地眸。至於剩下地部分。不好意思。都被一個黑巾遮住了!
“你是誰?”嗓音低沉。充滿質感。
眨巴眨巴眼睛。原來現在這宮裏。竟然還有人不認識我?
“郇若晗。”礙著他那雖戲謔。卻是寒氣森森地眸子。我連忙回答到。
“郇若晗麽?”那人低沉地笑了起來。“原來。不是美人啊!”
什麽叫不是美人?可以理解成為。他在說我長得不夠漂亮麽?我知道。我長得不夠漂亮。可。能不能有點禮貌?我就是長得如同無鹽嫫母。你也不能當著我地麵說啊?
正鬱悶呢,後頸一痛,接著眼前一黑……完全黑暗下來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他,跟本就不是這宮裏的人!難道是刺客?是來刺殺之翰的麽?
……
再睜眼,天色已是蒙蒙發亮。迷糊的腦袋驀地被晨風一吹後,亦清醒過來。
“壞了!”猛地跳起,拔足狂奔。之翰,之翰,你,千萬不能有事……
待我氣喘籲籲地跑到太和殿,之翰剛下朝。一身明黃燦爛到刺眼的九爪龍袍,竟連那東升的曦陽,亦都比了下去。秦陽站在他的旁邊,正和他說著什麽。
“之翰……”未語先噎。我撲上去,也顧不得還有秦陽和聽荷壽喜在。將他的腰緊緊摟住。頭埋在他懷中,貪婪地吸著帶了他氣息的空氣。心裏,竟是分外的滿足。
其他人都錯愕地看著我們,特別是秦陽。錯愕之中,帶了恍然。
“若晗。怎麽了?怎麽身上,全是雪?”被我抱著的之翰先是一楞,接著,也用力回擁我。在我耳畔輕聲喃喃道。
聽他這樣說,我才發現,天上,竟下雪了。細碎的白色布滿整個天空,飄飛灑落。放眼望去,四周,竟是漫天的銀色。
或許是他呼出的氣太暖,或許是意識到周圍還有人,或許是來的時候跑得太急。我的臉上,燒紅一片。
在聽荷輕笑聲中,我掙出之翰的懷抱,躲到她的身後。才發現,原來自己身上,亦有著薄薄的雪,嫋嫋地冒著煙。
“啊嚏!”冷不防地,就打了一個噴嚏。揉揉鼻尖,對上之翰關切的眸子,做個鬼臉,俏皮一笑。
“快回去衣服罷?換了,去湖心亭一起賞雪吟詩。”之翰上前來解下自己的狐皮披風,裹在我的肩膀上。
好暖!點點頭,然後快步和聽荷往回走。聽荷要去湖心亭備下東西,而我,要回荷香居。
路上,一直想那個黑衣人。若不是刺客,那他,深夜裏溜進宮來做什麽?總不會,是看風景罷?看樣子,他似乎,對宮裏的路很熟悉呢?
換了衣服出來,遠遠的遍看見了湖心亭裏的之翰。滿世界的銀白中,那一點明黃,太過耀眼,耀眼到,無論隔了多遠,都能看見。
亭中,放了火盆,四周,也蒙了薄紗。一進亭子,暖暖一片。
之翰與秦陽對坐,聽荷正煮著茶,茶香四逸,讓人精神一振。
“長夜落雪獨無眠,青枝素裹奠先賢。東風有意灑梨瓣,鵝毛亂舞知增減。”秦陽負手立於亭邊風口處,慢聲輕吟。寒風呼嘯中,帶起他衣帶和細碎頭發。竟有種孤寂英雄的蒼涼美感。
之翰擊掌而笑,站起身來,立於秦陽身邊,“晨霜雪舞冷千秋,謾天莽莽素妝修。不知憾然帝王誓,緣何一夜須盡白?”
果然每個人的地位處境不一樣,想法,便都不一樣啊……之翰,你在害怕麽?怕你的誓言,怕你的誌願,無法實現麽?
“郇姑娘,你如此文才,何不作上一首?”聽了之翰詩後,秦陽默然一會後,卻又突然朝著我說道。笑得,竟是格外爽朗。
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來了?罷,那再抄一次吧。
“千門萬戶雪花浮,點點無聲落瓦溝。全似玉塵消更積,半成冰片結還流。光含曉色清天苑,輕逐微風繞禦樓。平地已沾盈尺潤,年豐須荷富人侯。”深吸一口氣,想了片刻,終究還是撿了這一首《喜雪》。
願,能將這亭中肅穆衝淡,帶些喜色來罷?之翰,我隻願,你能不再歎息,不再愁眉深鎖,不再那般地冷冽。若是能回複於最初的透澈,我可以,什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