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得誌
第一章 不得誌
“下麵，有請本屆金雞獎得主上台領獎！同時，我們恭喜他已經實現了金雞獎三連冠！”
一名頭發梳得筆直，臉龐如同大理石雕刻的三十來歲男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和旁邊的徐爭，孫莉狠狠地擁抱了一下，打理了一下登喜路的領帶，意氣風發地走向鋪著紅地毯的領獎台。
和主持人擁抱了一下，他捧過獎杯，笑著說“很高興我能實現三連冠，大家都知道，十年前，我從唱片行業轉行。在影視圈我是一個後輩，事先我都沒有想過這個獎杯會落在在我手上……”
接著，是按照慣例的一大串感謝，從七舅老爺到八輩兒祖宗，末了，男子微微一笑“當然，我也希望看到當初‘水晶男孩’組合的其他團員，能在這個圈子裏有更好的發展。”
一陣會意的微笑從各個地方響起，善意的，惡意的，無意的。影視金雞獎，是國內一個非常有名的獎項，對於金雞獎三連冠，尤其是這樣一個還算年輕的男人，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前途無量，沒人會拂他的麵子。
但是，他們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一個遠離前排的角落。
“都是水晶男孩的組員，都是從唱片轉到影視。可惜……”
“宋清明已經走向了大銀幕，陳導的試鏡角色都發過去了。”一名老戲骨沒什麽表情地說道“前途無量。”
“同樣的出道時間，同樣的組合，這位卻連大梁都沒挑過。”另一名資深製片人也搖了搖頭“每次頒獎來陪跑，這滋味當可不好受。哎，早就說了，他不是演戲那塊料，偏要來影視圈，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男怕入錯行，人定勝天的故事看得太多了吧。沒有天賦卻選擇錯誤的堅持，本身就是個悲劇。也許他有出名的那一天，但恐怕已經是夕陽西沉了……”
“製作方偏要發一份邀請函給他，不是明著讓宋清明來對比的麽。他這樣的小咖還不能不來，不來就是耍大牌了。”
這些話語，本來是竊竊私語，但突如其來的異口同聲，卻掀起了一陣不小的聲浪。如同煩人的蒼蠅，連同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射到了林嘯的身上，他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拳頭，按捺著心中的憤怒和無奈。
“小林，別想太多。”一隻長滿老繭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獎這種事，不是說來就來的。誰也沒想到去年宣傳費並不大的失戀33天能成全文張。我們是演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知道。”林嘯深呼吸了幾次，盡量平淡地說“公司自然要選擇有價值的藝人，留他是情理之中。而且我也明白自己演戲天賦並不好，所以，他們說得也沒錯。”
他長得中等偏上，雖然不醜，但也算不上大帥哥，和宋清明那種典型的偶像臉相去甚遠，隻能說耐看而已。天光根本沒有發掘他的打算，雪藏到合約結束之後，就立刻解約了。同時，宋清明接拍了第一部電視劇。
心高氣傲的他拒絕了一些公司的邀約，結果差點被弄得集體封殺，說他耍大牌。不破不立，痛定思痛之後，林嘯把自己的資曆投給了不少娛樂公司，但是得到的結果卻是大同小異。
“林先生，您的資曆已經夠了。但是您的外形並不適合本公司的包裝。抱歉。”
在那個偶像當道的年代，他的合約如同石沉大海。幾年後，他黯然離開了越來越看外形的歌壇，進入了影視圈。
不過幾年下來，仍舊沒混出什麽名堂，卻陰差陽錯地讓他愛上了演戲。
可惜，天意弄人，他的天賦實在太差，幾年的努力也坐不上主角的寶座。最後隻能加入一些小成本的製作，就是現在打開電視哪個台都在放的神魔古裝劇，甚至叫不出名字來。
這次，他隻是坐在一部兩百多萬投資的小型劇組位置上。
“林哥，別氣餒，誰不是一步步走上來的。起碼我們還能在這個圈子裏吃飽穿暖。看看廣播道43號外麵啃麵包喝礦泉水，拚命想進入娛樂公司實習生的少年。還有每次拍戲外麵那些臨時演員，我們已經很好了。”旁邊一名同劇組的演員安慰道，任誰都聽出來了宋清明話語裏的自傲和奚落。
林嘯沒露出太過火的表情，隻是默默點了點頭。他知道，現在不知道多少照相機對準著他，作為宋清明曾經的隊友，同時轉行影視圈的人。加上對方有意無意地把不得誌的林嘯作為對比。他隻要有一點發怒的跡象，明天的八卦雜誌不知道要怎麽寫他。
隻是，手關節都快失去了血色。
已經30多了啊。他暗歎了一口氣，到了這個年齡，這個成績，是不是考慮轉向主持節目。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同一個組合的，出來卻這麽天差地別。”一個輕蔑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不用回頭，他就知道這是這部片子的女主角，陳姍姍。
嚴格地說，這並不是一部正式的電視。陳姍姍可謂一點演技都沒有，但是，年芳十八，青春貌美的她是這部片子的投資方，武漢某地產開發公司的外室。
也就是說，這部投資幾百萬，他在這裏累死累活的電視劇其實隻是那些大老板為了討情婦高興的玩物而已，能不能上映都是問題。這在這個劇組裏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頗有些烽火戲諸侯的感覺。林嘯淡淡一笑，進圈子這麽多年了，雖然因為天賦所限難有建樹，但是也算是嚐盡了演藝圈人間百態，他可不會像個愣頭青一樣和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外行計較。
“哼。”林嘯無所謂的態度引起了陳姍姍極大的不滿“什麽態度？小心我把你開革出去。明明什麽本事沒有，還在這裝什麽前輩。要真是前輩，你也捧個獎回來啊。”
“開不開，恐怕要看李老板的意思。”林嘯皺了皺眉，看看表，宋清明的是今年最後一個獎項。現在，金雞獎頒獎典禮已經完畢。已經有不少人開始離場，他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被花團錦簇的宋清明，也起了身。
金雞晚宴，當然不可能有他這種不入流演員的事情。
隨著人流走出大廳，清冽的晚風吹拂在他的臉上，外麵的紅毯依舊奪目，他卻提不起絲毫心情。
沒有走紅毯秀的資格，沒有拿獎的資格，更不會有人提起，宋清明刻意的對比除外。第十年，水晶男孩解散後的第十年，轉型後的第十年，他再次全年陪跑。
至於亞洲電影榜，那更是一個遠在天際的夢。
“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上天給你一個夢想，而你卻因為自身條件所限永遠無法完成他。”他歎了口氣，朝外麵走去。
電話，突如其來地響了起來，他剛拿起來，立刻就有一個尖利的聲音傳了出來“是林嘯先生嗎？我們是阿瑪尼旗艦店。請問您和我們借的那套阿瑪尼什麽時候還回來，距離退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
“我知道了，馬上。”他苦笑著扯了扯西裝，記者生著一雙富貴眼，握著一支生死筆。如果穿的有一絲不妥，恐怕日後沒有哪個大品牌敢於讚助這名影星的衣服。對於他們這些綠葉也同樣如此。
就在這時，旁邊幾名天光的新人走過，他手機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對方聽到了。
“混了這麽多年，阿瑪尼還需要去借。”一名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嗤笑“同樣是天光走出去的，同樣是歌轉影，差距怎麽就這麽大。”
聲音不大，仿佛自語，但恰恰好能讓林嘯聽到。
“小聲點，那可是前輩。”另外一人掃了他一眼，笑著說“知道這次金雞獎吧？阿瑪尼，巴寶莉他們趕著往宋哥那邊送衣服，當然是未發行款了。怎麽可能是這種穿出去都會撞衫的衣服？巴寶莉可是請的宋哥代言。”
林嘯咬了咬牙，心中一陣刺痛，抬腿朝前方走去。隻想快點離開這裏。
就在這時，他身旁忽然亮了起來，兩道刺目的光芒，忽然出現，伴隨著一聲尖銳的摩擦聲。
“怎麽回事？！”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出了人行道！而他麵前，一個巨大的黑影朝他直通通地撞來！刺眼的燈光下，映出司機驚恐的麵容。
“轟！”一聲巨響，他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快！叫醫生！有藝人被撞倒了！”“哎！這不是以前水晶男孩的林嘯嗎？”
這是他昏迷過去之前最後聽到的聲音。
……
痛，頭痛欲裂！
這是他有了知覺之後第一個想法。
這是到了陰曹地府嗎？他想睜開眼皮，卻發現重逾千斤，他隻記得昏迷前最後一個場景是被一輛大貨車撞倒了。
要死了嗎？心中泛起一絲苦澀，他還有太多的夢想沒有達到，甚至連中國紅毯秀都沒走過。
在深邃的黑暗中，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走馬燈一樣跑過。十六歲加入天光娛樂成為實習生，培訓一年半成為試訓生，十八歲正式和宋清明等組成水晶男孩出道。一年一直不溫不火，在他20歲的時候，這個團隊正式解散。宋清明續約單飛，而他和另一個人則黯然收場。
之後他轉型影視，結果卻比歌壇更慘，他非常努力，老天卻如同要玩弄他，始終沒有一個好劇本看上他。更沒有來自前輩的指點提攜，偶像劇，廣告，大銀幕更是奢望。而同時，宋清明卻走到了事業的巔峰。
一種叫做失落，不甘的心情，潮水一般湧上他的心頭。
不！他絕不願就這樣過一生！他的夢想，是站在格萊美音樂殿堂，站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
一股生的衝動，猛然從心中洪水一樣爆發了出來，從來沒有這樣強烈，這樣狂野。
他終於有了感覺，手指好像動了一下。
“醫生！他醒了！他醒了！”頓時，一個驚喜的叫聲就傳到了他的耳朵。
還好，還活著。他心裏的石頭剛一放鬆，再次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
“第五任宿主清醒，啟動身體修補程序。對照演藝參數……”
一陣輕微的“滴滴滴”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陷入沉睡的他，並沒有聽到。